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水滸傳》中,大多數梁山好漢都不好色。
首先,娶老婆的不多。他們大多是光棍,有妻室者少,明確娶了老婆的好漢有,林衝、秦明、董平、楊雄、王英、孫立、孫新、張青。其中林衝、秦明、楊雄三位還喪妻了。秦明喪妻再娶花榮妹妹,是宋江拉攏秦明的手段,符合情節需要。林衝娘子為了保全名節,在林衝發配後,上吊身亡;楊雄在義弟石秀「全心全意」的幫助下殺了出軌之妻潘巧雲,然後就毫無牽掛的投了梁山。似乎老婆成了好漢們英雄生涯的一大障礙。
其次,想方設法娶老婆的遭人鄙視。主要體現兩個好色鬼身上:周通和王英。周通負責搞笑,他看上了山下劉太公的女兒,敲鑼打鼓去迎親,被魯智深扮成新娘,在繡房裡痛毆一頓。王英負責猥瑣,凡是有點姿色的,他都想要娶回家。開始看上的清風寨知寨劉高的老婆,被燕順一刀砍成兩段,要跟燕順拼命,後來宋江做主把武藝高強、貌美如花的扈三娘強行許配給他。兩人在好漢中排名不高,分別是地煞星 87位和58 位。毫無疑問,兩位好色痴漢深受眾好漢的鄙視。
最後,如果真的犯了色戒,大哥當不成,隊伍帶不了。大頭目宋江本人並未娶妻,只是包養了一個妓女閻婆惜,文中交待宋江是做好事,閻婆硬塞給他的。後來,閻婆惜出軌,宋江也無所謂。倒是後來一個情節,李逵從東京回來,在路上當了一天縣官,遇見另外一個劉太公哭訴女兒被宋江搶走。李逵怒不可遏,馬上殺回梁山,一斧頭砍了忠義堂前的替天行道杏黃大旗,甚至要殺了宋江。李逵作為宋江的一生忠狗,被宋江騙喝毒酒,立馬去死都無怨無悔,卻對宋江侵犯女色如此大動幹戈。可見,好色在李逵心中是有多麼的不齒,一個好色的大哥不配當大哥,不配替天行道。
李逵睜圓怪眼,拔出大斧,先砍倒了杏黃旗,把「替天行道」四個字扯做粉碎
禁色似乎是成為好漢的一條鐵律,好色之徒往往受到眾人的鄙夷。
原因是什麼呢?
很簡單:很多人娶不起老婆,不能給人添堵。古代中國的底層人口結構是男多女少,娶妻成本非常高,大量平民都娶不起老婆,無力成家。這就形成了一種底層心理:越缺什麼,越說什麼不重要,進而說它不道德。於是,大量下層民眾,把禁慾作為好漢的品格。《水滸》這麼講故事,是一種世俗經驗。
從另外一個角度,也可以看出這一點。水滸中,女性角色不多,除了梁山上那三位女將顧大嫂、孫二娘、扈三娘,就剩下三位著名水性楊花女子:潘金蓮、潘巧雲、閻婆惜。這三位女性的共同點是:美貌、出軌、死狀極慘。閻婆惜,賣身葬父,被宋江包養,後與張三通姦,敲詐宋江不成,被殺;潘金蓮,張大戶家的丫鬟,因美貌被大房老婆趕出家門,許配給相貌醜陋的三寸丁武大郎,後來與西門慶勾搭成奸,被武松掏了心肝;潘巧雲,大戶人家小姐,與和尚通姦,被老公的結義弟弟石秀發現,在他的慫恿下,活剮;
活剮潘巧雲
以至於有批評家批判作者施耐庵曾經遭受過女性的欺騙,導致心理陰暗,仇恨女性。也許,有這方面的原因,也許。
其實也不然。這三個共同點充分體現了,當時底層民眾對富裕階層女性的想像和情感發洩,作者施耐庵這麼寫,只不過是順應讀者心理。
《水滸》作為評話小說,是要經過說書人公開表演,帶給廣大的普通民眾。它所宣揚的思想必須符合主流價值觀,根本不會拋出什麼驚世駭俗的思想言論來。評話的開頭,都有一個煞有介事的道德宣講。
比如《初刻拍案驚奇》喬兌換鬍子宣淫顯報施的開場:
「丈失只手把吳鉤,欲斬萬人頭。如何鐵石,打成心性,卻為花柔?君看項藉並劉季,一怒使人愁。只因撞著,虞姬威氏,豪傑都休。」這首詞是昔賢所作,說著人生世上,「色」字最為要緊。隨你英雄豪傑,殺人不眨眼的鐵漢子,見了油頭粉面,一個袋血的皮囊,就弄軟了三分。假如楚霸王、漢高祖分爭天下,何等英雄!一個臨死不忘虞姬,一個酒後不忍威夫人,仍舊做出許多纏綿景狀出來,何況以下之人?風流少年,有情有趣的,牽著個「色」字,怎得不蕩了三魂,走了七魄?卻是這一件事關著陰德極重,那不肯淫人妻女、保全人家節操的人,陰受厚報:有發了高魁的,有享了大祿的,有生了貴子的,往往見於史傳,自不消說。至於貪淫縱慾。使心用腹汙穢人家女眷,沒有一個不減算奪祿,或是妻女見報,陰中再不饒過的。
二拍三言篇頭都是說教
而這種說教,正是評話小說的特點。評話小說還有個特點:它的道德觀會略滯後於時代,有時比現實社會更保守,更絕對。矯枉必須過正,正是出於安全考慮——考慮民眾和官府的接受度。
其實,大家都清楚,說的人和聽的人,咱在說故事前把不近女色的調子定下來,好不好?然後,大夥都把注意力放在在後面打打殺殺的刺激情節上好了,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大稱分金銀才是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