教 書 往 事

最近泰州高二學生的新聞勾起了我一段回憶。也是一個老師和一個早戀孩子的故事。除了幾個熟悉的同事，沒有對別人講起過，包括家人。

2000年初，我在一家私立學校教書，初三時，我所帶一個班級的班主任突然撂了挑子，學校考慮到面臨中考，事不宜遲，動員我接班，無奈之下，我臨危受命接過了班主任的重擔。

說實話，我是不想接這個班的，因為平時有了解，這個班除了成績一般，紀律很亂，還有幾人有早戀的跡象。

接班平穩過了一個月後，班級各方面都有一些起色，漸漸順手。一天晚自習前，男生小羅跑來告訴我，馬上要打鈴了，他們進不了班，我很詫異，那是為什麼？我和小羅去教室一看，我的班長*濤正在往垃圾桶裡扔肯德基的全家桶包裝，邊扔邊喊同學，進來上課啊，以後別打擾老子。旁邊的同學小聲說話，被我聽到耳朵裡:他叫了肯德基的外賣和隔壁班的女生小林在自己班教室吃，鎖了前後門，在裡面呆了很長時間，直到剛才把門打開。

馬上上課了，我招呼同學進班坐好。正色對他說:「*濤，做事要有分寸，以後不能帶外班同學進班，更不能因為自己耽誤了全班上課」。不知道為什麼，那天*濤臉色鐵青，很生硬地打斷我說，你能不能別說了？！我也有點生氣了，態度更嚴厲地說明我的態度，說的具體內容我事後想不起了。因為*濤突然臉色大變，往後退了幾步，然後啟動，助跑，穿窗，一道弧線划過窗臺，他跳了下去！那年我二十幾歲，在我的人生裡沒有這種經歷，沒有這種設想，我一下癱坐在地上，頭皮發麻，眼淚湧出來，心裡充滿恐懼、迷茫，只想到一件事:我完了！我年紀輕輕地就要給人賠命了！

班裡死寂一般，我不敢去那個窗口看，我腿發軟，心在抖，眼淚淌溼了我的衣襟，我哭不出聲音，我不知該怎麼辦，那一刻我傻掉了。直到我的學習委員，一個白淨的女孩子遞了一包紙巾給我說，老師，別哭了。我抬起頭察覺到一絲蹊蹺，對啊，班裡同學為什麼安靜地坐在各自座位上，也沒人去看那個窗口？！我淚眼模糊地看向那個窗口，只見窗外，*濤手正手把著窗戶慢慢地爬進來！！！他臉上尷尬地笑著，對我說，老師，對不起，我就是剛才腦子迷糊了。我一把抱住那個孩子，哭得更大聲，眼淚更洶湧，「*濤，你嚇死我了！你嚇死我了！！你差點害了咱們兩個人！！！」教導處查課的老師終於發現我們班的異樣，叫來了教導主任，我泣不成聲，眼睛腫得桃子一樣，抓住那個孩子不肯撒手，只說，快聯繫他家長來！別叫他再幹傻事！「老師，我沒事，我就是想嚇嚇你！」「不行！*濤，我就是不幹了也不能讓你在我手裡出事」。兩個小時後，*濤的家長趕到，家長特別好，再三解釋說，孩子就是淘氣，他不會真跳的。我也漸漸恢復了平靜，平靜後我和學校領導表示，我辭職吧，我不能再幹下去了。我已經徹底慫了，我從沒有那樣失敗過，死心過。

後來的結果。只能說我運氣還不算壞，*濤家長特別通情達理，學校與其溝通後，考慮到這個班剛換了原來的班主任，再換一次對全班同學中考不利，他們帶孩子回原籍去中考報名還來得及，對孩子給學校、老師、同學帶來的困擾表示歉意。在校領導的安撫下，我熬完了剩下的三個多月，帶完了那一屆學生，拒絕了學校的挽留，遠走他鄉。用好幾年來消化這件事情。

當年我們的教學樓是一個「回」字形的樓，我們教室在三樓，我們班朝著天井的那面窗臺外側留有一溜寬約八十釐米的平臺，也不知是裝飾用還是預留的空調位，總之，那個孩子矯健地跳出去後輕巧地落在了那個平臺，蹲在那裡捉弄我，班裡的同學都見過他那樣玩所以也見怪不怪，他看見我哭得失魂落魄，知道玩過頭了，趕緊回來道歉。這就是我一段真實的經歷，那之後我有好幾年都不想再回來做老師。

（與這個樓比較相似）

今天看見泰州這名高二學生的事又想起了這段往事。孩子一時衝動做了傻事，但是老師內心裡是也不想孩子這樣的呀！事件還沒有完全清楚，我們不能妄下結論。但是毫無疑問，這件事裡沒有贏家！！！我們的老師面對孩子說話做事一定一定要謹慎，一定一定要預想到最壞的情況。孩子們行事衝動，不計後果，我們做家長、做老師的要多關注學生心理變化，不要說氣話，不要說狠話，不要說死話，給他們留一扇回來的門，留一扇溝通的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