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最後一次扎耳洞了

2020-09-10 相聽不厭


血,滴答、滴答而下。

豬眼睛的血洇溼了布袋子,王新月拿著布袋子,似乎隨時準備潸然淚下,一直向前。

「阿婆,再給我扎個耳洞吧」。

她到了李阿婆家,把一兜子豬眼睛放在桌子上,那些豬眼睛咕嚕咕嚕地滾出去,整個屋子盡收眼底。

屋子的另一面掛著滿牆的動物,有袍子、灰兔、花狗,還有風乾的黃鼠狼。

屋裡長年累月散發出動物的血臭和腥氣,時不時飄出去燒著的樹葉味道。

阿婆慢騰騰地站起來,從柜子裡拿出一個紫花包袱。她的眼睛總是灰濛濛的,時不時地流出濁淚,眯著眼解開包袱。

「拿一個耳釘子,扔在那個酒碗裡泡一泡。」

阿婆祖上是巫山楚地的「手藝人」,手藝傳了幾百年。


那些祖母們悠悠念著的「藍寶石幽靜安神,黑水晶闢邪化煞,綠翡翠心想事成,芙蓉石招攬桃花」的寶石早已埋在了炮火連天的日子裡。

阿婆流離失所了半個世紀,在戰爭時期撥下了街邊橫屍的衣物,拿走了帶著血跡死去的女人的銀鐲,偷走了地主老婆的首飾,逃之夭夭。

她將金的銀的珠子自製成耳釘,每日做一個,每個都不同。

即使是血滴一樣的耳釘,也有鮮紅黑紅之分。

「阿婆,跟上次差不多的。」王新月拿起一個血滴樣式的血紅色耳釘。

阿婆取出一尺極細的銀針,用酒精擦了一遍,在火上烤著。

王新月看著火苗飄忽竄動,心中一陣悲苦。

十一歲那年的秋天,娘說自己的耳洞是拿做繡活的針扎的:


找兩顆硬硬的黃豆粒兒,把耳垂夾在黃豆中磨薄了,拿針一戳就破。

她依葫蘆畫瓢,自己上手一點點地扎,她不懂扎耳洞需要穩準狠,那樣沒有血也不會太痛。

反而她這樣慢慢地扎,血流不止,疼個不住。

十九歲結婚前,娘給她買了金質的耳飾,後來婆家人也拿來了金耳環。

為了結婚那天把雙方的金耳環都戴上,她又去集市上用槍打了兩個耳洞。

新娘子在哄鬧中摘下大紅蓋頭,一邊耳朵上,兩對金耳環神採奕奕。

李立書是村裡年輕英俊的老師,也是她的丈夫。

她對待丈夫像對待她的金耳環一樣,新鮮金貴。媒婆說自己的男人溫文爾雅,自己是享福的命。

然而,踏入李家不久後,她的金耳環早已換成了銀制的耳圈。耳圈上沾染了水和灰塵,把耳垂拉長,她的耳朵也被耳圈日復一日地拉墜變長,像七八十的老太太才會有的耳朵。

她在無人處揭開衣服看看自己的肚皮:彎彎曲曲的藍色血管和一片凹凸不平的白色花紋。

如果不是個兒子,再懷,再生,會不會有一天把肚子給脹破?

當她懷著第四個孩子時,丈夫正在和別的女人上床。

尖叫、推搡、歇斯底裡似乎是形容所有女人面對背叛的第一反應。

大肚子裹在身上,她卻突然靈活起來,幾乎是跳了起來,抓起正在床上的劉琦巧的頭髮。

李立書揚起他厚大的手掌,「啪」的一聲打在她的臉上。

這隻拿筆寫字的手,不知什麼時候開始,變得油膩膩、光亮亮。

她毫無準備地一頭栽倒在地,眼睛裡火星飛濺,臉呼呼地腫脹起來。

劉琦巧慌亂地穿好衣服,故作鎮定走到她身邊,啐了一口:

「生不出兒子,哼唧什麼!」

她在混沌之中醒醒睡睡,仿佛聽見娘嚎啕著呼喊著自己的名字,記得身下血流洇溼了褥子,黏在了她的大腿上。


她醒來後,眼前總是浮現一個死去的男嬰的臉,紫青色帶著新鮮的血跡。

娘說距家二十裡有個村子叫「南延寨」,村子的破廟後邊住著一位李阿婆,能夠助天下女人心想事成。

女人們紛紛前來,用切膚之痛換取丈夫的真心。

原是要付出割肉放血的代價,只是有人知道:剛扎完的耳洞戴上李阿婆的耳釘,那耳釘便與血肉長在一起,再也取不下來。

後來的女人都照做了,她們選一個耳釘戴上,便決定這輩子再也不摘下來。

阿婆要她們去殺死一隻野物,來換一隻耳釘。

王新月知道李阿婆常年用眼睛去精雕細琢各式耳飾,所以她每次都去幾家屠戶那裡搜羅豬眼睛。

屠戶綁住豬的時候,她拿刀在豬脖子上一抹就好。

烤盤子上滾動著帶血的豬眼睛,漸漸變了色,李阿婆把它們烤得焦香。

她第一次來這兒,扎完她的第五個耳洞,嘴唇索索抖顫。

回家路上,她看見了那個劉琦巧在河邊,想起自己在李阿婆那裡對神人訴說的願望,慌亂地跑出去幾十步遠。

突然,身後的河水中傳來驚天動地的一陣巨響,她的耳朵嗡嗡作響,腦子裡迷迷糊糊的。


她轉頭,看見劉琦巧在水中掙扎著,漸漸沉了下去,看不見蹤影。

她戰慄地喊叫著,驚恐地感到罪惡正在來臨。

但同時,她也體會到了無與倫比的激動和愉悅。

一個月後,王新月看見張天芬扭著腰走出了自己的家門。


於是她去南延寨打了第六個耳洞。

那天街上,很多人都聽到了一聲毛骨悚然的喊叫。張天芬打翻了油鍋,熱油澆在了腿上,她再也不能扭動自己的腰了。

只是後來,王新月看見了第三個、第四個女人走出了自己的家門。

可她不能一直去打耳洞,這兩個戴著血滴耳釘的耳洞總是時不時地出血,扯著整個耳朵痛。

於是她開始據理力爭,她以為只要鬧得眾人皆知,李立書就會收斂。

幾個月後,她成了眾人眼中兇狠惡毒的潑婦。

她的歇斯底裡和痛苦哀嚎變成了胡攪蠻纏,她的訴苦變成了家家戶戶的笑料。

她看見街頭巷尾每一個人,他們的眼神裡盛滿了鄙夷。

因為她,翩翩少年郎變成了負心漢。

於是,男人們認為,不賢惠的老婆要與不要都無所謂,女人們認為,攏不住丈夫的心,是王新月活該。


她走到河邊,河水幽深無底;走到集市上,看見小攤鍋裡的滾滾熱油。

她開始顫抖,無邊無盡的痛苦讓她頭痛欲裂,兩隻耳朵也不斷地滲出血來,眼前不斷浮現出自己把鏽跡斑斑的刀磨得光亮的樣子。

可她不敢動手。只有李阿婆的巫蠱可以幫她。

她再次拿上豬眼睛,來到了南延寨。

「阿婆,這是我最後一次來扎耳洞了。」

李婆阿婆默不作聲,把長針往她的耳骨上猛地一紮,她的耳朵很快與一隻血滴耳釘融為一體。


她拿著鏡子,看著鏡子裡的三個血滴耳釘,像是耳洞滴出的血。

後來,李立書被車撞碎了。

往後的日子裡,王新月的七個耳洞總是隱隱作痛。


-End-


相聽不厭

投稿郵箱:

18302167806@163.com

相關焦點

  • 第三個耳洞的故事
    曾經有個女孩告訴我:「這輩子穿過耳洞的女孩,下輩子還會是女孩。」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的左耳上已嵌著兩枚耳針,就如黑夜裡的螢火蟲,但右耳上沒有!  她的名字叫小米,她的教室裡離我不遠的地方。有一次,她突然轉過頭來,眼神直接迎著我的視線,沒有任何的遲疑和羞澀,然後側著臉,輕輕的笑了。我從此記住了她的笑容——是十七歲女孩才擁有的那種天真的笑容。
  • 因為愛上總裁,她失去最後1個親人,這一次,她選擇永遠放手
    因為愛上總裁,她失去最後1個親人,這一次,她選擇永遠放手正文: 何茉茉下了床,摸到導盲杖,就要往外走。 剛出了陸家別墅的大門,一道高大的身影,迅速擋在了她的面前。 男人冷冽的氣息,包裹著她。 哪怕她看不見,她也能認出來,是靳以聖……是他的氣息。
  • 最後一次見她,然後……
    她的頭髮茅草般萎靡著,梳理或不梳理都是那樣硬硬的挺直著,執拗而單薄。全是嚴冬樣暗灰的顏色。她臥在那其實是窩在那,下面是厚厚的褥子上面是厚厚的被子,全部都擠壓著她乾癟的身子。我這一次看見她,仍然說那些每次必要說的、性質相同但語句不同的安慰話和鼓勵話。
  • 散文 最後一次幫你搬行李
    宿舍裡已經有人走了,下鋪空了出來,舍友的家長正在上面扎袋子。父親脫下鞋子,利索地爬上床,便開始掀鋪蓋。這場景頗有些奇怪——父母們在宿舍陰沉的光線和飛揚的塵灰裡充當著收拾的主力軍,而我們則成了圍觀者,甚至像事不關己一樣。於是,我們便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慢敘最後的情緣,追逐打鬧。
  • 她懷孕六次,三次剖宮產,最後一次太可怕了!
    她是兇險性前置胎盤,胎盤不但長在上一次剖腹產的切口上,又穿過了子宮基層,植入到膀胱裡。她經常出血,每天都有生命危險。醫生掀開她的被子,看到了傷痕累累的肚皮,那上面見證過兩次生命的誕生。「女兒英語不好,總是不及格。我說再有兩次就及格了,下次51,下下次61,不就及格了?」
  • 小說:最後一次機會
    他曾經多少次勸誡自己,她是冤枉的。也想過,如果事情是林玉做的會怎麼樣,可是真正聽親口聽到林玉承認,心卻如同被深深剜了一刀一樣。「對,我很滿意,現在所看到的!」林玉別過臉,不讓他看見自己是淚水的雙眼硬著口氣說道,「只要你現在放我離開,讓我一個人去拿解藥,否則……你應該明白後果。」因為她別過臉,所以錯過了同樣轉過頭去滴下眼淚的韓景。
  • 「最後一次再給俺媽10萬,保證最後一次」老公:離婚吧,俺累了
    每次都等陳國強走了,她才走。有一次陳國強覺得奇怪,為什麼一個前臺也加班到這麼晚,李麗豪不隱藏的說,等他走了她才放心地走。老話都說,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層紗。李麗很快的就把陳國強追到手,接著順理成章談到了結婚,陳國強年紀已不小,加上前女友的影響,結婚的事他也不想拖太久,所以並沒有想太多,就答應。
  • 「最後一次再給你弟5萬,最後一次」我給媽媽發張圖片,她愣了
    導語:「他是你親弟弟,你不管他誰管他」「媽,你這不是在愛他,是在害他。」「我不管,反正我就這一個兒子,你也就這一個弟弟,你就得幫他。」這幾句話,是這幾年來我和媽媽常說的話。我有一個啃老、懶惰、不知上進的弟弟,而這個弟弟卻是媽媽的心頭肉。
  • 虐文:「你要是死了,我定會慶祝」扎在了她心上,剜下了一塊肉
    今天推薦:虐文:「你要是死了,我定會慶祝」扎在了她心上,剜下了一塊肉。哪怕是秦牧寒不愛她,她也從沒有後悔過。可是現在,她就快死了。 捏著化驗單,顧傾城的身體都在顫抖。 她還有三個月的時間。小心翼翼的把化驗單藏在了衣服藏在了化妝包下,這才綁起來頭髮,打量著自己住了三年的家。一如既往的空蕩蕩,只有她的東西擺在那裡。精彩內容:顧傾城咬著唇瓣,包紮過的手握緊,又編輯了一條,「如果,我死了,你還會這樣對我麼?」
  • 偷藝扎燈籠
    文/鐵素 「要過年了,咱扎個大燈籠吧!母親看見隔壁門上的紅燈籠眼饞,絮絮叨叨。 父親不出聲,把院裡的秸稈扒皮清瓤,找了一大堆麻線,看樣子準備扎燈籠架子。父親想把它紮成扁扁的南瓜式,無奈那秸稈皮一蹦一跳不聽使喚,最後他把那紮好的秸稈皮架子噴了水,找了一隻桶放進去壓了石蓋想定形,他想著,就算做不成南瓜式的,至少在桶裡定型後,變成冬瓜式的也成。
  • 《離人心上》初月:因生辰石變身十二生肖,最後一次她會變成什麼
    生辰石尚無破解之法,大國師給初月託了一個夢,告訴她:如果她的能力只剩下最後一次然後給她留下一本書,書裡有自救的妙法:月圓之夜,入夢之境,獨闢蹊徑,死中求生。 從目前的劇情所知,徐初月已經變身了11 次,只剩下最後一次機會。因為這最後一次機會十分寶貴:一邊是皇上不再繼續強迫她預測,先保住她的性命,只要人在,其他可以從長計議;另一邊是幕後黑衣人已經蠢蠢欲動,要搶在月圓之夜之前抓到她,利用這最後一次機會復活雲妃。
  • 晚上,我的車胎被扎了
    我想將扎壞的車胎卸下來,換上備胎,但車上並未裝千斤頂和扳手。站在悽冷的夜風中,面對著路上昏黃的燈光,我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了。 但我馬上鎮靜下來,先給妻子打了一個電話,告訴他車子被扎的事情以及我現在要去修車的打算。我讓她陪兒子看完病後打車回家,不必管我。 掛了電話,我從網上搜了一家附近的修車店,撥打了上面的電話。
  • 故事:蒺藜不扎逄姓人
    那蒺藜,尖著利刺,扎人「生疼」,讓你防不勝防。但是,民間傳說,偏偏地,「蒺藜不扎逄姓人」。她道姑打扮,身材豐腴,雖然面容疲憊,卻難掩天姿國色。她急急地轉了轉,細細端量了一番:此處,東靠一座小山。她正是被這座小山吸引,才停住了腳步,這山,剛剛遠瞧,它像個雞冠;可是經過近看,這山,又似一條臥龍!這正好觸動了她的內心,那漫漫痛徹心扉的情感,她覺得大概老天也有情緣,這裡隱隱約約,如天作地合一般,大概在提醒著她:該做點什麼。
  • 今晚出來嗎,再睡最後一次吧?
    「今晚出來嗎,再睡最後一次吧?」「好啊,老地方見。」01.沒過多久,她收到他的一條微信,說他要結婚了,東扯西拉地說了一些沒什麼意義的話後,最終還是說出了,這次找他找她的原因。「我就要結婚了,可是我還是有點放心不下你,我對她並沒有太多的感情……在我結婚之前,我們再上一次床,讓我再屬於你一次,也讓你再屬於我一次好嗎?」
  • 第一百七十四章 最後一次相會
    我倆已無結合的可能了,她內心也是多麼的痛苦啊,因為我倆是互相深深地相愛著,我倆的愛情是比海還深,一旦割斷是多麼痛苦啊。以後我要她下星期相會,她不同意,她說要相會,待以後他(方)回來時,那時我倆就可以相會了,我說那麼我倆這就是最好一次相會嗎?她說絕對不是,聽她的話中似乎有話。她說明年他會回來的,當然我知道他的意思。但我一聽到他會回來,心中一陣寒酸。因為他一回來,她又與他一起睡,這叫我怎麼受得了呢?
  • 故事:她是女醫生,靠扎針扎來個男朋友
    好不容易可以歇會兒了,一位醫生在和一個病人說話的時候對著我隨手一指,說:「去,讓她給你扎針。」我下意識看了過去,秦東就這樣出現在我面前。我倆對視,秦東點了點頭,我再一看,那位醫生已經離開了,我只好上前幫忙。平心而論,秦東的血管算是比較明顯的,但耐不住我手抖,扎了兩次才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