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醺醺的少平根本沒有多想,繼續和金波、仲平朝宿舍走去。
孫少平和金波去了宿舍,吳仲平去了招待所。
而
當一朵烏雲遮住了明亮的月亮後,安鎖子貓著腰朝惠英的院子走去.......
天突然變得煩悶起來,黑壓壓的烏雲從大牙灣東邊的南坡漫了上來。
遠處已經有幾處零碎而短促的閃電,雷聲隱約傳來。
很顯然,眼看就要下雨了,這個初冬有些不正常,礦區常常下起雨夾雪。
這時候,懷著忐忑之心的安鎖子,正悄悄地溜進惠英的院子。
初冬的天氣,冷颼颼的,安鎖子卻緊張地手心冒汗,渾身燥熱,一顆強有力的心似乎要跳出胸膛似的。
他不得不輕聲地把上衣脫掉,正光著上身,在惠英低矮的窯洞窗戶下貼著耳朵聽裡面的動靜。
「王世才,世才......才...你為什麼?」
窯洞內傳來秀英呢喃的聲音,聲音雖微弱,但安鎖子卻清晰地聽到了他師父王世才的名字。
嚇得他魂飛魄散、腿腳一軟,差點蹲坐在地上。
安鎖子緊張地用粗壯的大手按住自己狂跳的心臟,盡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他對鬼神半信半疑,此刻卻讓自己鎮靜不怕自己師傅的鬼魂。
因為他太喜歡惠英了,做夢都想摸一摸惠英的手。
很長一段時間,他本能的認為自己的師弟孫少平和惠英好上了。
如果他們倆能在一起,他安鎖子沒得說,現在孫少平是採煤二班的班長,也是他的班長。
他敬佩他,也給少平當好斧子工,全力成為他的好助手。
這傢伙雖然是個粗人,但在井下幹活時,其靈活度和敏捷不亞於任何人。
所以,在生活某些方面安鎖子心思是非常細膩的。
人啊,都有多面性,我們不應該因為他是個粗人,就刻板地認為他在生活、感情方面什麼都不懂。
恰恰相反,這個已經三十出頭的人到現在還沒有嘗到女人的滋味。
每次下井聽到工友談論床上的事情,他整個人都痛苦地抓耳撓腮。
如今採煤二班大部分是協議工,幾乎所有人都有老婆。
當年輕的工友問安鎖子跟老婆在床上如何如何的時候,他總是紅著臉,大聲嚷嚷起來,就在工友旁邊拉屎。
惹得年輕的工友們一個個上躥下跳,對他唯恐避之不及。
整個採煤二班除了孫少平,二號人物就是猛漢安鎖子,少平不在的時候,在井下、在掌子面面前,安鎖子就是二班的首領。
所以,雖然這個光著身子的傢伙常常出言不遜、行為乖戾,卻沒有一個人敢對這個傢伙動手動腳。
相反,這傢伙拉完屎,常戲弄新來的協議工去那裡拿什麼東西。
惹得老員工一陣開懷大笑,新員工只好啞巴吃黃連,敢怒也不敢言。
無數個深夜後......
三十多歲的安鎖子,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當然這裡面除了希望得到女人的溫存、同時還混合著性的衝動——他要跟惠英過日子!
尤其是經過長期的相處,他竟然發現班長孫少平和惠英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兩人清清白白,像親人一樣相處。
他反覆探查了好多回,孫少平劈柴、擔水、打掃院子,吃完飯後,就獨自回宿舍,每次都這樣,從來沒見過那小子留宿過。
這個重大的發現,讓安鎖子狂喜不已,同時對自己也堅定了信心。
對惠英的幻想,使得他像頭髮情的公牛一樣,沿著鐵道線瘋狂地奔跑。
當火車噴著白色的蒸汽,發出沉重的嘆息聲,從他的身邊「褲衩褲衩」跑過去的時。
安鎖子興奮地跟隨著火車一路狂奔,他神經質一般,直跑得筋疲力竭。
......
天空傳來一聲低沉的悶雷,像是噴汽火車的嘆息聲。
現在,安鎖子正深深吸氣,長長地呼吸,讓自己一顆冒汗的大腦袋儘量冷靜下來。
他的耳朵緊緊地貼近窗欞,突然,又聽到惠英大醉後的呢喃聲:
「世才...你真狠心,為什麼撇下我們......苦命?我...我好想你......」
......
安鎖子再也忍不住了,剛要動身,又聽到:
「少平」
......
兩個字,像驚雷一般讓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少平,少......」
一聲嘆息的聲音傳來......
「自己考慮......為......」
......
安鎖子聽不下去了,他心裡清楚,王世才是孫少平的師傅,他孫少平根本跨不過心裡那道坎,他尊敬自己的師傅,抹不開面子。
安鎖子這傢伙忘記了他自己也是王世才的徒弟,竟然要跟師母在一起,就不考慮面子裡子了?!
不過,他每次看到豐滿而苗條的惠英時,眼睛裡就放著綠光,把他的!早忘記什麼師父不師父,師母不師母了。
「吱呀!」
一聲,真的,我們希望這不是真的。
我們希望現在小黑子能狂吠起來,可惜,早已讓這傢伙用安眠藥處理過了,小黑子睡成了死狗。
而正在長身體的明明跟母親分房睡覺,睡得死沉沉的,根本聽不到這邊的聲音。
惠英啊!
惠英!
安鎖子太熟悉房間裡的一切了,可以說閉著眼睛都知道物件的擺放位置。
他已經按著跳彈的心臟走到了惠英的床邊......
「莎莎莎......」
窗外下起了雨夾雪,冰晶輕打窗欞的聲音更像是催眠曲。
窯洞內暖和和的。
大醉的惠英嘴裡囁嚅著已故丈夫。
安鎖子適應了黑暗的窯洞後,透過窗外微弱的光芒,看到惠英紅彤彤的臉蛋,那是酒後的模樣,像一朵綻放的牡丹花一樣美麗。
他喉結蠕動,大口咽下了口水。
......
今天惠英太高興了,他沒想到孫少平帶這麼多親戚朋友來她的小院落。
興奮之餘,她又想到了自己去世的丈夫,又是中秋佳節,難免樂極生悲。
於是,放鬆了警惕,多喝了幾杯。
當安鎖子失去理智,腦袋迷糊地上床後,迷醉中的惠英早已分不清誰是誰。
她感覺自己仿佛在做夢,夢中自己跟丈夫又走在了一起。
丈夫微佝僂著腰,還是那樣有力量......
男人剛去世不久的時候,她經常做這樣的夢
早上醒來,枕巾常常浸溼一片。
好久沒有做這樣的夢了,世才似乎真的離開了這個世界。
而
今晚
或許是八月十五吧
又一次,惠英感覺自己在做夢,好像又跟「丈夫」走在了一起。
......
與此同時,宿舍外的冰晶已經急促地敲打起了窗戶紙,屋內,孫少平正和自己的摯友金波貪婪地聊天。
自從金波去了青海後,他們有一段時間沒見面了。
在眾人面前,孫少平不好問金波的事情,可他早已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
金波去青海的時候,跟他說過,要帶著藏族姑娘一起回來見他。
可當兩人躺在同一張床上,少平懷著激動的心情詢問金波結果的時候。
遺憾的是,並沒有想像中的那樣美好。
金波的愛情就像泡沫一般,經歷過瞬間的美妙,隨後就破裂了。
窗外雨夾雪似乎變成了無聲的飄雪,深夜,屋內明顯冷了下來。
孫少平懷著痛苦的心情,下了床,給角落的鐵爐中又添加了幾塊煤炭。
金波的痛苦也是少平的痛苦,倆人像是有心靈感應一般,誰也沒有再說話。
少平早已把蚊帳卷了起來,一支接一支的抽菸。
他請了假,礦友都下礦去了,當然安鎖子替他在井下指揮,少平也放心。
可!
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安鎖子此刻正滿臉春光得從惠英的窯洞裡偷偷走出。
然後,一路砸吧著嘴,樂得像神仙一樣朝礦井口那個黑洞洞走去。
......
宿舍裡,不一會兒,鐵爐裡火苗發出呼呼的聲音,整個窯洞暖和起來。
金波和少平心情複雜地抽著菸捲,良久,少平打破了沉默。
「以後什麼打算?」
「以後?以後不知道哩......」
哎......
金波重重地嘆出了一口濁氣!
「往前看吧,我們才二十八歲,一切還不晚。」
「是啊,那你呢?」
「我?」
孫少平沒想到好友金波反問他。
「我還沒想好呢!」
「少平」,金波停頓了1秒,吐出了一陣煙霧,黑暗中他看到一團升騰的煙霧,似乎從裡面能看到希望似的。
「少平,我看我妹子金秀是真心的,我們從小長大,我了解她,她的感情像一團火一樣,不顧家裡的人的反對,義無反顧地跑到了這礦醫院......」
「啊?!」
孫少平的顫抖了下,他早應該想到——
雖然俊海叔跟自己的家裡交情很深,但畢竟是兩家人,站在俊海叔的角度考慮,他怎麼可以讓自己的寶貝閨女來這個黑漆漆的鬼地方呢?!
是啊!
當金俊海聽說自己的閨女金秀放著省城優厚的待遇不去,偏偏跑去什麼大牙灣去當礦醫生,氣得他鼻子都歪了。
要不是金波攔著,金俊海的巴掌早到了金秀圓圓的臉上。
金波不會對少平隱瞞任何事情,其實,隱瞞才是對朋友最大的傷害。
少平是個聰明人,他知道金波贊成他們之間的感情,不過,老一輩人觀念就不同了。
歸根結底,自己是個掏炭工,工作艱辛又危險。
瞧,礦上有多少單身漢啊,幾個有老婆的,不過是來之前就有了。
哎......
孫少平的一顆火熱的心又陷入糾結之中。
金波似乎體會到了好友的無奈,忙安慰道:
「少平,你不要糾結,愛情,就應該大膽的去追求,為什麼要畏手畏腳呢?」
金波用力捶了捶少平的胸膛。
「你放心,家裡那邊我給你做工作哩」
......
這段時間,少平一想起金秀對他狂熱的追求,一顆跳動的心滿是感慨。
她給他補習功課,給他講數理化難懂的知識;他帶她穿過鐵道,去南坡土山上看日出日落;她強迫他去她宿舍吃午飯......
人啊!
在交往中,不斷地產生了感情......
孫少平的一顆心在動搖,尤其是凌晨,從寒冷潮溼的井下升到地面,整個人猶如走出地獄一般,然後交接班,然後洗澡,然後躺進蚊帳,然後想起了金秀......
他不確定這是不是愛情!
而!
現在新的矛盾又出現了。
面對感情,他似乎不敢輕舉妄動,怕自己受傷,更怕他人受傷。
......
(未完待續,敬請期待!)
文|汶河先生
閱讀,給心靈一個溫馨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