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來自南瓜屋籤約作者:南瓜屋石頭
踏上天橋的第一天,我就知道老吳是我的強敵。
①
6月的陽光透過樹葉間的空隙漏下來,照在疾走的我身上。雪紡連衣裙已被汗水浸溼,胸前的大片黏貼在身上,把整個人捆綁得透不過氣來。
與熱鬧的國道相比,旁邊的小樹林顯得清淨荒涼。我取出一沓衛生紙,把額頭的汗胡亂擦拭後,四下張望一翻,將手伸到胸口……
就在這時,一個人影從樹叢中躥出來,同樣拎著一個大環保袋。
我石化在原地,手也未來得及從衣服裡拿出來。那人走了幾步,忽然頓住,扭過頭來衝我笑,「妹子,粉色裙子裡不要穿黑色胸罩!」
②
幾年前,我做著一份還算輕鬆的財務工作,拿著一份實在不高的死工資。幾個月大的女兒被送回老家,老公下班比我晚,且公司離租房遠,在等待他回家兩三個小時空檔期,我想起了1公裡外的天橋。
選品是當時還未流行的插卡音響,到深圳華強北進了20多個,成本35元,順帶進了一些蘋果充電器頭,LED小夜燈,塞了半環保購物袋,開啟我人生中第一次地攤。
50多米的天橋,兩邊各擺了十幾個攤位。從橋頭走到橋尾,勉強找到一個屁股大的地方。
我剛把東西放下,就聽到一聲:「嘿,妹子,你也是來擺攤兒的?!」
抬起眼眸,正對上剛才林間那人的眼睛。他揚了揚下巴,露出8顆蠟黃的牙齒,對我笑道:「我叫老吳,你叫啥名字?」
他的笑透著一絲猥瑣的壞意,讓我不禁打了個寒噤。
我直起腰,眼睛又開始從橋頭掃到橋尾,見實在找不出更合適的攤位,只好往邊上走了走。
老吳見狀,又開始搭話:「你再移,就沒位置嘍。」他看我站著不動,繼續說:「你怕啥子嘛,我又不吃了你。」他甚至從我手裡奪過袋子,蹲下身,幫我擺放。
當他看到我袋裡的數碼產品,又開始叫起來:「哎呦,妹子,我倆撞到一塊去了。」
我這時才發現,他的攤位擺著也是類似的產品,但多得像個小賣部:音響、充電寶、手機套、充電器、充電線……應有盡有,甚至還在邊上豎起了「手機貼膜」的牌子。
我的攤位在他幫助下支了起來,藍色的桌布上,零星擺放幾個產品。儘管老吳看桌布太大,熱心地幫我折了兩下,可跟鄰攤的「高大上」比起來,我怎麼看都像是收破爛的。
③
6點的天橋迎來了第一波人潮,人頭剛在橋頭冒個尖,老吳就嗅著了味。他開始大力吆喝著:
「靚妹,這小音響和你一樣美哦。」
「小帥哥,新出的蘋果手機套,對, 就是你那個型號的。」
「噯,大姐大姐,手機貼個膜不?不好不要錢。」
.......
我嫌棄老吳的聒噪,又羨慕他延綿不絕的生意。想學著他叫喚,可話剛竄到喉嚨,又擠不出來。
老吳對漲得滿臉通紅的我說:「妹子,你叫啊,你不叫誰知道你是賣(東西)的。」
我白了他一眼,心裡生出一絲不屑:「叫叫叫,老娘是賣貨的,又不是賣唱的。」
相距不到一米的攤位,兩種完全不同的景象,「門庭若市」和「門可羅雀」,相似相反相差太遠。
④
望著老吳火爆的生意,我索性掏出手機坐橋上看小說。看到投入之際,一個女孩停了下來,拿起我攤上的插卡音響:「老闆,怎麼賣?」
第一個顧客上門,我趕緊站起身,泥土都沒拍,就趕緊說道:「38,38。」
我只想賺三兩塊,促成今天的第一單。隨著「38」出口,我還給自己設計好了臺詞:「38,38,你買了就發。」
可女孩完全沒給我表演的機會 ,直接殺價:「20塊。」
熱情洋溢的血瞬間直擊胸膛,兼帶著刺激我的脾肺:」我35元進的,你跟我說20塊!不賣!「可,我還是舔著臉笑道:「最低36。」
女孩瞟了我一眼,沒說話,轉頭去了老吳的攤位,最後以15元買了個類似的音響。
女孩走後,老吳衝我意味深長地笑:「妹子,做生意不要想著賺那麼多。」
我苦笑:「我就在成本上加了3元而已。」
老吳不信:「你當哥傻呀,我這玩意來貨10塊,你那也就好看一點而已。」他順手拿過我一個音響,在手間盤玩:「嗯,就是差不多。」
我「騰」得一下蹭起來,搶過他手裡的音響,指著上面的標誌:「你看,我這個是XX牌,品牌!你看我這個做工,還有我這個電池,800毫安,足量的。你的呢?估計連200毫安都沒到。」
我瞧不上老吳的三無產品,連帶著他本人,渾身透著不正經。老吳見不得我擺地攤還裝高端,按照他的說法,高端大氣上檔次的牌子貨,得到裝修豪華的店鋪去,而不是路邊攤。買地攤貨的,都是貪便宜的。
⑤
第一天擺攤,我帶著「鴨蛋」回家。第二天好些,1元進的LED燈,賣了一條,賺0.5元。第三天就厲害了,直接在第二天的基礎上翻了一番。
老吳向我傳授售賣之道:擺地攤要進一些便宜低端產品,價格要在進價上翻兩倍,這樣別人砍價才能保本。
「那質量呢?」
「呵,質量……」他用一種不可言傳的神色。我不解,他也不往下多說,嘴角的笑裡面有一絲壞意。
擺攤半個月,我賺到的錢不到3位數,保守估計老吳沒下3位數。
某日,城管來臨,老吳巧妙應對,我潰不成軍。在城管大哥的建議下,開了一家淘寶店,不用拋頭露面,在網上擺起了攤兒。
兩個月後,店鋪略有所成。我路過那座天橋,老吳還在那裡擺攤。他看到我遠遠的打招呼:「老妹兒,好些日子沒見你了。」
我談著我的近況,望著他鼻尖的創口貼欲言又止。
老吳倒是痛快:「唉,你說我都見到鬼了。前幾日賣了個充電寶給人,昨天上門來找我,說電量虛標,打了我一拳。」他一臉苦笑:「你說,這叫什麼事嘛,不虛不假不成商,這龜兒子就是不能理解。」
我扯動著嘴角,擠出一絲並不好看的笑容,嘴裡迎合著:「是啊,是啊。」
告別老吳,我抬起眼,望著逐漸下落的日頭,此刻,正鋪灑在我和老吳身上,將我們的影子無限拉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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