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四年的冬天,南通城還在日軍的統治之下。這天夜晚,才七八點鐘,大街小巷早已鳥燈炮火,行人絕跡。涼河的北風,夾帶著雨雪,扑打著屋面和天窗,沉寂中顯得一片悽涼,唯獨城北一間棚戶的破門板裡,透出兒道微導的亮光。突然,一陣皮靴聲由遠而近,棚內燈火立即熄滅。一隊鬼子的巡邏兵,由棚戶前走過,嘰哩咕叭地說了幾句東洋話,腳步聲又由近而遠,漸漸消失。接著,依然萬籟俱寂,破門板縫裡的亮光重新透出。原來,草棚裡有兩個人,坐在一道昏暗的豆油燈下,正緊張地交談著。
日身穿青布棉衣、年紀不大的人姓王,是城區地下黨的負責人。他剛從外面進來,身上被雨雪打溼,老虎帽扔在小桌上,不住地用袖管擦拭額角上的汗水,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瞧著對方,壓低嗓音說:法「老趙!明天大清早,鬼子和偽軍又要下鄉掃蕩啦!他們分為兩路,一部分由八廠經觀音山向北,其餘的由三十裡經石港向南,打算在新地會.....交通員老趙是個四十開外飽經風霜的人,坐在地鋪上,身披一件破得不能再破的黑棉襖,手裡捧個磨得錚亮的水煙臺,沒等對方把話說完,心裡早已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連忙打斷道:「小王,新四軍有一個團,不正在這一帶活動嗎?」
「是啊!」小王從貼身衣袋裡掏出一張紙條,遞給老趙,鄭重地說:「這份緊急情報,無論如何要想個法子,趕在半夜之前送出城去。」
當年,南通城裡是日軍的佔領區,城外是新四軍的遊擊區。城裡的地下工作者,一旦獲得重要情報,便由交通員設法送出城外。鬼子在城門處設置崗哨,交通員自天還可以尋找藉口,化裝通過;夜間戒嚴,誰也不可能出城。老趙接過情報,老練地塞進破棉襖的夾層裡面,一連猛抽了三臺水煙,然後霍地站起,將披著的棉襖穿好,接著和小王一起走進重重的夜色之中。
鬼子為了防備新四軍的偷襲,在各橋橋頭設置了鐵絲網,橋中央安放了木柵欄,還築起足足有三層樓高的碉堡,裡面駐紮著一小隊鬼子兵和一班偽警察。鬼子和偽警察荷槍實彈來回巡邏。不用說人無法通過,連雀兒也難飛越,老百姓形象地把它比作「鬼門關」。老趙今晚就要從這「鬼門關」下闖過去。
過了片刻功夫,他們兩人一前一後到了東門磨盤街。小王迅速靠近吊橋正面的腳踏車行,身子緊貼著牆壁,在堆放雜物處蹲下,眼睛直盯著碉堡和吊橋方向。老趙緩慢地爬到橋西小飯店附近,匍伏在橋頭石駁子下面,穩住不動。
陣陣寒風吹來,吊橋上的路燈在空中搖蕩,忽明忽暗,真像是鬼火。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只見橋上的偽警察摸出香菸,先遞一支給鬼子,後叼一支在嘴角。連劃了幾根火柴,都被風吹滅,偽警察便朝鬼子打個手勢,兩人一起鑽進碉堡點菸去了。時,破
街莎藏在石駁子下面的老趙,立即向小王示意。小王點子點頭,老趙趁這個短短的空隙,一躍而起,將身子翻到吊橋上面,很方便地過了鐵絲網。於是,他左手拎只熄了火的燈籠,右手拿張紅色紙條,躡手躡腳走著,不料被橋中央的柵欄擋住,他又花時間用勁地搬動木馬。現在,他已經除掉行橋的障礙,術可以一下子衝過去。偏偏在這個時候,由於橋上剛落的雨雪結成冰,老趙滑了一跤,發出了響聲。老趙心想:「這下壞了!崗樓裡的敵人馬上會出來,把自己打死在橋上。」老趙急中生智,從橋上爬起,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背對橋東,面朝橋西,並有意用勁踩在橋板上面,發出「啪篤,啪篤」的響聲,假裝由城外向城裡跑來。
鬼子和偽警察聽到響聲,立即奔出碉堡。
偽警察攔住老趙,大聲喊道:「站住, 千什麼的?」老趙裝出一付憂傷的神情,懇求地說:「先生,行行好吧!老娘得了急病,到城裡順壽堂打藥....」.隨即亮出手中的藥單子和幾張儲備票子。
偽警察奪過藥單和鈔票,把鈔票往口袋裡一塞,叉將藥單扯得粉碎一扔,紙屑隨風飄到橋下面:「老子管你打藥不打藥?替我滾!」
老趙急得直跺腳,.....怎 麼辦?我娘的病....」.鬼子瞪圓著眼睛,用生硬的中國話罵道:「皇 軍的戒嚴,你的知道不?」端起槍託打將過來,老趙的身子一閃,槍託碰在橋欄杆上。鬼子氣不可耐,朝老趙的屁股飛起一腳,「你的大大壞人! ....」.
老趙被賜得跟娘跑退了幾步,燈籠拋滾到橋中央,人跌倒在常近兩木馬中間的空處。還沒等他站起,偽警察趕來,使勁將他推出木馬的外面,「不識相的, 明你滾,你就趕快滾出去!」
就這樣,老越巧妙地過了吊橋,離開了「鬼門關」,按捺住內心喜悅,疾步朝橋東走去。而橋西的小王捏了一把汗,也悄悄返回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