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開《紅樓夢》裡的婚姻密碼:是誰贏了戰爭,輸了人心?

2020-08-21 醉吟扶夷

王熙鳳

倘若要問《紅樓夢》裡最聰明的女子是誰?王熙鳳絕對名列前茅。但就是這樣一個全書中數一數二最精明能幹的女子,號稱「有一萬個心眼子」的王熙鳳,從掌管榮國府的璉二奶奶,到最後被夫家無情休棄;這個古代版的事業型女強人,她有足夠的能力將偌大一個榮國府經營得有生有色,為何卻在自己的婚姻裡一敗塗地呢?

王熙鳳婚姻的失敗,其實從她的判詞裡可以看出一些端倪來:

一從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

蜜月

王熙鳳的起點很高。她金陵王家的娘家家世十分顯赫,財富更是驚人。賈王兩家本就是聯姻關係,王熙鳳又因為姑媽王夫人的緣故,親上加親嫁給了賈赦的長子賈璉。這二人可謂是門當戶對,女的美貌有管家之才,男的處世靈活又幹練; 雖說他們是政治聯姻,是利益聯盟,但是在封建時代,他們婚姻的最初看上去依然是十分美滿的。

賈璉

(一)戲鳳

事實上賈璉王熙鳳一開始確實相處得很融洽,度過了一段旖旎的幸福時光。在《紅樓夢》第七回:「送宮花賈璉戲熙鳳」中,作者十分精準地用一個「戲」字,用含蓄而又細膩的筆觸,向我們描繪了賈璉與王熙鳳蜜月期間的夫妻恩愛

正說著,只聽那邊一陣笑聲, 卻有賈璉的聲音。接著房門響處,平兒拿著大銅盆出來,叫豐兒舀水進去。

這一段是中午時分周瑞家的送宮花給王熙鳳時所看到的情景。諸君請合上眼細想:大中午的,為何要將房門關著?為何又有平兒叫人舀水?倘若平常洗漱,為何偏要用「大銅盆」?再添上賈璉的笑聲,此情此景,怎能不叫人浮想聯翩呢?

王熙鳳和賈璉

(二)對飲

在賈璉護送林黛玉回姑蘇並協助她處理完林如海喪事返回賈家時,王熙鳳也正忙著協理寧國府秦可卿的喪事。都說「小別勝新婚」,忙裡偷閒的夫妻倆一見面,鳳姐便說了一堆奉承賈璉的話:

"國舅老爺大喜!國舅老爺一路風塵辛苦。 小的聽見昨日的頭起報馬來報,說今日大駕歸府,略預備了一杯水酒撣塵,不知賜光謬領否?"賈璉道:"豈敢豈敢,多承多承。"一面平兒與眾丫鬟參拜畢,獻茶。

鳳姐這篇話說得既親熱又討巧,而賈璉也十分配合,乍一看去,這對夫妻的相處很是默契。晚間王熙鳳為賈璉整治了接風酒席,夫妻二人對座飲酒,恰巧賈璉的乳母到來,王熙鳳半真半假、含酸帶怨地將賈璉「內人」「外人」地一通埋怨,賈璉也是不辯不駁,給足了老婆面子

王熙鳳和賈璉

(三)爭鋒

修建大觀園時,賈璉本來想把管理小和尚小道士的差事安排給賈芸,卻被王熙鳳橫插一腳,硬是把這項差事搶了去安排給了賈芹,賈璉仍然依從了她

小結:有這樣一個既漂亮又能幹的嬌妻在身側的賈璉,即便王熙鳳一到賈家就搶了他的風頭,又想盡辦法將他身邊原來的通房丫頭或死或攆弄了個乾淨,僅留了一個平兒在身邊,他卻從未認真與她較量。他覺得王熙鳳雖然霸道要強了些,心裡總歸是在乎他的,所以他不情願去計較那麼多。

王熙鳳

磨合

協理寧國府的成功,將王熙鳳的事業推到一個新的頂點。面對處處克制退讓的賈璉,王熙鳳的膽氣愈來愈壯,手段也愈來愈狠辣。

她仗著美貌和手段戲弄對她起了色心的賈瑞,讓賈瑞迷戀她到不可自撥的地步,終於相思而亡;她借著賈府和她娘家的權勢,弄權鐵檻寺,用張金哥和守備之子兩條人命的代價換來了三千兩銀子;她為了拉攏幫她辦事的得力下人旺兒,強逼丫環彩霞將她嫁與旺兒之子為妻,全然不管旺兒之子是一個只知吃酒賭錢不成人的混帳,活生生賠掉一個好女子的終生幸福。

賈璉

這前兩件事情王熙鳳是瞞著賈璉做的,後一件事情是賈璉並不贊成卻又無法堅持的。

賈璉是世家公子,行事自有準則。他父親賈赦讓他去搜尋古扇,在石呆子執意不肯的情況下,他並沒有仗著賈家的威勢逼迫對方交出古扇,反而在賈雨村用不正當手段得到古扇獻給賈赦後,公然在父親面前對賈雨村的無恥行為表示不滿,惹得賈赦惱羞成怒將他一頓好打;在旺兒之子求娶彩霞時,初時不了解情況的他還切切囑咐不可行事霸道,待到知曉旺兒之子品行不端後,當即表示不但不能為他說合親事,還要將他打一頓,嚴加管束。

王熙鳳行事只求達到目的,沒有底線,更不問手段;而賈璉相比王熙鳳顯得有人情味多了,他有他自己為人處世的道德底線。簡而言之,賈璉和王熙鳳這對夫妻的價值觀和人生觀是嚴重不合的,甚至是背道而馳的

王熙鳳

衝突

如果說夫妻間的價值觀和人生觀不合需要長時間的磨合才能顯現,那麼賈璉和王熙鳳之間不同的愛情觀在他們的婚姻中早早地就暴露了出來,並且直接導致了他們的多次短兵相接;這對原本恩愛的夫妻經歷一次次的試探和猜疑後,衝突大有愈演愈烈之勢。

(一)多姑娘的頭髮

賈璉常常背著王熙鳳在外偷腥,王熙鳳也不是沒有過疑心,只是一直沒抓到實證而已。趁著女兒出水痘的工夫,賈璉又偷偷勾搭上了多姑娘。勾搭就勾搭吧,偏還不小心,帶回來的被子裡還抖摟出一綹頭髮出來。王熙鳳吩咐平兒仔細搜尋賈璉的鋪蓋衣物時, 賈璉登時嚇得連臉都黃了。幸而平兒聰明地沒有聲張,將此事悄悄地遮掩了過去。

這時候的賈璉還是怕王熙鳳的,總體上來說,賈璉心虛之下氣勢偏弱,因此這一局王熙鳳勝;

賈璉持劍追砍王熙鳳

(二)鮑二家的死

王熙鳳的生日酒席上,身為丈夫的賈璉卻在家內偷會僕人之妻鮑二家的,也難怪王熙鳳生氣。喝了酒的鳳姐惱怒起來又是打平兒,又是扭打鮑二家的,將榮國府鬧了個人仰馬翻,人盡皆知。悲哀的是,在那個時代,男人偷腥僅僅是被人一笑了之;鮑二家的事後卻是無臉見人只能上吊自盡;而王熙鳳的滿腔憤怒被當成了不識大體的表現,不但得不到應有的同情和支持,還會被人笑話沒有容人之量。大鬧之後,賈璉被迫向王熙鳳賠禮道歉。

賈璉犯錯在前,鳳姐撒潑在後,二人一錯抵一錯,這一局,算平手。

尤二姐

(三)尤二姐之死

我可以想像王熙鳳在得知賈璉背著她在外偷娶了尤二姐之事後,內心是怎樣的痛苦和憤恨。但她還需得忍著心中的驚濤駭浪,打點起精神,強裝出一幅溫柔賢惠的樣子來,將貪戀權勢富貴的尤二姐哄騙進賈府,以圖後事。

這個時候的王熙鳳已然不是什麼深宅大院裡的弱女子,她是一個老謀深算的將軍,精心謀劃,排兵布陣,指揮若定。

她調兵遣將,在賈府安排下了天羅地網;她親自誘敵深入,在尤二姐入網後,再轉用借刀殺人之計,利用賈璉的新歡秋桐對付尤二姐,她自己則退居幕後,坐山觀虎鬥;她深諳「上兵伐謀,攻心為上」之理,一步步消亡掉尤二姐的野心,封住了她所有的退路,最後逼得尤二姐進退不得,生無可戀,只能自行了結了自己。

尤二姐與王熙鳳

在這一場兩個女人的戰役裡,王熙鳳要對付的是一個嚴重威脅到她地位的女人;

在這個沒有硝煙的戰場上,博的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結局。

小門小戶裡長大、沒見過什麼世面的傻甜白尤二姐自然不是鳳姐的對手,她的豪門貴婦的美夢徹底破碎,她輸了,絕望之中,她吞金而逝。

然而王熙鳳就勝利了嗎?她為自己贏得了什麼?從頭到尾,這場戰爭的挑起者賈璉,自以為看清楚了王熙鳳的真面目,甚至還信誓旦旦豪言要為尤二姐報仇。

這一局看似王熙鳳贏了,其實她輸了,在這場戰爭裡,沒有贏家。

王熙鳳

決裂

《紅樓夢》高鄂的續作第八十二回裡,黛玉曾言道:「但凡家庭之事,不是東風壓了西風,就是西風壓了東風。」我認為這話甚是不妥,也毫無道理。婚姻不是行軍打仗,並不需要分出你死我活來。因為只要是戰爭,總會帶來傷害。王熙鳳處處爭強好勝,明面上,賈璉越來越怕她,對她越來越退讓;而事實上,在王熙鳳一次次取得勝利的同時,也在一步步輸掉了賈璉的心。

賈璉和王熙鳳在三觀上的不合,讓他們的婚姻一步步走向了破裂的邊緣。隨著賈府被抄家,王熙鳳之前的所做所為逐漸浮出水面,這更讓賈璉有了充分的理由明正言順地將她休棄,因此才有了王熙鳳「哭向金陵事更哀」的悲慘結局。

王熙鳳

結語:王熙鳳一世聰明又如何?智計無雙又如何?她終究經營不好自己的婚姻。這大概就是所謂的「聰明反被聰明誤「吧!但是像賈璉這種朝三暮四的男人,又配得到什麼樣的好婚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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