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你能不能不要哭了!」我聽見嚇了一跳,這句話像只魔鬼的手,在我毫無防備時伸入我的體內,摘下我的心臟,扔到了溝渠裡。
我想我是犯了錯。
<一>
想起很多年前,那時我還不到10歲,在一個遙遠的鄉村小學四年級教室裡,班裡有兩個大男生打了我,具體原因我已經不記得了(倒不是什麼校園霸凌,就是兩個男生過於調皮),只記得那兩個男生的座位,在我和另一個小女生的後面,我們兩個經常挨打,書本被莫名其妙的撕掉。顯然我們是不敢跟老師告狀的,因為班裡每天打打鬧鬧,老師沒有精力管,頂多也就呵斥他們幾句,可我們就慘了,他們知道後會加倍報復在我們身上。也無力跟爸媽說了,爸媽不是很在意似的,他們覺得小孩子打打鬧鬧很正常。
那是一段屈辱的時間,一段極其無能為力的時間,也是一段頻繁祈禱的時間。我祈禱老天爺,從天上掉下個雷正好落到他們身上,顯然我的詛咒是無效的,他們依然每天生龍活虎,在一個相鄰兩節課都是語文的課間,我忘了什麼原因,忘了他們以何種方式,總之我被打哭了,我透過眼淚看到語文老師就在講臺上坐著,她有一頭黑黑的齊耳短髮,齊齊的劉海兒下是張甜美的娃娃臉,但她的目光在講臺的地面上,我多希望她能看到我們這邊呀,這兒有個受到傷害的小女孩兒急需她做主、安慰、如果有可能的話還有溫暖,但她沒有看到剛才的一幕,我故意把聲音放大了些,希望她能聽到我的哭聲,過來解救我,終於,她聽到了,我欣喜的看到她順著哭聲把頭轉向了我:「哭什麼呀哭,那麼大了還張著個大嘴哭!」我嚇得立馬止住了哭聲。
那時,我便知道自己犯了錯,但沒想到多年後會犯相似的錯。
那以後,我的成績一落千丈,期末考試只考兩科,語文和數學,我分別考了十幾分。我在家很喜歡看仙俠劇,甚至有次做了個仙俠的夢,在一片沒有生機的草原上,天空灰濛濛的,不知道是還沒有天亮,還是快要天黑了,腳下的草叢已乾枯死盡,師傅帶著我們一群徒弟踏著枯草往前走,手握仙劍白衣飄飄,忽然有人飛來向我腹部刺了一劍,我驚叫一聲,彎腰捂住傷口,感覺自己要漸漸倒下去了,朦朧中看到師傅回過頭,我以為她會來扶我,但她看到我的血濺到了她飄飄白衣上,她嫌棄又怨恨的瞪著我,我感到很抱歉,因為我的緣故而讓她不高興了,想說:「對不起,弄髒了您的衣服。」但終究沒來得及說出口,便醒了。
是的,夢裡師傅的臉正是學校的語文老師。後來媽媽通過成績,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立即為我安排了轉校,把那段失望、無助、失望和慚愧,翻成了過往。
<二>
多年以後,我有了男朋友,文章開頭那句便是他跟我說的。
那年我們剛畢業,我記得是8月份,我們初入社會,我和男朋友的工作屢屢招挫,想必那天他的心情也很不好,所以在我因工作而哭泣的時候,他說了那句話。
震驚之餘,我意識到自己和兒時犯了相似的錯。
其錯有三
其一、我不該以自己為中心,高估自己在他人心中的分量;
其二、不該對別人抱有希望;人人都有屬於他自己的樣子,如果因為失望而感到內心受到了傷害,那都是希望惹的禍。
其三、不應把別人的過錯歸咎於自己;如果別人有責做某事但沒做,涉及自己,應有明辨是非的能力。
人在清醒的時候,總能理智的面對問題,而往往和親近的人牽扯到感情,變亂了手腳,怕對方有任何的不高興,甚至和自己之間產生裂痕。
裂痕不可怕的,可以大膽一些。人人有自己的不同,跟任何人相處的時間久了,都會產生摩擦、誤會、裂痕等等,正是因為這些摩擦、誤會、裂痕,可以讓我們看到彼此更多、互相修補、鑲嵌、打磨,修煉成美好而專屬的感情。
受傷本身並不可怕,可怕的是處理傷後的方式,和自愈的能力(如果對方不會包紮,那全權由自己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