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起點計劃
那是1986年夏天,也是入伍後的第三年。那時我在部隊後勤部基建辦工作,儘管是一個兵卻不受部隊管理限制,不用著制式軍裝,和現在一般機關工作人員一樣,出入、時間非常自由。
那一年我20歲。我有考軍校的想法,就報了一個補習班。補習高中課程。每天我騎著自行車去補課,騎的時長大致40分鐘左右。
我也曾經年輕,也有過青春萌動期,也喜歡漂亮女孩兒。
記得那個補習班設在皇姑區岐山一校教室內。第一天上課去得比較早,到補習班我找了個便於觀察的地方坐下,眼睛賊不遛地偷瞄門口進來的女生,看哪個女生長得漂亮。
不多時,一個個頭很高穿著一身灰白色風衣女孩從教室門口飄了進來。細細的腰肢,高高的個頭,大大的眼睛,圓且略長的臉龐,高挑的鼻梁,不大不小的嘴巴,膚色白皙,一頭烏黑長髮披在肩上。那是我見到最靠譜的「美麗動人」,仙女下凡算什麼?她可比仙女美上不知道多少倍!我神魂顛倒,浮想聯翩。
只見她一進教室,四周張望一下找了個靠後的沒人座位坐下。
我開始後悔來的太早,不能與她「同桌的你」。
下課後,我故意放慢收拾書本動作,用眼睛餘光注意她的節奏。只見她迅速收拾書本,起身就往外走,我也趕忙跟了出去。
做任何事情都要知己知彼,既然有想法,就要摸一下底細了解一下她的基本情況。我按照她的節奏,控制自己節奏。
當天了解到兩個重要信息。一、她騎著一輛二八式黑色自行車;二、她最後消失在黃河大街寧山路路口東南角的四層紅色磚樓大院內。由此推斷,她家就在這個紅色磚樓的某一層的某一間。
當然,這一切她並沒有發現,這叫保持距離有效跟蹤。
第二天,我老早就來到她必經地點遠遠等候。天色漸晚,當她從路口飄出來時候,我心口一陣緊縮,明顯感覺到心臟「通通」直跳。我像一個幽靈,遠遠尾隨著她。我在幻想「英雄救美」情節發生,哪怕她出一點點小意外也行,一切都沒能如願。不一會,就到了學校。只見她把自己車鎖好,就飄進了教室。我把自行車挨著她的自行車放好,仔細觀察了她的自己車。是一輛「飛鴿」牌自行車,鞍座套是用紅色絨布做的,大梁也用紅色絨布包裹著,特徵明顯,過目不忘。
我走進教室門口,用眼睛一掃,發現她坐在教室中間靠後位置,同桌剛好被另一位剛進來的男生佔據了,這個後悔啊,後悔動作慢了那麼幾秒。
上課了,老師第一件事宣布:從明今天開始,大家不要亂竄座位,今天坐哪兒,以後就坐哪兒。我了個去!氣的我七竅生煙!恨不得抽老師兩個大嘴巴子。
大概有半個月的時間過去了,我還是早早在遠處等她,想來一把不期而遇。每每此時又猶豫不決。一方面想創造機會;另一方面又害怕太唐突了,引起她反感,擔心讓她看出我不懷好意,引起她警覺。總之,每次都躍躍欲試,每次又屢屢退縮,一直沒逮著機會接近她。
這麼耗下去,絕對不可!我開始「憋壞」。
我在設計一次非常合乎邏輯,即不失唐突又不引起懷疑;即能達到接近目的,又能體現謙謙君子形象,還能在一起多待一會兒的情節。讓這個情節,按照我需要的劇本演下去。經過縝密思考,精心設計,一個計劃應運而生。心裡還給這個計劃起了一個名字:「起點計劃」。
不能再遲疑了,不能再等下去,成敗在此一舉,今天就實施「起點計劃」。尾隨她到了學校後,將前期該做的工作做了。計劃成本很低,一根縫麻袋用的錐子和兩秒鐘的時間。
下課了,我斜眼盯著她。真是老天做美,她沒急著往外走,還在記筆記。等她記完了班上同學都走光了,教室裡就剩我倆。我等她出去一會兒後,我才慢慢起身最後一個走出教室。
這也許就是我的小聰明。我不會隨便唐突地和女孩搭訕,沒事找事兒聊天。用這種方法勾引女孩有點太小兒科。如果對方不討厭你,搭訕或許有點用;如果對方對你沒有好感或不了解你,這種搭訕會起反作用。我的道行還是有點深度,我設計的劇情絕對不會讓對方察覺到我有任何企圖而且合情合理。
我慢慢朝著存放自行車的地方走去,這時候同學們差不多走光了,夜色中遠遠看見她蹲下身子在查看車胎。我心想:看什麼看,胎扎了、癟了、沒氣兒了,我弄的!小樣,你跑不了了!
我從她身旁經過看都不看她一眼,邁著一副不近女色的步伐徑直去取我的自行車。擦身而過時,似乎聞到了一絲雪花膏味,淡淡的餘香繚繞。我慢吞吞地往外走,當我再次走到她身邊時,她喃喃自語又好像故意讓我聽到:「咋沒氣兒了呢?」這才是接過話茬的最好時機,我豈能放過。下面故事情節完全在我掌控之中,按照我導演思路進行著。
說來很巧,如果她出來的早,如果碰到另外一個熱心人或「熱心」人,說不定「起點計劃」就成了「馬歇爾計劃」。這是不是所謂的「命中注定」?
一切順理成章。我這個大好人,把她自行車前輪懸綁在我自行車後輪上,我推著我自行車,一直把她送到她家大院門口。這一路走了40多分鐘,我不多說一句話,只有她問我答,顯得我特正經,特君子(她上哪知道我只不過是一條耐心的狼)。一路下來,她摸到了我需要給她的「老底」:我家是農村的、家境還可以(吹唄)、我是當兵的、後勤兵、工作很好、一定會考上軍校、一定是個軍官、一定會留在瀋陽(吹唄不吹咋有下集?)。
萬事開頭難的破局,被我天才般的智慧打開了一個良好開端。
其實,我的文化底子特別薄,初中畢業時,我和老師進行談判,我不參加高中統考,避免平均拉低老師教學水平,而我談判籌碼就是:給我一紙初中畢業文憑。否則,我畢業考試都通不過。這樣我才有了初中畢業文憑。進入補習班的第一天我就斷定根本補不出「提高」來,也甭想考上什麼軍校了,完全是為了她我才一直堅持補習到結束。何曾想,有心栽花共花不開,無心播柳柳成蔭。軍校沒考上,白撿一媳婦。
後來,我沒考上軍校;她卻考上了夜大。
再後來,經歷了很多困難......
我曾經的女神
(下):文火計劃
「起點計劃」順利實施,取得預期成果。下一步,該如何?必須面對。
現實骨感,稜角分明,有密度,有硬度,這塊骨頭,註定難啃。沒有切骨工具,沒有尖牙利齒。經過權衡,得出結論,不可急攻,最後選擇,文火慢燉。
面對女神,保持紳士風度。不說出格話,不做出格事。紳士是什麼?紳士是耐心的狼。
時間緊任務重,必須馬上行動。否則,補習結束前不能再下一城,怕是兇多吉少。
咱當兵的人最不缺少的就是執行力。
補習時,老師推薦一些複習書籍,我都記下。然後,去新華書店購買,每次都給女神帶份,每次她都給錢,我不收,她不高興。明顯看出她有戒心,分寸拿捏很準,我也不好堅持。本想用「拿人手短,吃人嘴軟」 拉近關係目的沒有得逞。但是,畢竟獻了殷勤至少留下不壞的印象。
「起點計劃」完美實施,起到關鍵鋪墊作用。我可以提前到她家附近等她,來去同程。我主動要求和她一起走,是要傳遞一個信號,「我對她有好感」。得到反饋,沒有拒絕,至少目前看,不排斥。
她家距補習地點不算遠,騎車單程15分鐘左右,每天接觸時間大致半小時。我充分利用這段時間,說些小時候「糗事」逗她呵呵一樂;說些部隊上新鮮事勾起她好奇。有機會我也會有意裝無意碰她一下看看反應,結果她也有意裝無意躲閃。
種種跡象表明:一方面,暫時默認同我交往,另一方面又保持距離。不即不離,才能留下足夠迴旋餘地。把握分寸,方可將來進退自如。仔細分析得出結論:她認可的不是戰士的我,而是幹部的我。對我而言,希望不大機會尚存。
還有一個星期,補習就要結束了,心裡開始發毛。事到如今,我倆關係,充其量能算上「半個同學」。如果不能有效突破,使關係更進一步,補習結束,何來理由見面?那個年代,沒有手機、微信、QQ、座機都少見。渾身蠻勁沒處著力,眼瞅成為秋後螞蚱蹦躂不了幾天了。
還有兩天補習結束。和女神的故事如何續寫,是一個不能迴避必須面對的難題。怎麼解?一籌莫展。
站在等她的地方,心裡油然而生悽涼。「起點計劃」積存的熱情、得意、欣喜,慢慢被失落、失望掏空。那種空蕩蕩心情,和小時候去親屬家串門,因錯過登車時間未去成、和初中同桌考上中專、和兩年前在七支隊,戰友(同班同屆,自認比他優秀)被選派參加培訓時的心情如出一轍。這種心情共同特點,嗓子眼兒堵得難受,積鬱壓氣,心臟胸腔空的不行,沒著沒落。
夕陽西下,憂鬱的光線透過樓宇縫隙,拉長我惆悵身影。三角眼射出期盼眼神,目光緊盯巷口,等待女神現身。終於出現了,還是那身打扮,還是那個姿態,還是那麼美麗。她拐出巷口,穿過馬路,向我走來。遠遠向我微笑,此時我真想咬她一口!還想鑽進她的袖管。
什麼情況?我注意到跟在她後邊還有一男一女,兩個人看上去四五十歲。男,大眼睛高鼻梁,臉色紅潤,頭髮帶略自然卷,上身著黃灰色西裝,有一米八左右;女,五官端正面帶微笑,臉色稍顯蒼白,標準五號短髮,藍色小翻領上衣,有一米六左右;再看男,明白了,和我女神長的很像。
我去!她父母來面試了!0.5秒驚愕,瞬間鎮定。我有一特點,喜怒無形於色,我還有個特點,臨危不亂。此時,女神直接向我介紹:
「這是我爹、我媽。」當時聽著有點彆扭。因為我習慣叫爸、媽;她叫爹,不叫娘,卻叫媽。
我急忙將自行車靠在線杆上,彎腰微笑施禮握手:
「叔叔好!阿姨好!」
一段時間來,對她家人員情況略知一二。他父親在生產電子元器件的213廠供銷科工作,經常出差;她母親是某大學幼兒園教師;她還有兩個弟弟,一個在工業品貿易中心當售貨員,一個在什麼單位當出納員。看得出,她父親是經常出差打扮,她母親是知識分子打扮,職業與形象很匹配。
女神媽媽笑呵呵和我閒聊幾句。記不清聊了什麼,反正無關痛癢沒聊正題。大概意思是出來散步,言外之意非特意前來「面試」。教師有水平,水平也不高,我不是幼兒園小班生。還有一印象,她媽媽能說會道。大致三到五分鐘,她父母就和我們分開了。
回到單位,我無法入眠。不知道這次「面試」會是什麼結果,能不能留有機會。床上烙餅,心裡翻篇。設想各種情節:哪怕是再艱苦生活,只要和她在一起,都會覺得幸福。想著和她一起田間種地,想著和她一起山裡拾柴,想著和她一起飲火,想著和她一起吃食,想美事,想將來......反正,該想不該想都想過。特別想做一夢,能夠和她在一起的美夢,實際上,「想」可及,「夢」難求。很奇怪,這麼長時間,竟然一次也沒夢到女神。
轉天,依舊、照常。等她出來,一起去學校。下課後,送她回家。我沒提「面試」,她也不提,這樣又過一天。
明天是最後一天,補課就結束了。回來路上,心裡溢滿難以名狀的五味雜陳。猶如近崖臨淵,一片黑暗。愁從心頭起,苦從膽邊生。
無邊夜色,零亂樹影,騎著單車,垂頭前行。咀嚼前景暗淡惆悵,吞咽難以名狀迷茫。陣風揚起沙塵撲臉,路燈昏灑憂鬱傷神。身旁掠過無軌電車,兩隻僵直大辮子,噼裡啪啦駭意;空中架設的線纜,數條無序的延伸,亂七八糟鬧心。
既然是戀愛就不是單方的事,需要一種特定的關係,這種關係的確立,一廂情願下是不會存在的。
事已至此,情勢分明。有心發聲難以啟齒,水已到,渠未成。難道是,第一次蕩起春心,還來不及飛揚,就掉地上摔個稀碎?
大限將至,最後一天。分別時刻既到,眼睛開始模糊。離別?不舍?絕望?愁苦?傷心?好像什麼都是,又什麼都不是。喜歡女神好累!和女神離別好苦!父親棍棒下不曾吭聲的我,眼裡的珍珠斷線了... ...
女神家大院門口沒有燈光,女神看不清我表情,丟人還沒丟到她眼裡。感覺不到她有無傷感,也談不上戀戀不捨,依舊如故,一切如常。模糊夜色中,只見她下車後,扶著單車對我說:
「明天是周日,你休息不?」
哇噻!什麼情況?能進入第二輪面試嗎?還是要和我約會?柳暗花明?絕處逢生?熱血瞬間湧遍全身,淚腺停止生產,珍珠不再斷線。聽錯了?細長身影撮在那裡,分明在等我答覆。
「休息!」回答有些不自然。
「如果有時間,我媽請你明天中午來我家吃飯。」
以我的個性,這種禮貌性問請,一般情況下就是回絕。只是事關重大,來不得半點裝象。這時候臉面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機會。機不可失,失不再來。甭管真情還是假意這是我最想要的結果。先答應就是:
「正好我也想拜訪一下二老,再看一下你爺爺奶奶。」這個時候,語調已經恢復正常。
「那你明天上午10點過來吧,我10點下樓接你。」她說完便推著自行車走進大院。
「好的,準時到!」我目送她進了樓棟口。
悅從愁裡起,喜從苦處生。披著夜色,踩著樹影,推著單車,緩步前行。盡享突如其來喜悅,幻想美人入懷情景。帶塵季風吹來蜜意,昏暗路燈灑下溫寧。討厭的無軌電車兩隻僵直大辮子噼裡啪啦似乎聽出了鼓點;最煞風景的電線貌似看出了五線之形。風景不在路上,在心裡。
如約而至,如約而接,如約造訪。記不清拿的什麼禮物,反正不顯貴重也不失禮數。記不清吃的什麼菜、喝的什麼酒、說了什麼話,也記不清什麼時間走的。只記得三件事,一、女神所有家人有了印象;二、她大弟單位有座機相互留了電話號碼;三、沒吃飽。
事後分析,得出判斷:這是一次禮節性、試探性混合模式宴請。補課以來,客觀上我是護花使者,保障了女神安全,表示謝意情理之中這是「虛象」;她父母想進一步接觸「標的」,細緻調研全面評估,仔細觀察總結分析,考量「標的」是否具有投資價值這是「實情」。虛實結合,兩件事並一起同時解決了。
自此,沒能等來再次邀請;自此沒有上門理由;自此沒有進一步接觸機會。剛剛冒了的生機,很快就「死機」了。柳暗未等來花明,絕處未見到逢生。
有心登門拜訪,缺乏「死皮賴臉」勇氣;有意製造偶遇,沒有「劇本素材」 基礎。 那段時光很暗淡,暗淡到茶不思,飯不想,寢不安;暗淡到白天長,夜晚長,愁更長。
儘管知道自己半斤八兩,還是開始用心學習。自己做了評估:語文底子不錯,政治和語文異曲同工,數學再差考30分沒問題。機關已知報考另外四人情況我大致了解,他們未必比我優秀。我甚至覺得,勝算很大。如果考上軍校,一切就會改變。就敢底氣十足拜訪,大大方方攤牌。
考試在錦州,大致是七八月份。結果出來了,機關一共五名戰士參考,四名進第,一名落榜,我就是那最特別的20%。事後才知道,成績不是根本問題,還有其它因素,這裡省去無數字......
莫怪世事,毀於單純。不是沒有路數,只是無人指明。力氣沒用在正地兒,聰明沒使在正事兒。僅存的一線希望被現實撞的灰飛煙滅。
最後一根稻草沒禁住負重,最後一絲希望帶來光明。心情空前失落,已經到了谷底。 這期間,我學會了吸菸。是「桂花」牌,黃色煙盒大概四五毛錢一包。
已經四個多月沒和女神見面了。我開始努力調整自己,放棄幻想,忘記一切。時間是最好的藥,又過了大半年,心靈創傷基本結痂,儘管隱痛,不再難耐。
轉眼到了1987年春天,部隊基建項目接近尾聲。有一天,主任讓我去買幾個塑料桶。本想到陵北商店,突然想起她大弟在工業品貿易中心當售貨員,好像是日雜百貨櫃檯。馬上找出通訊本查找號碼,還真找到了。我抄起電話(當時電話號碼還是五位數,清楚記得我單位座機號碼65195),給女神大弟打電話(需要總機轉接)。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我和女神斷的線經她大弟又神奇地連上了。
他大弟跟我和脾氣聊得來,我更是沒有不合不聊之理。我倆單位都有電話,聯繫方便。沒事兒吃點飯,喝點酒,星期、禮拜、節假日經常來往。單位如果採購我就找他,他幫我也是幫自己。一來二去,我們成為了好朋友。我毫不隱諱,自然要了解下女神情況。原來,她考上了四十七研究所的夜大,也找到了正式工作,現在是119廠下屬勞動服務公司正式職工(是集體性質企業,早就黃了)。 原來斷焾的導火索,就這樣重新點燃了。
沒能成為女神戀人,卻成為了她弟弟朋友。漸漸,我可以用另一種身份,名正言順踏入女神家門了。她弟弟了解我心事,暗中相助,經常給我創造登門機會。這位後來的小舅子,單位販賣商品,家裡推銷活人。
咱當兵的人為人處世,面面俱到;說話聊天,滴水不漏;分寸火候,拿捏準確;眼目行事,體貼到位;眼睛有活,手腳勤快;遊刃有餘,不顯作作;八面玲瓏,不失真誠。有了接觸機會,就有大顯身手空間。這種全方位立體組合戰術,取得了重大階段性勝利。女神的爺爺、奶奶、爸爸、小弟相繼淪陷。還有最後一個堅固堡壘——她媽媽。
堅似鐵甲,固若金湯,任你狂轟濫炸,我自豈然不動。註定是攻堅戰也是持久戰。核心人物不點頭,其他人白搭。一共八人,形成了6比1局面。女神意見就是沒有意見,一切聽她媽的,幾乎沒有佔比可不算人數。好在,能時常見到女神,儘管接觸時間不多,時不時總能見上一面。機會尚存,心裡稍有安慰。
事情就卡在這兒了,進攻火力不足,退卻又不甘心,就這麼耗上了。
1987年9月,部隊教導隊招收學員(實際是最後一批)。教導隊是針對那些思想、品德、軍體素質過硬,文化水平相對較低的戰士量身定製的培訓機構。經過六個月時間培訓,畢業合格就可提幹。考試相對簡單,基本就是過場。但是,這次招收學員有一個硬性條件:必須得是正式黨員。我是86年10月份獲得預備黨員資格,如是,我與資格相差一個月距離。
軍校沒考上,幾乎痛失與女神牽手機會。好不容易爭取的局面,還有一道堡壘無法攻克。如果抓住這次提幹機會,美夢成真將不是問題。
基建辦是臨時部門,我的人事關係仍在管理處。想參加教導隊培訓的推薦權在管理處。我找到管理處協理員(相當於連隊指導員,團級稱協理員)說明了情況。
協理員告訴我:「管理處沒有夠資格人選,全處就你接近資格。你組織關係在基建辦,你能不能找下辦領導爭取提前轉正?如果能提前轉正,就一定推薦你就幾天時間你得抓緊。」
借調關係有點亂,人事關係在原單位不動,組織關係隨人調動。如果提前轉正需經基建辦黨支部開會,支部全體成員通過並形成決議。想想自己工作向來兢兢業業,同志對我評價又很高,提前轉正應該不是問題。如果能提幹,一切問題迎刃而解。事不遲疑,馬上行動。
我敲門:「報告!」
「進來!」
平易近人,馬上就要退休的老主任正在看報紙。他緩慢抬起頭,摘下花鏡放在辦公桌上,雙肘支撐桌面,雙手相扣低住下巴,一臉慈祥,微笑看著我:
「小高,有事兒?」
我把這次機遇和我去管理處協商的事全盤託出。
只見老主任思量片刻,平易近人笑容褪色,一臉嚴肅覆容:「小高啊,不能因為你個人問題,拿組織問題開玩笑啊......!」
老主任一直以來都是笑容可掬,面善心慈。這句話一出口,我一臉「懵燈」,無言以對!內心嘆,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論工作能力,論品德思想,我絕對是一名合格黨員。名義上,我現在是會計,實際還是秘書、內勤。基建辦共七人,五名幹部,兩名戰士,另一名戰士是司機。我是戰士,工作卻是幹部崗位,還不止一個崗位。論付出我比所有人都多,講功勞我不比任何人少。此時,基建項目接近尾聲,對我也要進行表彰,事跡材料都寫完了。我沒提過任何要求,沒給組織添過任何麻煩。此事事關我一生命運,於情於理,我這要求都不過分。沒想到,這位老人家如此鐵面無情,大公無私。我很委屈,得找地方說理,不能這麼認輸,我要找比他更大的官。
離開主任辦公室,我騎著單車衝出工地,直奔機關後勤部欲找推薦我到基建辦,也是主管基建辦工作的曹副部長。向他求助,如他出面,或許峰迴路轉。我已經沒辦法顧及那位再過幾天就退休的笑面虎——糟老頭的感受了,我豁出去了!
時來擋不住,運去萬事空,彆扭時候喝口涼水都能把牙崩了。結果那位副部長因身體不好回老家大連休假去了,一個多月後才回來。老家沒有電話,就是有也陶弄不到。等他回來,學員早都報到開訓了。這盤黃瓜菜就這麼徹底涼了!
有必要交待一下, 我85年3月從七支隊調到機關當炊事員,因為幹活賣力,表現積極,深得這位副部長喜歡。成立基建辦時,他直接把我要去當勤務兵(習慣上也叫公務員)。因出納員調離,我接了出納員工作。當基建項目完成三分之二時,會計升遷我又接替了會計工作。
再次見到這位老部長,已經是一個月以後的事情。那個笑面虎,已經滾回家頤養天年去了。我把事經過,向老部長哭訴一遍。老部長動了粗口,痛罵一通並安慰我說:你雖然沒提幹,志願兵的事兒包我身上。這小老頭說到做到,抄起電話,把警(軍)務處長叫到辦公室,當著我的面對處長說:
「你馬上辦,讓小高提前轉志願兵!」
處長望著這位副部長目瞪口呆:「曹部長,部隊沒這個先例啊!......」
這可愛的小老頭越俎代庖了。警務處歸司令部管轄,後勤部管不到那片。也是這個可愛的小老頭,在他臨退休前把我轉志願兵的事當做一個請求正式向組織提出。理由是:小高這孩子很優秀應該提幹,在我手下沒提成我對不起他,小高轉志願兵的事兒是我臨退休前唯一向組織提出的請求。這個事兒在組織內部就掛上號了。
這事兒我和女神弟弟說了,自然女神的母親了也知道了。能轉志願兵,留在瀋陽可能性大增,她母親對我的熱情略有升溫。
關係似乎更近一些,我可以不用借女神弟弟名義踏入女神家門了。女神媽媽那邊還是咬定青山不放鬆。我依舊使出渾身解數,圍前圍後,幫左幫右。能做的,自己動手,不能做的就找幫手。換煤氣罐、買糧、展示廚藝、收拾衛生等等。那段時期有個時代感特別強的現象,就是某種商品會突然緊俏。什麼電視機、電冰箱、火柴、食用鹽等等「階段性」很難買到。每到此時,我都會表現非常完美。只要需要的,我都有辦法弄到手。活幹無數,力出無窮。
時間又過半年多,88年四月下旬是個周日(那時周六不休),我找個藉口(記不得了,每次都有藉口)再次登門,正好女神在家,兩個弟弟出去了。坐了一會兒後她媽發話了:「今兒天氣挺好,你倆去北陵公園轉轉吧。」
最後一關終於攻克!
柳綠湖平,天高雲淡。花豔蝶舞,日暖風輕。欣喜若狂,莫能言表,幸福愉悅,難以說清。我們並肩,緩步徜徉。有意牽手,遊人太多,礙於觀瞻,不急於一時。那時候,搞對象還很傳統,不像現在這般火爆。為了達到目的我提議看趙本山演出。
88年春,趙本山已經小有名氣,在瀋陽北市場人民劇場包場演出。
劇場內,我和女神並肩坐著,我哪有心思看演出啊?幾個小品沒記住一個名字,只記得一句「磨盤像麼餅,磨杆像二條」的臺詞。
相識兩年,在人民劇場,我和女神終於牽手... ...
女神懷裡是我的兒子
後話
有必要交待一下女神性格。她是一個沒有主見的人,一切聽從父母安排。補習是、考夜大是、調動工作是、戀愛是、結婚是;她是一個沒有野心的人,一切隨遇而安。原來是,現在是,將來也是;她是一個思想單純,悟性很差的人。對政治是、對社會是、對事物是、對人也是。她是一個不擅思考,容易相信別人的人。對你是、對我是、對他也是;她是一個心理素質脆弱思維敏感的人,在場幾個人,有人放屁她紅臉,有人失物她緊張;她還是一個遇事認死理,鑽牛角尖的人。想不通一件事,就一直想,越想越不通,越不通越想,委屈不言語,自己生悶氣。這正是我想要的「女人無才便是德」的德行,正是我喜歡的又美又笨的類型。
從戀愛到婚後生活,我的「話療」功底有了用武之地。面對各種境遇、困難、不理解、想不開的時候,我就給她上課。比如:男人打麻將的好處、多交狐朋狗友的好處、夫唱婦隨的好處、男主外女主內的好處、棍棒出孝子的好處、做生意照顧熟人的好處、鄰裡相處和睦的好處、先舍後得的好處等等。反的我能說正,錯的我能說對。我倆辯論中,我永遠都是對的。
女神不僅長的美(現在不行了黃臉婆了,我依舊離不開她),還有一更大美德:對待老人,恭維鞠養,溫善賢良。對她的祖父、祖母、父親、母親是,對我的祖父、祖母、父親、母親是。
婚後我問過她當初搖擺的原因,她說就是因為我沒考上軍校,如果考上了,她媽就能同意,她也特別害怕我不能留在瀋陽和我回農村。大家想想,當時,我只是一個農村的兵混子,一旦退伍,根本不可能留在瀋陽,那個年代還沒有農民工一說,戶口是一個天大問題,沒有戶口就沒有工作,就沒有一切。
我身高1.74米,長得實在一般,初中學歷,家在農村,家境貧寒;她身高1.7米,是我心中女神,大專學歷、家境父母雙職工。這麼不般配的一對已然結婚了,一起生活了30多年。日子過的不好不壞,上看很多不足;下看有點餘富,如今孫子三歲多了。
我問她:「和我過一輩子後悔嗎?」
她:「後悔能咋地?還能不過了?」
我又問她:「當時那麼多給你介紹對象的,你為什麼就和我結婚了呢?」
她:「你尿罐子鑲金邊唄,讓你給唬了,我們一家人都讓你給忽悠了。」唬,東北話就是欺騙。
她這句話許是玩笑,但是,我覺得有點道理。一般而言,男人看女人用眼睛;女人看男人用耳朵。
說實話:「鮮花播在牛糞上」和「白菜讓豬拱了」的婚姻狀況,到今天還適用於我。
這就是我的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