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這種事,我們家也舉行過。
說實話,我非常不喜歡,不過是一群女人在做飯,一群男人坐在一起邊吃邊吹牛聊天。我記得當時很清楚的一個細節,是個冬天,廚房在小配房裡沒有暖氣,很冷。我媽和家裡的幾個女人,一直在廚房忙碌。沒有足夠的熱水,她們都是直接用冷水洗碗的。我想幫忙,把手伸進去,刺骨的冷。
我媽讓我也過去吃飯,我的哥哥們見我過來了,也叫我過去相聚。我上了桌,我爸說了這樣的一句話:「咱們這一桌子才是真正的親人。別人都是外姓人。」
我抬頭挨個看了一下,只有我是個女孩,我爸,我幾個伯伯,還有我所有的堂哥。可能從小我爸的這種顧大家,就對我的傷害很大。我一點都不覺得光榮,只覺得諷刺。
我那時候想,我媽算什麼?
疫情當前,大部分都在家呆著。後臺有一個姑娘來投稿說:
「我媽今天中午做了15道菜,一道都沒吃到嘴裡。我們是年前回老家的。回來的時候,帶回來了很多的東西。我爸愚孝還好面子,我們明明在外邊過得很拮据,但是只要回我奶奶家,我爸都會像土豪一樣,恨不得把所有的錢都拿出來買東西顯擺。
我父母結婚的時候,我奶奶家沒出房子。我們回到了老家,就只能跟我奶奶住在一起。我奶奶和我叔叔他們住在一個院子裡。一共有6間房子,我叔叔一家佔了4間,我奶奶住了兩間。我們回來了,我父母住一間,我奶奶住一間。我只能去跟我叔叔家的堂妹一起住。
每年過年都是這樣的情景。往年,我們呆到初三就走了。但是現在,我奶奶所在的村子已經封了。我也不知道我們要住到什麼時候。
昨天晚上我嬸子說,在家呆著也是呆著,我嫂子不是一直發朋友圈秀廚藝嗎?不如明天給大家露一手,做一桌子菜。我媽還沒說話,我爸就已經答應了。」
「我媽是真的不願意給這一家子做飯。
因為這麼多年了,只要是我媽做飯,就沒有一個人去幫手。最可怕的還是,村裡的條件,水管都是在外邊的,洗個碗洗個菜,沒有足夠的熱水,就只有用冷水。
要是大家分開吃,做幾樣菜就可以。可要是我叔叔一家也過來吃,那麼我媽就得做很多菜,才能夠吃。
我奶奶只要我媽回來了,就是等著我媽伺候她的。我嬸子嘴甜心狠,什麼好話都說,就是一點手都不沾。往年,她都躲出去。今年,她躲不出去了,就開始說自己不舒服。
最可恨的是我爸,他明知道我奶奶和我嬸子是什麼人,他一點都不顧及我媽,就把事攬了。他倒是長了面子,可憐我媽大冬天的還得受這種煎熬。
從早上吃完了飯開始,我媽就開始在廚房裡準備食材。我爸、我叔叔和我奶奶坐在一起回憶往事,我嬸子在屋子裡看電視。只有我和我媽在廚房裡忙碌。我勸我媽,不要做了。結果我媽說,大過年不想跟我爸吵架。我對我媽又氣又恨。幫她吧,跟她一起受罪伺候一堆不知道感恩的人。不幫她吧,她是我親媽,我又心疼她。」
「我媽一開始炒菜,我嬸子的那三個孩子就都過來了。尤其是我那兩個半大小子的堂弟。我媽炒一盤,他們端一盤,他們早上故意不吃飯,留著肚子吃中午這頓。菜還沒上桌子,兩個人已經搶著吃了大半。端上桌子,我爸和我叔叔幾筷子也就吃完了。
我媽炒了三個菜之後,我堂妹跟我嬸子說,再不去吃,就都吃沒有了。我嬸子也加入了吃飯的陣營。我媽怕我吃不上,就讓我也去吃。
等到我媽炒完15個菜,回屋子的時候,已經連湯都不剩了。我質問我爸,為什麼不給我媽留點。因為我不想跟一大群人搶菜吃,吃了一點就回屋了。我臨走的時候,還囑咐我爸,別光顧自己吃,給我媽留點。
我爸竟然還嫌我媽弄的菜少了,我叔叔嬸子說風涼話,說我媽傻,也不知道給自己留點菜吃。我奶奶直接說,廚房裡有方便麵,你湊合吃點,晚上再多吃。
我跟我媽說,讓她給自己做點好的。我媽說,不想做了,沒力氣也沒心情。」
這個姑娘問了我這樣一個問題:「你說是我媽活該,還是我爸我奶奶我嬸子他們太過分了。」
我最近在重溫《雙面膠》這本書,我發現一個婚姻悲劇的釀成,很少會是一方的原因,另一方也有責任。
就比如胡麗鵑這個人,她對於李亞平家裡的無理要求是不斷縱容的。如果她不縱容,如果她一開始寧願離婚,也不縱容這樣的一群人,那麼她根本就不會死。
一個家庭裡,最怕的是什麼?
最怕的是,一個人不覺得自己過分,而另一個人隱忍了這種過分,然後本來錯誤的一件事,變成了對的。
我閨蜜說過自己家的一場家宴,她堂哥帶了女朋友回家,一大家人要聚會。她奶奶讓她媽做飯,因為只有她媽會做飯。她的姑姑們為了不做飯,都會等到吃飯的點才來。而她的父親也堅持讓自己的妻子做飯。
然後,我那個閨蜜的媽,直接在酒店訂了一桌子飯菜。她跟自己的男人說:「你們都不會做飯,那就去酒店吃吧。以後這樣的聚會,你們要麼自己做,自己不做,就去酒店,別指望我。」
我那個閨蜜的父母因為這件事大吵了一次。沒有離婚,也沒有反目成仇。因為知道妻子這樣硬氣,我閨蜜的父親再也沒敢攬過這樣的事。
你會覺得我閨蜜的母親,不近人情嗎?
愛一個人,是為了一個人讓步。可那個總讓你讓步的人,愛你嗎?當一個男人,一次次讓你讓步的時候,你最不能跟他談的就是「愛」,你應該跟他談「公平」。
不是不近人情,不是精緻利己,而是為了杜絕養廢了一些人,也為了讓本該錯誤的事情,變成了正確的事。
一個女人做了15道菜,一口沒吃上。女人的所有婆家人都覺得理直氣壯。可這件事是錯的,當男人要求你這樣做的時候,你不該談「愛」,談「團結」,而該談「公平」。
這樣不公平,於是,我不能縱容這種「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