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多麼深刻的戀情早晚要達到一個頂點。從相識到互相愛慕,再發展到難以克制而結合,這一過程是多麼一帆風順,戀人們自己毫無察覺,烈火般燃燒的戀情使他們忘卻了這世間種種的不如意。然而就在情愛逐步升級到達頂點的一瞬間,他們發現前方已經無路可走,當兩人沉浸在快樂之中以為這就是愛的伊甸園時,才意識到前面是荊棘叢生的荒野,於是忽然變得緊張起來。
這是日本情愛作家渡邊淳《失樂園》裡一段關於愛情路上矛盾心理的描述,這部小說曾經在日本文壇引起了很大的轟動,小說講述了55歲的久木和37歲的凜子之間一段驚世駭俗的愛情故事。
久木是一家報社的編輯部長,月薪百萬日元,有一個溫柔賢惠的妻子,女兒已經出嫁,他的人生看似處於完美階段,家庭幸福事業成功,還擁有一定的社會地位。
可是他並不幸福,和妻子朝夕相處二十多年,雖然一開始也是因為自由戀愛而結合,也曾在神的面前許下永遠的誓言,但即便是情投意合、山盟海誓的愛情也在歲月的侵蝕下土崩瓦解。
在時間的蹉跎下,久木對妻子除了親情和責任義務,什麼浪漫、激情早就沒了,他甚至都不想和她說一句話,不想面對她蒼老的面孔、鬆懈的皮膚,不想聽她無趣的嘮叨。
所以他的婚姻看起來歲月靜好,實則千瘡百孔。
但他從沒想過離婚,因為他清楚的知道,任何轟轟烈烈的愛情一旦進入婚姻,就會變得瑣碎起來,變得乏味無趣,他覺得真心地愛一個女人責任太沉重了。他和許多中年老男人一樣,渴望同時擁有穩定的家庭和浪漫的激情,所以他在遇到凜子之前,只是偶爾和外面的女人玩玩短暫的婚外情,但都是逢場做戲,沒有認真。
他想的是既不失去家庭的基礎,又能和外面的女人談情說愛。他的妻子也深知婚姻的沉重,想著只要他玩不動了遲早會回到她身邊的,所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對他在婚姻外的游離行為採取了默許放任的態度。
在第一次見到凜子的時候,久木被這個高貴優雅的女人深深吸引了,他一開始把她當作可以勾引到手後就抽身的普通情婦,可是沒想到這個看起來清純得像處女的好女人會變成誘惑男人、把他拉入深淵的惡魔鳥。
他一開始只是借著交流的幌子和凜子一起吃吃飯、聊聊天,後來發現自己每見一次這個女人,就越來越不滿足單純的吃飯聊天,他想佔有她、控制她。於是他像個流氓一樣對她死纏亂打、軟磨硬泡,終於徵服了她的身體、攻佔了她的心。
他讓這個平常看起來中規中矩,和丈夫維持了十年無性婚姻的女人變成了一個不能把握自己、迷失在情慾裡、喪失理智的放蕩女人。
而他自己也漸漸對這個女人慾罷不能,他覺得最後不是自己徵服了凜子,而是自己把自己變成了凜子蜘蛛網上的獵物。
他的身體雖然久旱逢甘霖,享受著凜子給他帶來的極樂之歡,但是家庭卻面臨滅頂之災,在他越來越大膽不顧世俗的看法,和情婦肆意約會、同居的過程中,他的妻子終於爆發了,冷冷地將一紙離婚協議書拋在了他跟前。同時他的事業也受到重創,一封匿名信寄到了董事會,他不道德的婚外情讓他失去了穩定高收入的工作。
久木的朋友笑他太傻了,為了一個女人搞得家破人亡、身敗名裂。他們認為到了這個年紀,多少應該有點分寸,誰都想談戀愛,看到不錯的女人都想入非非,可是因為迷上一個女人,連公司的地位和工作都不要了,這不是得不償失嗎?這和發情的貓狗有什麼區別?
對於久木的做法,有的男人很佩服他,他只是做了很多男人想幹而不敢幹的事情,有些男人卻覺得他太糊塗了。就像喜歡《失樂園》的朋友覺得為了真愛付出一切都是值得的,而討厭的人覺得罔顧家庭責任拋棄社會道德的愛情是自私的。
在世人眼中,中年男人應該都是成熟理智的,懂得在激情和家庭中權衡利弊,懂得及時收手自保。記得張愛玲的《紅玫瑰和白玫瑰》裡這樣描繪理智的中年男人佟振保:他是有始有終,有條有理的,他整個地是這樣一個最合理想的中國現代人物,縱然他遇到的事不是盡合理想的,給他心問口,口問心,幾下子一調理,也就變得仿佛理想化了,萬物各得其所。
但久木沒有佟振保那般會調理的本領,他對他的「紅玫瑰」動了真格。他忍受著被世人拒絕、被家人唾棄的結果,聽任自己在黑暗的慾海裡漂浮,陶醉在醉生夢死、頭暈目眩的快感裡,挑戰肉體的極限、倫理道德的極限,像一個淘氣的小孩在充滿誘惑的花園裡遊玩迷途不返,一步一步把自己推向極樂生悲的邊緣。
凜子原本是一個溫柔賢惠的良家婦女,她的人生本該像她熱愛的楷書一樣中規中矩,她出生書香門,從小受過傳統觀念的教育,她的丈夫是醫學教授,社會地位和經濟能力比久木好很多倍。
別人眼中帥氣多金的丈夫在她眼中除了老實靠譜、會賺錢沒有一點用,她第一眼也看上了帶點憂鬱氣質和孩子氣的久木。
遇到電光火石般的久木後,凜子就像原來堅挺的蓓蕾一樣漸漸鬆弛柔軟起來,終於開出了鮮花。久木在凜子從少女一般的單純到像少婦一樣性感的轉變中起到了催化劑的作用。在這個男人身上,凜子感受到了極致的快樂,她漸漸地對他欲罷不能,對他的命令無所不從,甚至在為父親守靈的夜晚也忍不住和他一起偷歡,她恨這個讓她下地獄的男人,但又像中毒一樣被他深深吸引。
凜子的不忠也讓她受到了深刻的懲罰,她提出了和丈夫離婚,可是深感背叛的丈夫殘忍地拒絕了她的請求,讓她只能做一個被外人指責的蕩婦。她嚴厲的母親也對這個規規矩矩養大的女兒如今變得這麼不知廉恥深感痛心,和她斷絕了母女關係。
凜子什麼都沒有了,她只剩下了久木的愛情,她對他的痴狂到了無法忍受他和任何女人在一起的地步,她要他完全屬於她一個人。她明白他們的愛情已經到了拋物線的頂點,馬上就會走下坡路,男人和女人都不能保證一輩子不變心,她也明白花無百日紅,她也會變得和久木的妻子一樣衰老鬆弛,到了那一天他們也會厭倦彼此,相互嫌棄。
她想要得到永遠的愛情,只能選擇像櫻花一樣在最絢爛的時刻凋零,在愛的極致的時候死去,他們已經享受了最美好最幸福的愛情,人間已經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他們已經成為了被世人拋棄的孤獨男女,唯有彼互相取暖,他們就像偷吃了禁果的亞當和夏娃,被殘忍地趕出了伊甸園,僅剩剩下的愛情能給予精神上的安慰。
最後在凜子的勸說下,一無所有、萬念俱灰的久木和凜子選擇了一起殉情,讓他們極致的愛情成為永恆,他們遺言死後也要葬在一起。可惜,沒有夫妻緣分的他們,還是被各自的配偶領回了他們各自的遺體。
有人說中年是一個容易犯錯的階段。不知不覺人走到了中年,沒有了事業上奮鬥的熱情,也沒有了年輕時和愛人街頭擁吻的浪漫,無聊死寂的家庭生活,一天天消耗了生命和精神。
有些人選擇了在妻子和情人之間時進時退,有些人迷失在婚外情中無法自拔。但是肉體的快樂又能維持多久?就像凜子和久木付出一切代價苦苦守候的愛情又能維持多久?當愛情脫離了責任和忍耐,一旦激情退卻,彼此的關係又會陷入熟悉陌生人的怪圈。
人性都是喜新厭舊的,就像二十多歲時候喜歡音樂和小說,三十歲之後不一定喜歡。真正的愛情不是追求極致的浪漫,而是追求細水流長的感動。
真正永恆的愛情就像吃葡萄,應該先把苦的吃了,把甜的留在後面,而不是像櫻花一樣在最絢爛的季節跌落。
真正的愛情讓彼此一次一次地愛上對方,脫離了責任和耐心的愛情,不叫愛情,叫激情、叫欲望。最後願你我的愛情,都能守得住寂寞耐得住繁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