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太阿,太上忘情的太,剛正不阿的阿,自記事起,便斜插在這劍冢的山巒疊嶂之間,看盡形形色色的孩童少年為了成就劍冠之位,以肉身磨合劍道,自此化為白骨,不知榮枯,劍冢,劍冢……埋葬的儘是風華正茂。
劍冢百萬劍,蒼生有幾何?既然是主徵殺伐之兵,自然當以煞形攪動九天霄漢,可我旁邊那柄無匣也無鞘的木柄劍,卻認為劍道當以道為重,不拘於術法,不困於殺念。每當我與它爭鳴之時,除了正中央的那柄大涼龍雀依舊巋然不動外,整座劍冢搖搖欲墜。
終於,木柄劍被一青衫劍客奪走,取名木馬牛……倒是應景。
大涼龍雀則是認主為一個面若寒霜的吳家女子——吳素。
劍冢僅餘太阿劍,然配我太阿劍之人,須得承我三次劍罡而不死。
於是,其貌不揚的少年渾身鮮血握我在手,並以我之名為名,是為鄧太阿。
文字八萬,情字最難,人字最亂,鄧太阿的劍心與吳家劍冢背道而馳,鄧太阿棄劍而去,自此,太阿在劍冢,太阿在江湖。
這鮮衣怒馬的江湖,迎來了一位手執桃花枝,倒騎小毛驢的鄧太阿;迎來了殺伐果決,劍術無雙的新劍神。看來這劍道式微,劍意凋零的離陽江湖,依舊放不下這手中劍。
我寄念於他手中桃花枝,自然常開不敗,可劍身不在,何以執掌殺伐?
新劍神無劍,卻有一個天資根骨下下乘的徒弟——李懷念,可能也是整座江湖最瞧不起鄧太阿劍術之人。
「師傅,我聽人家說,李淳罡行走江湖時,天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呢,可師傅你在街上賒個包子都賒不下來,丟死人了。」
「師傅,好不容易江湖上都知道你拎桃花枝了,可真見到你的人,為啥看你的眼神都像看騙子?」
「你們記住了,我師父的名字叫,鄧!太!阿!」
「師傅,我以後見到喜歡的姑娘,你可要幫我做媒啊,桃花劍神,你徒弟連桃花運都沒有。」
絮絮叨叨,哪裡有半分劍魁首徒的樣子。
武帝城,天下第二王仙芝,徒手摺了木馬牛的王仙芝,聞名不如見面,當真是個老匹夫,匹夫之勇可以當的千軍萬馬,鄧太阿的凌冽的劍勢終究不敵王仙芝天人般的洶湧拳勢。「有劍無劍皆無妨。」這是王仙芝對鄧太阿的點評,可手執我身的鄧太阿,王老匹夫你可曾見過?倒持太阿劍的鄧太阿你可敢言必勝?
北莽黃沙,拓跋菩薩,既分勝負,也定生死。號稱北莽軍神的拓跋,放言絕不會給離陽江湖留下任何一個陸地劍仙。黃沙百丈,盡覆一抹桃花,無劍的鄧太阿,怎敵得過身處北莽的北莽軍神?我在劍冢長鳴,附於桃花之上的神念卻被鄧太阿緊緊壓制,寧死而不執劍?哪有這般固執的劍神。
「鄧太阿,借你一劍,可敢接下?」
「鄧太阿有何不敢!謝李淳罡為吾輩劍道開山!」那一襲青衫的劍客,當真可劍開天門!鄧太阿所接之劍,其上附有李淳罡劍開天門之餘勢和木馬牛之神念,比起我之劍身前來已是相差無幾。「拓跋,看我中原劍道可當得你這漫天風沙?」
佔盡主場優勢的拓跋堪堪與鄧太阿戰平,可一個道心產生裂痕,一個繼承那李淳罡遺願,劍意滔天,扶搖直上。
「老頭子,劍開天門,我不如你。」
「木馬牛,執念可承
此餘威,我也不如你。」
東海訪仙,一枝桃花捲起千層浪。殺人劍術,已無人可出其左右。天下皆知鄧太阿,我太阿之劍道,自然在於太上忘情四個字,可再次見到李懷念,那個絮絮叨叨、貪小便宜的劍魁首徒,竟被劍氣遊走於筋脈, 暗勁遍布於全身,羶中、巨闕、氣海三穴,已傷及本源。鄧太阿的殺念從未如此強烈,被整座劍冢追殺時不曾有,與拓跋廝殺時不曾有,追殺謝觀應時亦不曾有,這樣強烈的殺念,牽動得我遠在千裡之外的劍身,長鳴於劍冢,萬劍盡碎。
「為何不提我的名諱?」
「人家速度太快,我還沒反應過來,再說了,讓整座江湖都知道桃花劍神的徒弟如此不濟,我都替你丟人。」
那日,鄧太阿登頂劍雨樓,腰間懸掛李懷念所贈之凡鐵破劍,一人一指擋住整座劍雨樓的劍氣縱橫,對於鄧太阿來說,這個江湖,可以沒有徐鳳年,可以沒有曹長卿,可以沒有帝王將相,可唯獨不能沒有李懷念,吳家劍冢曾言「劍道」二字,有出世入世之分,入世之時,生於這座江湖,便須當得起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只有李懷念會在江湖路上,請鄧太阿一次次劍鳴不平,一次次不厭其煩地提醒世人,桃花劍神鄧太阿是這武林的劍道魁首,但卻從未提起過,他李懷念師承於新劍神,是當之無愧的劍魁首徒。
最終,救了整座劍雨樓的人,還是李懷念。盛滿鄧太阿一往無前的殺意,也只能因這個年輕人的出現戛然而止。原來鄧太阿的江湖,也沒有那麼孤獨。離陽的江湖,果真有願以一己之力面對整座北莽陸地神仙的人存在,徐鳳年,大涼龍雀之主的長子,果然當得那女子的風華,多虧了他和吳家劍主,不過鄧太阿揚手召我入世時,什麼徐鳳年,什麼拓跋菩薩,這天下第一的位置,當屬太阿二字!那日,劍氣激蕩,天地間儘是殺伐,北涼曾生佛國,北涼曾滿劍氣。
天門大開,千百仙人爭相湧出,妄圖染指涼莽終戰,可我太阿不答應,鄧太阿不答應!那一日,謫仙如雨落,涼莽戰場儘是仙人散落之景。
「試問天上仙人,誰敢來此人間?」呵,原來你這糙人,也說得出這樣張狂的話呦。今日,就讓這古往今來殺人、劍術皆是第一的鄧太阿,在這天門之外,舞一曲仙人散落,讓這天下人再不懼天上仙,讓這洶湧劍氣溢滿人間。
木馬牛、大涼龍雀,甚幸之,天下盡得劍道。
我叫太阿,鄧太阿的太阿。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