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黃門陳衍是開封當地人,雖只有二十來歲,卻已跟了滔滔一家十多年了。他生得眉清目秀,還是個察言觀色見風使舵的主兒,他見滔滔為難,隨即叉起腰扭過頭喝令站在旁邊的兩名皇城司的親從官:「別傻站著了,還不快來保護夫人,把這些叫花子都趕走!」
「不要!」仲針上前用手勢制止了陳衍,他問為頭的一個高高的男孩:「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多大啦?」那男孩說:「我叫李小順,今年十四了……」仲針又問:「你這麼白白淨淨的一個小夥子怎麼也做乞丐呢?」李小順耷拉下臉,嘟嚕著嘴:「我爹媽都得瘟病死了,就剩我一人,打短工,人家嫌我小,不要我……」
仲針對母親說:「娘,你看,這麼清秀的孩子,命卻這般苦……我們不餓,把這包子、琵琶糕都分給他們吧。」滔滔嘆了口氣把手中的糕點都給了李小順:「來來來,你去分給他們……」李小順感激地對仲針說:「謝謝夫人,謝謝公子,你們心眼真好!」
望著這群小叫花子衣不遮體、狼吞虎咽的樣子,滔滔皺著眉說:「兒呀,這汴梁城裡,少說也有上萬個叫花子,你顧得過來嗎?」
仲針說:「盡我們所能吧……《禮記》上不是說『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嗎,已經是嘉祐八年了,為什麼這麼多人還沒飯吃?為什麼這麼多人衣不遮體?為什麼很多人家沒有房子住?一遇災害,就餓殍遍野?」
滔滔說:「誰知道呢,哪能管得了那麼多。」仲針說:「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孩兒將來長大了,一定要讓天下的窮人都有飯吃!都有衣穿!」
滔滔不由稱讚了一句:「我兒小小年紀,卻出言不凡,這話連州橋聽了都會吃驚的……」那陳衍卻扯扯滔滔的袖子對著親從官的後背擠眉弄眼,雙手擺個不停。滔滔立刻領悟:皇城司官兵都是皇上的耳目,有皇城司的人在,不能說這些出格的話的。她生怕兒子再說出什麼來,附在仲針耳邊說:「你爸爸現在是皇子了,皇城司對我們家的一言一行都要匯報給皇帝的,你必須謹言慎行,夾起尾巴做人。」
然後轉臉大聲說:「啊呀,時辰不早了,慶寧宮要落鎖了,明天再請觀音像吧,我們上轎回去吧。」陳衍連忙附和:「對對,公子們,我們回吧。」
他們正要上轎。州橋上卻迎面過來一隊人馬,貓在前面馬上的中年胖子一臉橫肉,裹一領錦緞紅袍,模樣就像一隻肥蝦。他老遠就扯開喉嚨叫道:「這不是弟妹和大侄子他們嗎?」仲針忙行禮道:「原來是二大伯,仲針見過二大伯。」胖子是仲針的二大伯岐國公宗樸,是他父親宗實同父異母的哥哥。滔滔上前道了個萬福:「二哥好,你們這是要到哪裡去?」
宗樸回首向後一指:「這不,文六少爺今兒有一飯局,請我去樊樓小聚,這麼巧,在這裡碰上你們,要不弟妹你帶孩子一起去吧,回頭我送你們回宮……」
被稱作少爺的文及甫是丁憂宰相文彥博的第六個兒子,正七品的吏部員外郎。雖說樊樓的掌柜名義上還姓樊,文家的股份卻比他多了好幾成,文及甫是影佔東家,丁憂宰相文彥博則是真正的幕後大老闆。
三十多歲的文及甫眼尖手快,早已滾鞍下馬,走近滔滔。他中等身材,身著綠色官袍,瘦削的面孔上眯著一對狡黠的小眼睛。滿臉堆笑跑過來行禮:「下官拜見巨鹿公夫人。」滔滔略一欠身:「文公子免禮。」然後轉臉對宗樸說:「二哥,慶寧宮落鎖時間要到了,我們得趕回去,你們請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