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嫣嫣
有個孟某,小有資本,來往於淮泗間販布。他和一個年輕的寡婦相好,這個寡婦叫巴嫣嫣,二十多歲時唱戲,嫁入富人家後丈夫死了。她很節儉,又善於針線,孟某的衣服都是她親手給做。
孟某半年外出經商,半年在家定居,來往的路費,平時喝酒賭博全是巴嫣嫣給錢。兩人相好五年,巴嫣嫣的積蓄花掉了一半。而孟某覺得天經地義,逐漸拿自己當做了巴家的主人,對婢女們也呼來喝去。
這年,孟某行商不利,他就騙巴嫣嫣說:「我和你好的就像一個人,我這些年做生意掙的錢都放在外地買了房子。我的想法是在外給你置辦一個屬於咱們二人的家,最近我發現一個掙大錢的買賣,那就是販賣蠶絲。多籌集些錢去做蠶絲生意,掙錢後在外邊多買些地,這樣,咱們搬離此地後的生活就有保障了。」巴嫣嫣被感情迷惑,深信不疑,把所有的積蓄拿出來,連金首飾都摘下來交給孟某。
臨行,巴嫣嫣再三囑咐:「這些錢是我的命,如果有差錯,我就不能活了。路途遙遠,一定保重身體,注意安全。」孟某說:「我不到二十歲就闖蕩江湖,給朱富翁押送貨物,都是價值上萬兩銀子。這點錢你就放心吧!」
到了揚州,因為風大,暫時停船在江都門。連日無法開船,就和同船的一個商人嚴某去岸上青樓狎遊。孟某穿好衣,說大話,儼然一副大富翁的派頭。
這裡有個妓者叫慶兒,長相一般,卻很善於魅惑人。幾天下來,孟某就被她迷住了。連和巴嫣嫣的事都告訴了慶兒。慶兒說:「不是我離間你們的感情,能把前夫的錢給你花,將來還會遇見比你更中意的。你倆的感情長不了。」孟某雖然認為慶兒說的不對,不過心裡還是有些介意。
慶兒知道自己的話起了些作用,更加殷勤溫柔。又過了幾天,覺得孟某對自己有了一定感情後,慶兒又說:「唉!我其貌不揚,性情又笨,拖累你花費幾百兩銀子了。鴇母是個慾壑難填的人,我被她控制一點積蓄都沒有。你有多少錢扛住這麼花呀,我縱然是離不開你,但還是勸你儘早離開。」孟某說:「呸!幾百兩銀子算什麼?鴇母想的不就是錢嗎?我不會讓她拆散咱們的。」
就這樣,孟某被慶兒迷惑,在揚州一耽誤就是幾個月。蠶絲貿易和巴嫣嫣全拋在了腦後,錢也花的差不多了。
鴇母眼看孟某沒錢了,就對慶兒說:「差不多了,這個客人沒錢了。」慶兒說:「我看到他佩戴的荷包裡還有二錢金子,等我把那點金子要來,再想辦法趕他走。」當天晚上,就又藉口打金戒指,把那點金子也要了來。
第二天,慶兒說姨娘生病,要去探視住一晚。讓孟某到旅店暫住一晚。第三天早晨,孟某再到慶兒那裡,則看到東西都搬的一空,連床都沒了。他大吃一驚,急忙去問鴇母。鴇母說:「我們母女被你拖累了。我們欠了不少錢,原先債主還勉強應承慢慢分期還,現在聽說慶兒跟了一個大富翁,昨夜就來討債。我們沒錢還,就搬東西,打人。慶兒因為想念你,昨夜二更就趕了回來,被討債人連打帶嚇,躲到姨娘家去了。如果想要擺平,需要千兩銀子,不知官人有沒有辦法?」孟某一時語塞,他又想見見慶兒。鴇母說:「慶兒不想拖累你,如果讓債主看到,必然會糾纏與你,還是不見吧!」
孟某沒辦法,垂頭喪氣的回了家鄉,只說自己遇到大風翻了船,貨物被水衝走,只撿了性命回來。和巴嫣嫣不再來往,也不再出去做生意,在家打理田產為生。
一年後,他家忽然怪異叢生,先是打麥場屢次起火,接著住宅也出現了妖異。不是飯鍋裡有髒東西,就是睡到半夜醒來發現躺在廁所裡。這樣折騰了半個月,某天半夜忽然房子著了火。妻子和孩子都葬身火海。孟某雖僥倖逃脫,但燒的體無完膚,又看到妻子兒女的慘狀,於是發了瘋。經常跪在院子裡喃喃自語求巴嫣嫣原諒,有時候又用巴嫣嫣的語氣罵道:「喪了良心的惡狗,你騙我的錢,又被惡妓所騙,這是天理報應。但你回來後,看看你家裡的這些東西,一絲一縷,哪件沒有我的功勞?怎麼就不念一點往日的情分?」說完拿錐子刺自己的太陽穴。某天趁人不備,用小刀自刺胸口而死。
原來,他回來後,和巴嫣嫣斷絕了來往,巴嫣嫣人財兩空,萬念俱灰,自盡身亡。
籜園氏說:巴嫣嫣幫助孟某,孟某把錢花在慶兒身上,雖然都是自願,但是慶兒可以負孟某,孟某卻不可以負巴嫣嫣。因為巴嫣嫣對孟某是真情,孟某找慶兒是狎妓,明知道青樓就是這樣子,卻自投死地。別人把我當人看,我就報之以人,別人把我當鬼看,我報之以鬼,這說的過去。所以,孟某就是死了,也無法去報復慶兒。但這世上,我拿對方當人,他卻拿我當鬼的,又有多少呢!
(出自清代《道聽途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