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片《發條橙》(A Clockwork Orange)改編自英國作家安東尼·伯吉斯的同名小說。導演斯坦利·庫布裡克看完這部小說後,極力說服華納電影公司於1969年以20萬美元買下了它的版權,1971年上映。
為什麼取名「發條橙」?小說作者安東尼·伯吉斯在原著再版時的序裡如是說:「發條橙本身是不存在的,但老倫敦人用它來形容奇怪的東西。『He is as queer as a clockwork orange』,就是指他怪異得無以復加。我的原意是,它標誌著把機械論道德觀應用到甘甜多汁的活的機體上去。」直觀解釋,片名所暗示的是上了發條(機械的、人造的)的人(英文「橙」(orange)與「猩猩」(orangutan)一詞相似)
(以上兩段,來自百度)
牆上的貝多芬海報和唱片,連房間擺設都是對主角性格的暗示
整部電影的畫風是比較荒誕怪異的。一方面體現在人物的演繹上。有種「每個細節都是戲、都是暗示」的感覺,以及「此處信息量很大」的提示。觀看過程中對於不同角色的眼神、面部形態、肢體語言印象很深。
木訥,或是偏執。仿佛突然醉酒,情緒爆發
另一方面在於角色服飾、場景設計方面,用色大膽,截圖為證。
裝修風格與人物裝扮
先非常大概的總結一下劇情。(不想被劇透的讀者可以直接跳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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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處安放的躁動的青春精力,混合著對於暴力與性的莫名崇拜,在具有興奮作用的牛奶和無聊長夜的加持下,不做點壞事大概很難。
所以他們(主角和三個所謂的死黨)欺負醉酒的老流浪漢、和其他小混混打架、深夜飆車、闖入一位作家的鄉間別墅,並在作家面前強姦其妻子。
最後主角因為入室搶劫卻失手打死主人的罪行被判十四年,為了提前出獄,自願接受了尚在實驗期的「厭惡治療」。其犯罪欲望被治好後就出獄了,但沒人相信,並最終落入以前傷害過的作家手中,不堪折磨,跳樓自殺,未遂。
影片最後,他(應該)成為了普通人。
影片一開始就是主角亞歷山大的臉部特寫。這個眼妝實在太經典了,一下子就把影片「怪異」的基調呈現了出來。而且主角歪嘴笑的時候特別像權遊中的小玫瑰,不僅僅是眉目相似,關鍵在於同款「充滿掌控感與欲望感」的神色。
主角亞歷山大
當他們開始對話,我還以為是歌劇,因為臺詞內容和語調特別的詩意、具有表演性,加上服裝設計也頗為戲劇化。真的挺怪誕的,令人好奇。
主角母親的復古撞色裝扮
主角母親的造型是個大亮點
古典樂在片中的地位作用不容小覷,屬於經典、大神級別的操作。還有三個片段的處理,同樣印象深刻,既是因為特殊鏡頭的運用,角色動作被加速、延遲,產生畸變,更因為現場音被消除代之以古典樂,學識有限,不知道這種處理手法的專有名詞,有知道的小夥伴歡迎留言。
片段一:河邊打鬥的經典片段
片段二:與農場女主人的打鬥
(至於第三個片段,如果你們看了電影,一定找得到)
這部影片有很多值得探討的角度,但本文其實是藉助其「厭惡治療」的部分提出兩個問題。
在觀看犯罪影片前,實驗對象會注射這種藥物。隨著時間流逝,它會讓實驗對象感到噁心,經歷如同死亡一般的麻痺感和深沉的恐懼與無助感,一種窒息溺水的感受。
實驗者會在毀滅般的經驗、環境和他目睹的暴力之間產生強烈的聯結。
重複次數多了,實驗者即使沒有注射藥物,也會對犯罪行為產生相似的強烈的不適感,從而達到「厭惡療法」的目的。
用特殊的儀器撐著眼皮,使得觀影過程中想閉眼睛也不可能
主角在接受療法前並沒有機會詳細了解自己會面臨什麼,但即便被告知,這種治療會導致人極度排斥自身做出犯罪行為,甚至失去反抗能力,具有非常明顯的軟肋;應該也會果斷選擇治療吧。
因為相比眼前面臨的十四年囚禁生活的恐嚇以及對於自由的嚮往,先不說治療表面上所帶來的符合大眾道德判斷的對於犯罪的遏制這一好處,治療對於人性的隱蔽性殘害就算被感知到,也會因為不具有緊急威脅性而被輕視。
這是一個麻煩的問題。
關監獄的判決就算按照監獄長「以牙還牙」的說法來看,也是一種中性的公平,即便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也能讓犯人信服,「為自己的選擇負責」。雖然沒有辦法具體去衡量十四年的囚禁所造成的精神與肉體傷害是否足夠用於一條生命的贖罪。
而通過特殊治療來獲釋,表面看是被治療者自己同意了的。先不考慮這一「同意」的有效性,根據其經歷的治療和被治療後承受的長期影響來看,能不能說,被治療者其實受到了不人道的折磨,治療行為不正義?
換句話說,問題中列出的兩種選擇,會不會讓人覺得,前者是相對正義的、合情合理的,而後者卻是不人道的,不對的。但問題是,監獄生活就可能不摧殘人性嗎?或者說,因為其對人性的傷害較小且因人而異,而「厭惡療法」卻有百發百中的傷害值,所以相比之下,前者比後者更溫和?
「依罪判刑」+ 「更溫和」= 更具正義性、合理性的牢獄囚禁?我沒法完全理清「厭惡療法」錯在哪裡。而且能不能說,「厭惡療法」只不過是給囚犯漫長監獄生活提供的一個額外的選項,屬於「兩個不好的選項中較為好的一個選項」,囚犯似乎沒有什麼損失——當然,「損失」肯定有的,所以才有這麼大的爭議。
「厭惡療法」播放的影片中無意使用了主角曾喜歡的貝多芬的《第九交響曲》,導致主角聽到這一曲會出現嚴重的排斥反應,後來囚禁了他的鄉村作家利用這一點迫其自殺。考慮到這個發展,「厭惡療法」的罪惡之一是否就在於使人擁有明顯的軟肋,這樣的軟肋就像隨時可能爆發的酷刑般的折磨,讓人痛苦到寧願選擇死亡?相較而言,坐牢帶來的記錄汙點沒有這麼大的殺傷力,所以更加正義?
被軟禁的主角無法忍受《第九交響曲》帶來的痛苦,跳樓自殺
始作俑者在樓下享受《第九交響曲》,和計謀成功的快感
影片所探討的關鍵詞之一可以說是「選擇權」。好人也好,壞人也罷,良善是種選擇,而人的生活本質也在於「為自己的選擇及其後果負責」。當人不再能夠自主選擇,也就不再為人。
正如監獄的神父對於「厭惡治療」所作出的評價一般。
而支持治療的內政部長給出的回應是:我們不在乎更崇高的動力或道德,而是為了消除犯罪,恢復國家法律和秩序,同時也是為了減少監獄的人口壓力。
這就是為什麼片中的政府會支持「厭惡療法」這種看似一勞永逸的方式。「監獄懲罰式的管教方式並不能改變窮兇極惡的犯人,以暴制暴,只不過使暴力分子更加興奮;而「厭惡療法」,可以從根本上改變他們對於暴力、色情的渴望,讓他們恐懼於做出不法犯罪行為,社會也就能穩定了。」聽上去很不錯吧。一個安定的社會,一個不再有激情犯罪的社會,不應該是最理想的嗎?
但問題是,我們憎恨犯罪行為,但無法也不該否認人性中負面的、反秩序的一面,如果人真的有原罪,那麼七情六慾就是其定義,具有存在必要性。
「厭惡療法」的非人道之處在於利用痛苦剝奪我們對「反動」的考慮,「被迫只能向善」與「選擇向善」之間差了一個人性的距離。你會不禁懷疑,我們要的是「好人」,還是「人」?
當然,從管理角度來看,沒有政府喜歡老是抬槓、製造麻煩的人民,如果人民無法做老實聽話的普通人,那麼政治力量就該出手。
主角最後還是選擇了拿政府好處,為厭惡療法說好話
片中的療法具有爭議性的另一個原因也在於映射或者說提醒了政府之惡。
對於人性的考慮與維護總是很容易與有序管理起衝突,這時候的選擇就很麻煩了。相比奧威爾筆下《1984》中被強權覆滅的自由意識與鮮活人性,施行「厭惡療法」的行為更能類比赫胥黎的《美麗新世界》,同樣表現出對於不再存在自由道德、情感個性的機械文明的批判。
對於當前諸多社會現象,我們有很多的不喜歡,好在也有越來越多的渠道去說出我們的不喜歡,即使不盡人意。如果有一天,我們掌握了某種技術,可以抹除自己不喜歡的現象,而且我們擁有實行這一技術的權力,會發生什麼呢?大概會有很多自稱的仇視「不和諧現象」的正義戰士由此找到了他們的使命吧。那麼,一個不再有惡、不再不和諧的社會,還是一個動態平衡的人類社會嗎?
想都不敢想。
既然人類作為一個集體,永遠無法理性克制,就千萬不要強大到能打破「七情六慾」框定住的平衡的制約。不然,平衡打破的那天,應該會是歷史終結的一天。
那麼,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呢。
圖 | 《發條橙》影片截圖
文 | 空想的旁者
【空想的旁者】95後的偽文青,總覺得自己的使命是做一個「體驗百態人生的旁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