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打不散的鴛鴦:麥秸垛裡的愛情 | 李修運

2020-07-10 大洲文苑

棒打不散的鴛鴦:麥秸垛裡的愛情 | 李修運

民辦教師李毛團被打得滿地翻滾,打斷了兩根柳木棍。


這是1976年的麥收時節。麥場上,電燈亮如白晝。人歡馬叫。數十把木鍁揚起的小麥,驟雨般落下,打在掃糠人的鬥笠上,大珠小珠落玉盤。馬驢騾歡叫著,拉得石碌碡翻滾,如烏蒙磅礴走泥丸。


這個麥場的四周圍著麥秸垛。麥秸垛兩人多高,盤旋幾圈,綿延著像秦始皇的萬裡長城。站在高處看,它又像是女孩兒手腕上戴的絞股銀鐲,更像馬戲團繞在玩耍者腰間的蟒蛇。


李毛團賊膽包天,竟帶著他的戀人,本庄姑娘任秀雲鑽進了這麥秸垛長城裡,頂著滿頭麥糠草屑,愛得如痴如醉,散發著青草氣息新小麥的馨香味兒。老親世誼,任秀雲喊李毛團表叔。在草垛深處,任秀雲顫聲叫道:「表叔......。」李毛團忙得上下其手,嘴哆嗦著像機關槍:「表,表,表什麼表......,死不悔改的走資派,叫哥!親哥!親親哥!」兩個人膽戰心驚如救火。這時,恰巧被脫粒機吞去一隻胳膊的「一把手」柳三對著麥秸垛滋尿的時發現了。「一把手」覬覦秀雲好久,從沒得手,這還了得!高聲咋呼:「偷漢子了!拿雙啊!」於是,柳三起勁地打斷了一根柳木棍。任秀雲哥也打斷一根,他不能容忍妹妹丟人現眼。麥場上,幾十雙眼睛閃爍著綠光圍觀著,但沒人說話。


昏死前,李毛團說:「棍下留情,為、秀雲、想.....。」「一把手」又是一棍,打在李毛團的小腿上,昏死了。


這是哪兒呢?李毛團被神靈牽引著,時光開始倒流。


本庄男女相愛,自產自銷,有諸多不便。好,行;不好,牽涉兩個家族。李毛團家庭是地主,因為聰明好學,就幹了大隊小學的民辦教師,月工資十四元。任秀雲家血貧農,爹是大隊副支書。雖說「吃菜吃素,當官當副」,可是副的放屁都不聽響,眼饞正的罷了;然而再小的官也強於民,人前還是蠻跩的,紅白喜事還是坐上席的。這樁婚事,任家絕不能願意;親不親,階級分嘛。


李毛團挺鬼,經常帶任秀雲看電影,三五裡遠的,騎著自行車,摟著腰,鈴聲清脆。毛團爹娘嚇得心顫。任家也沒法:腿長在他們身上,想去哪就去哪。


一次割麥,倆人分到臨邊麥趟子。李毛團割破了手,任秀雲把那隻大手放嘴裡含著。秀雲讓麥芒兒迷了眼,毛團將她的眼皮兒撐開,一口一口細細吹著氣。情到深處,兩人聯唱:「鮮花盛開的村莊,人人都有美好的理想......。」


麥忙假前,任秀雲躲到小學窗臺後,聽李毛團上課。中午,她把珍貴的鹽豆子炒雞蛋拿出來,為李毛團卷煎餅,自己看著他吃。雞蛋是任秀雲從家裡偷出來的,只有他爹享受,她娘經常罵:「吃,吃,吃死你個老熊!」


任秀雲問:「表叔,剛才講什麼內容?」


李毛團說:「劉文學的故事。」


秀雲有些疑惑,問:「你說這老地主,偷個辣椒就殺人,不值當!」


李毛團:「編的比鱉蛋都圓,這就是唯階級論。」


「嗯,毛團叔,我不嫌你家地主,我團結你。」


毛團得寸進尺,伸手摸摸秀雲的臉。她的臉有一層茸毛,像毛冬瓜,遙看草色近卻無,顯得特別稚嫩。「讓我來團結一下下.....。」秀雲「啪」打掉伸過來的鹹豬手,「這時什麼地方?」


「團結的地方!」


........


毛團昏死在地上,李家和任家都下不了臺。突然,李姓長輩李兆基爺爺出人意料,一下子雙膝扎地跪在了秀雲爹跟前,說:「支書大人啊,你就放過這兩個孩子吧,棒打不散的鴛鴦啊!我給你賠禮了!李任兩家世代姻親,扯不斷理還亂,現在兩個孩子好上了,活活拆散缺德啊。我只好賣給你一輩,原來你喊我表爹,現在改成喊表叔吧!」副支書臉色如雨後初霽。


李毛團躺了一個多月,稻子返青時,他終於可以下床走路了。七月,秀雲騎車帶著毛團趕窯灣。下午三點多,他倆坐在青石街的一家豆腐鮮魚店,要了一盤小魚豆腐,一斤新潮牌,正吃著。小魚咕豆腐,是古鎮窯灣的一道名菜,「小魚豆腐蓋三縣,給個縣長都不換。」突然一陣颶風颳來,天地失色。颶風呼嘯著,將天主堂的屋頂,像開玩笑把別人的帽子輕輕抹下來一樣,前移了十米,頃刻鬼哭狼嚎。他們見證了自然之力,頃刻就可以毀壞一切。他倆瞬間驚呆了。任秀雲緊緊抱著李毛團,哆嗦得像風雨中的樹葉。他說:「親哥,你摸我的頭還在嗎?」!「好好的呢!」「我的手呢?」「也好好的!「腳呢?」「也好好!」「你呢?」「全須全人,寒毛未少。」遂抱頭痛哭。好好相愛吧,只剩下活在當下了。從窯灣回來,兩人性情大變,整天唱歌,分分秒秒地粘在一塊:誰知道明天,幸運和意外哪個先到呢?


乞巧節,李家摔鍋賣鐵置辦了六桌酒席。滿園喜氣洋洋,人聲鼎沸,小孩子和狗在人檔裡亂鑽。酒是八毛六一斤的運河香醇,菜有拿大頭的豬肉燉粉條,肉膘子二指厚;魚呢,是一色的三斤沉的俏個子紅鯉魚。副支書飲酒半醺,李毛團給他施禮,恭恭敬敬叫一聲:「大!」這傢伙是真醉了,他擺著手,氣壯山河地高聲叫:「愛卿平身!」幾十年後仍傳為笑談。


衝開人為的階級的藩籬,1977年麥收時節,他們倆散發著麥香的愛情結晶誕生了。副支書抱在懷裡,像抱個「狗頭金」,他給外孫起名「長城」,長大了,就會給他講:從八達嶺向南一千裡的運河邊,有一個小村莊,有一段麥秸垛壘築的長城,長城呀,像咱寶貝娃娃手腕上的絞股銀手鐲。


「一把手」柳三呢?他沒臉呆了,乞巧節前夜,拐走寡婦馮月娥下了東北,據說去挖野身。三十年後大發返鄉,接了一條假胳膊,全金的。夜裡,他把胳膊鎖在保險柜裡,怕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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