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姦也是一件很累的事情,因為它是一種蓄謀已久的行為,你要先懷疑他,然後調查他,跟蹤他,最後捉姦在床,人贓並獲。----題記
那時75年12月底,氣候十分寒冷,上午九點多鐘,我正在辦公室裡點早市買點心營業員繳來鈔票,王主任進來了:笑晨啊,今天晚上公司裡有行動,你是共青團員,今晚參加《子夜行動》
交營業款的小孫說,什麼活動,還《子夜行動》,像真的是的。
王主任壓低聲音對我說:不要說出去,今晚是掃黃行動。你晚上11點鐘在鐘樓門口集中。
我也在納悶,剛走上社會,什麼都不知道,既然是主任的安排,那還不是服從命令嗎。
……那天晚上好冷啊!數九剛過去不久,依舊是北風凜冽,還有著蒙蒙的細雨。20歲的我還從來沒有過半夜在外邊的經歷,因為剛剛參加工作,作為一名共青團員理應服從黨組織的召喚,參加全市布置的掃黃行動。
行動是以單位為行動小組。記得我是在11到那裡時已經有不少人聚集在那裡,當然,很多是其他單位的人員,這裡是總的結合點。
因為雨的關係,夜顯得很黑,暗淡的路燈下裡的男女也含糊不清。
不多時,鐘樓頂上洪亮的鐘聲鐺鐺敲響12下,刺破了夜色的寧靜。接著口哨聲響起來了,在不同的方位,一堆一堆的人群,是各個單位的集中點,我們是在公共汽車車牌下集中,隨著哨聲嘟嘟,人聲安靜下來,瞬間有一種莊嚴,給人一種神聖使命般的感受,此時,看不清彼此,大家穿著雨披,臉上的表情都讓各種色彩的油布遮擋著。
粗粗壯壯的保衛科長柳軍站在我們隊伍前面,吹了一聲口哨,用他那洪亮的聲音說:公司保衛科、政工科的人到齊了嗎?
都到了,保衛科的幹事,高個子只有一隻手的莊嚴回答。
新華飯店的黨員、團員到了嗎?
我們飯店主任王軍生用沙啞的聲音喊道:都來了!
好,一字排好,向右看齊,柳軍是部隊復員軍人,滿軍事化的。
我排在最後,向右看齊時,注意了一下,前右邊是10個人,連同我和前頭指揮的柳軍,行動小組是12個人。
向右轉,方向,東門北街山門巷,出發。柳軍發號司令。莊言領頭,柳軍排在我後面壓陣。
我夾在行動小組的中間,感覺到一種神秘,在夜行路上,我想到了電影《偵察兵》、又想到了小說林海雪原裡少劍波帶領的小分隊行動。
我放輕聲音問排在我前面的劉美雲,做什麼去,這麼神秘。
我也不知道,劉美雲壓低聲音回答道。劉美雲比我大三歲,是廚房間的配菜師,據說是黨組織的培養發展對象。
後面的保衛科長柳軍說,小丫頭,不要說話。
從聲音裡可以判斷,保衛科長此時的表情一定很嚴肅。
好靜的夜,所有的人就象演員一樣,只聽見淅淅瀝瀝的雨水聲和涮涮的腳步聲響,好整齊的聲音。
我一直對分在這個行業工作很壓抑,因為工作的不理想我還哭了好多回,可看看單位還很看得起自己,讓我剛入社會的毛孩子參加這樣的活動,那說明了是組織上對我的培養和重視,我一邊走一邊想著,不知覺隊伍到了友誼橋下了,那時候後半夜的路燈就關了一部分,說是要節約革命,暗淡的夜色裡,好冷,是刺骨的冷,風聲有些悽悽的,雨披裡的我,倒沒有覺著冷,因為步行急促,還有些緊張神秘的氣氛,再加上我剛入社會對一切事物的新奇,充滿著熱血沸騰的青春氣息。
我緊跟著劉美雲。今晚究竟做什麼,掃什麼黃,我對這個名詞還有點朦朧的認識,因為那年我剛20歲。
究竟做什麼啊?我問前面的劉美雲。我孩子般的急切要問個謎底。
聽說只有公司幾個人知道,我們店裡的四個人什麼都不知道,劉美英氣喘噓噓地說,因為現在腳步加快了。
只感覺腿有點酸,每天上班騎習慣了自行車,今天的路顯得特別的長。但為了革命,這點累算什麼,當時我的確是這樣想的。
下了友誼橋,向北街方向來了,那條街就街頭有盞路燈,越往裡走就越黑。
莊言在前頭對後面人說,一個跟好一個,別掉隊。
那條街又窄又長,終於要到盡頭了,隊伍轉彎了,據說那條巷就是三門巷,隊伍忽然停下來了,那是公司管轄的一家小燒餅店門口。
柳軍走到隊伍前面,叫大家圍成一個圈。然後只聽見他用壓低的聲音說:今天的子夜行動為什麼讓你們店裡來人,是因為你店裡的青年廚師李潤華和白案〈指做點心〉操作間的劉雪來未到結婚年齡就以談戀愛為名同居在一起,群眾舉報信一封接一封,在整個公司青年人中間帶來不良的影響,今天晚上的行動叫子夜行動,就是打擊這樣的違法行為,也是警示教育。現在離他們住的地方還有60多米遠,到了那裡,聽我的指揮。
飯店的楊步懷是個黨員,40多歲,是李潤華的師傅,他嘆了口氣說,我還以為什麼大事呢,就這個事情啊,還子夜行動,還把兩個大姑娘叫來行動。唉!真是的,一聲嘆氣,在夜色裡迴蕩著……
飯店出生的人說話就是比較粗魯,不過說得也實在,12個人裡有半數人在夜色裡笑出聲來,聲音嘿嘿哈哈的,特別清晰。
我剛才在路上還想著什麼電影偵察兵什麼的,一聽是這個事情,總感覺還叫什么子夜行動,其實就是捉姦,不管怎麼樣,服從黨的召喚,義不容辭。
夜色裡,公司科室裡幾個上了年紀的幹部跑累了正喘息著。最後的60米了,跑的速度像是賽跑似的。終於在一個大門口停了下來,那個大門是空的,有個過道,柳軍領著我們走到那個過道中間,過道的東面有個門,此時,大家屏住了呼吸,等待著柳軍的指揮。
安靜中,柳軍用他粗大的手急促地敲擊著那黑色的門,裡面平靜,沒有一絲聲息。接著又敲擊,當停下來又是寂靜,柳軍的手不停息地敲擊了一陣,動作急奏強烈起來……
小巷左右的住戶家紛紛亮起了燈,不時有人探出頭來張望著,也許是天氣實在是太寒冷了,開門看個究竟的人家又都把門關上了,不一會,燈都熄滅了,又是黑暗的一片,伸手確實看不見五指。
當急促的敲門聲停下來後,只聽見行動小組12個人的呼吸聲。好清晰,特別是楊步懷,有醒鼻涕的聲音夾帶著,有一種讓人厭惡的感覺。
柳軍開始說話了,李潤華,你快把門打開,我們知道你在裡面。你頭腦要清醒啊,態度再不端正,對你自己的前途是很不利的啊,你還是個共青團員,你為你自己,也要為劉雪來的名聲著想。
我終於明白了今天晚上行動的全部了。劉雪來就是白案組做點心的高個子姑娘,苗條美麗,李潤華是紅案組的切配工,據說人很聰明,技術很好,特別是刀工很出色,是楊步懷的得意徒弟。
此時,楊步懷朝裡面喊著,小李子啊,你開門吧,不爭氣的東西,不要丟人現眼了。說完一聲嘆息,又醒了醒鼻涕.
這子夜行動不就是扼殺一對青春迸發的男女之愛嗎?我心底裡由此產生了一絲同情。
柳軍說,好,你們不開門,後果好好想想。
柳軍問大家,你們身上有鑰匙嗎?
大家不吱聲。
王主任對我說,笑晨,你不是有很多鑰匙嗎。王主任想到我管理倉庫門、櫃、櫥和現金保險箱的那一大把鑰匙。
鑰匙在我口袋裡沉沉的。我本來不想拿出來的,現在王主任讓我拿出來,我還有不服從的,20歲的我沒有想那樣多,就把口袋裡的鑰匙遞給了柳軍。
於是,試試鑰匙的聲音,柳軍彎著腰,真象是個修鎖的,這門口一般人,如此這般的動作又似乎象偷盜團體。
一把鑰匙開一把鎖,哪有那樣容易試得開的
莊言助威來了,他聲音很渾厚,朝裡喊道:李潤華,我們知道你在裡頭,再不開門,處理結果就不一樣了,負隅頑抗,死路一條。
我心裡想,多大個事情,用這樣的詞形容,哈哈,公司這般人也就這麼個水平。
柳軍還在試著,還真怪,有一把鑰匙竟然把鎖打開了。
把燈打開,柳軍吼著。
燈終於開了,15瓦的燈泡,不是太亮,房間大約10個平方米左右,一張方桌,一張寫字檯,還有一張單人床,床腳頭放著兩隻木箱,這裡據說是公司分配給劉雪來的宿舍,因為她家在郊區,做點心的工作人員每天早上4點鐘就要上班。
兩人都衣著完整,劉雪來頭低著看著地下,李潤華站在寫字檯邊,一臉無奈的表情。
外面的人都擠到裡面來了,外邊確實很冷,進來擋擋寒,12個人往裡一站屋子顯得很小了。
莊言下意識地朝床上的墊單看了看,想找出什麼實質性的蛛絲馬跡來。
為什麼不開門,柳軍問。
李潤華沒有說話。
三更半夜,你到這裡來幹什麼?柳軍又問。
我們談戀愛,李潤華終於說話了,不大情願的樣子。
談戀愛在深更半夜,還睡一起。
沒有回答。一陣寂靜。
莊言用手指朝李潤華點了點說,你今天的行為是違法的行為,說嚴重一點是流氓行經。
我們是正當的戀愛。李潤華堅持著。
真正的戀愛是這樣的,不領結婚證就上床,再說你還是個藝徒。政工組長終於發話了,那是個50歲左右的男人,話語不多,目光深邃,老沉世故,那摸樣給人一種敬畏感,因為他掌握著公司的人事大權。
李潤華沒有回話,頭故意不朝政工組長看,眼光正好和我遇上,他朝我瞥了一眼,似乎在說,你剛來的藝徒,算什麼東西,也來管我們的閒事。
見李潤華不語,柳軍發話了,把大衣穿上,跟我們走,去公司談。
回去的路上,是14個人,其中兩個是子夜行動的果實。那就是兩個「違法分子」……
三天以後,王主任去公司開會回來,讓我出個黑板,下午2點半午市結束後召開全店工作人員會議,還說公司有人參加會議。
那天下午在餐廳裡開的會,劉雪來沒有來,聽說發生了這件事情後第二天就發了心臟病,王主任主持會議,首先李潤華在大會上做了檢查,然後公司的柳科長宣讀了處理決定,李潤華延遲半年藝徒轉正,會議還教育全體員工要有法制觀念……
第二天早上,劉雪來上班來了,我看到她眼睛紅紅的,我很同情她,說了聲早上好,劉雪來愛理不理的,她那雙大而亮的明眸裡充滿著仇恨的光芒。
我是無辜的,我的心在說。
因為參與了子夜行動,在我的藝徒期間沒有談戀愛,也壓抑了我青春迸發出來的對愛情的渴望……
劉雪來那仇恨的眼光和用我的鑰匙打開的那扇門,偶爾也會在我的眼前閃現,至今記憶猶新,以至於我對子夜行動的細節如此地深刻!
作者:秋韻
編輯:蜀中野人
來源:江山文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