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小學第一天隨機抽到的同桌叫王小明,他和我媽媽高中時代最好的朋友的兒子名字是一樣的,過了一段時間才發現,他就是我媽媽高中時代最好的朋友的兒子。
兩個月後,我們又根據高矮胖瘦和調皮搗蛋的程度大洗牌了一次,等到再次成為同桌,已經是六年級臨畢業前了。王小明看起來永遠都是一個樣子,理著一個寸頭,喜歡穿領子和衣服不一個顏色的Polo衫,用一條棕色的、舊舊的皮帶,穿西裝款式的卡其色或米色休閒褲,會早早地把鑰匙別在褲子上,給人一種小大人或過分居家務實的感覺。
他臉上總是掛著一種得意的神情,喜愛故作姿態擺弄他的金絲邊眼鏡,嘴裡喊著,「看我眼鏡上的反光!」或是「看我智慧的眼神!」。
埋頭寫作業的時候臉整個快要貼到本子上,「刷刷刷」地寫著速度很快,用非常粗的2B鉛筆,落筆又重,時間久了,加上手腕部分蹭來蹭去的,他的作業本變成黑糊糊的一片。考試的時候總是很防著,恨不得180度弓腰背對著我,兩隻手臂圈成一道護城河把卷子保護起來,倘若我一不小心朝他瞥了一眼,他便驚弓之鳥般將卷子挪到桌角上寫,但這樣一來,他又擔心過道另一側的人有了可乘之機,于是之後他又將卷子疊成豆腐塊大小,一道題一道題小心翼翼地寫著,鉛灰和鉛灰之間互相疊著,他的卷子也很快變成了黑糊糊的一片。
小升初結束後,我們考入同一所中學,但是不再同班,也許是他長得過於普通,總是淹沒於人群,總之,在我的印象中,我似乎沒有碰見過他。偶爾他的媽媽李娟會和我媽打電話,掛了電話後,我媽同我講:「李娟說了,王小明現在功課非常好。」
我:「所以呢?」
我媽:「你怎麼不行?」
我:「……」
升入本校高中部後,我和王小明又分到了一個班,開學第一天我和他打了個招呼,他還是那副得意的神情,抬了抬他的金絲邊眼鏡,點點頭看著我道:「老同學,不錯不錯。」
因為我那時比他高一些,坐在他後面三排,成了那一組的小組長,專門負責收作業,中學時代我們是這樣收作業的,一上課,就由小組長從第一個人往後收,然後擺在自己的桌子上,下課時搬去給老師。
有一次我收作業時不小心撞到了他的手肘,「不好意思。」我和他道歉,他馬上重重的一巴掌打在我的手臂上,臉上又是那副得意的神情,嘴角扯了扯,「哼」的一聲,斜眼看了我一下,又繼續低下頭用力地寫作業,他的字又大又方,把作業本佔得滿滿當當。
這之後,我總是小心翼翼地繞著他走,生怕不小心碰到他,他又要打我。開校運會前,我挨個給同學們登記報名項目,輪到他的時候,他一邊寫作業一邊罵我,「神經病!」
等到了運動會當天我一邊負責登記成績一邊到處跑通知班級裡的同學開賽時間,他站在發水處冷眼又輕蔑地用眼睛瞥我,我去提水給運動員的時候,他好像終於忍不住了似的發問道:「瞧你那起勁的樣子,這又關你什麼事呢?」
我:「我是體育委員啊。」
他:「……」
我:「……」
校運會結束後我又繼續小心翼翼地在班級裡走了一段時間,我們就文理分班了,他的班級在1樓,我的班級在3樓,我終於可以想怎麼走就怎麼走了,橫著走也沒人管。
有一段時間不再聽到關於他的消息了,直到上了大學後,收到他在校內網上發來好友申請(現在大概已經沒什麼人知道這個網站了,人人網的前身,一個社交平臺上的車諾比),通過他的申請後,他問我要了QQ。
在QQ上,他一改以往留給我的印象,言必稱呼我為「我親愛的同學小趙」,只要我一上線,他的消息框便立馬彈出,「我親愛的同學小趙,你在嗎?」
然而他又總是沒有什麼真正的事情,他說要和我聊聊,我問他聊什麼,他便喊我問他一些問題,什麼問題都可以,於是我問他:
「你現在怎麼樣?」
「我一切都好。」
「你學習上壓力大嗎?專業難度如何?」
「毫無壓力,小菜一碟。」
「你和室友相處得好嗎?」
「親如兄弟。」
那到底還有什麼好聊的呢,總之他一切都好,好得不能再好,他的生活是一種順利疊加著另一種順利,想辦的事情總能做成,同學與老師又全部都友善寬厚,一切的一切已無須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