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 城市廣場 / 祝丹
「你收拾收拾,咱今兒個早點收攤。」我一邊忙著給手上的肉串撒辣椒粉、孜然粉等各種調味料,一邊對身旁忙著打包、裝袋、收錢的妻說。
「天色還早,人還沒散!咱多幹一會兒是一會兒啊!」妻顧不上看我,手上嫻熟地操作著。
晚風吹得炭火冒出一股青煙,嗆得妻忍不住咳了兩聲。
「風有點大,烤完已經訂好的這幾份,咱今兒就不幹了。」我用近乎命令的語氣對妻說。
妻見我打定了主意,不再說什麼。
夏季的夜晚行人絡繹不絕,說好了烤完已經訂好的就收攤,但這邊烤著,那邊又有人訂,顧客找上門,妻當然很高興。
行人逐漸散去,所有訂的小串都烤完時,已經入夜了。彎彎的月亮悄悄地爬上了柳樹的梢頭,銀白色的月光傾瀉而下,映得妻的臉頰格外的白皙。
我在不遠處的垃圾箱跟前點了支煙,吞雲吐霧間怔怔地望著弓著身子收拾攤的妻,很是感慨,也想了很多。
新春佳節,回鄉下過節的我們還沒來得及享受同父母與孩子團聚的喜悅,一場大疫便猝不及防地襲來,我和妻好不容易借錢在城裡開的小燒烤店瞬間面臨倒閉的危機。一個春節過得憂心忡忡,天天關注著疫情變化。
妻勸我說:「咱難得回來,安心的在家,好好陪陪孩子,陪陪媽,就當是給自己放假了,能回城的時候好更賣力的幹!」
其實,我心裡清楚,妻比我更心急,只是為讓我寬心,表面故作輕鬆而已。
「想什麼呢?快過來搭把手!」逐漸安靜下來的街道上,妻喊我的聲音聽起來分外清脆,將我從思緒中抽回。
「來了!來了!」我匆忙將菸頭扔進垃圾箱,三步並兩步地小跑到妻身邊。
妻和我將烤炭、烤架、簡易棚、摺疊桌、小板凳等一應物品整到三輪車上,這時候已經將近晚上十點,在鄉下,這個時間屬於安靜的,但城市依舊萬家燈火,街道上雖不再是車水馬龍,但仍然可以聽見汽車發動機偶爾的轟鳴。
我蹬著三輪車,行駛在城市寬闊的街道上,車上載著我謀生的工具和坐一會兒又下來跑一段的妻。
「你就在上面一直坐著吧,我不累!」我時不時地回頭對妻說。
妻一如往日,沉默不語。
「我知道前面有個廣場,咱們推車過去走走吧。」我向妻提議。
「時間不早了,趕緊回去算算今天賣的怎麼樣,算完就洗洗睡吧。」妻終於打破了沉默,但眼睛依舊看著道兩旁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和過往的車輛。
「這才十點,時間還早,咱來城裡一年了都沒溜達過,今天就當你陪我轉轉了!」說著我便拉著妻徑直奔向廣場。
以前一有空閒,妻好拽著我去廣場,但我忙完了就想往床上躺,沒有心思去逛一逛。今兒總算圓了妻的夢想,儘管她表面上對城市的廣場不再有往日的興致。
受疫情影響,許多文化娛樂場所還處於歇業狀態,但人們對生活的熱情從未消退,隨著疫情形勢的好轉,迎來「井噴式的爆發」。
晚上十點鐘的廣場上仍然有人跳舞、彈吉他、夜跑、散步……妻嘴上說不想來,可是,剛走進廣場就被周圍的一切勾走了魂。她欣賞著廣場美景和各式舞姿,我則一手緊握維持生計的三輪車,一手緊握妻的手,仿佛雙手裡握著的就是我的生活。
一年前,妻和我離開鄉下,離開剛滿兩周歲的孩子和年過半百的雙親,來到城裡打拼,開了個小燒烤店,信誓旦旦地要通過我們的努力,把孩子接城裡上學,讓父母來城裡養老,讓我們一家人在城市團聚。
妻和我整日的忙著燒烤店的生意,晚上客人都走了,我們就把卡臺的沙發拼在一起,鋪上褥子就當床。店裡打烊早的時候,妻會拉著我走在去城市廣場的路上,她說那裡能感受到城市的氣息,而我一次也沒有陪妻走到廣場 — 半路返回了。
皇天不負有心人,在妻和我沒日沒夜的忙碌中,燒烤店的生意日漸紅火,我們還上開店時借鄉親們的錢,打算在小店附近租個大點的房子,把孩子和父母接過來同住。
然而,一場突如其來的疫情不僅打亂了妻和我的計劃,更打碎了我們一家人一起在城市生活的夢想……
我們的燒烤店終於在3月份復工了,但疫情的影響仍在繼續,店裡的客人門可羅雀。多虧了國家出臺了一系列的好政策,允許各行各業擺地攤,這給妻和我打開了一扇窗。
燒烤店的房東知道我們不容易,同意給我們退半年的房租,我們用這些錢租了處偏遠的房子,買了輛三輪車,又置辦了些簡易的摺疊桌椅,繼續我們充滿煙火的城市生活。
「想什麼呢?怎麼感覺你今兒一晚上都怪怪的?」妻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不是想來廣場好久了嘛,今兒來了,你好好轉,咱以後晚上路過天天來!」我知道,這是目前我能給妻的最好的承諾。
「我們回吧,明兒還一堆活兒要忙乎呢!」沒走多久,妻便拽著我的手向我們小家的方向走,回到我們租來的三十平米的房子已經是夜裡十一點多了,等到整理完擺攤的東西,洗了臉,洗了腳,躺進被窩的時候已是深夜,周圍徹底安靜了,我將已熟睡的妻擁進懷裡,輕柔地道了一句「七夕快樂。」
夜裡,我做了一個甜美的夢,夢裡我的父母在我們剛剛路過的廣場上教孩子放風箏,妻和我站在一旁遠遠地望著,陽光正好,微風不燥……
祝丹,青年文藝工作者,善於觀察、善於發現、善於思考,熱愛用文字歌詠美好的事物,抒發自身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