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調到玉山鎮任教已經一個多月了，由於人生地不熟，空閒時間也就呆在宿舍裡看看書，這天下午，他隨手翻開一本星球漫談，發現裡面有一行極不相稱的字體，不但顏色不同，字體也不一樣，上面寫著：「奈何橋下奈何水，奈何水頭無奈何。」阿木驚訝不已，奈何橋不就是學校外面的那座石板橋嗎？而橋下那一溪水，也一直被稱為奈何水。
阿木搓搓眼睛再去看，那行字又變成了「奈何水頭無奈何，愛恨綿綿難休絕！」阿木困惑地把書合上再翻回去，那行字竟然不見了，換之的是：「七月七日喜鵲飛，牛郎織女橋頭會。」
放下書本，阿木神差鬼使地出了學校，來到了奈何橋上。只見橋下溪水清澈見底，緩緩而流，迎面吹來一陣幽幽清風。阿木嘴裡喃喃自語：「奈何水頭無奈何，奈何水頭無奈何……」忽地他眼睛一亮，聽說奈何水的盡頭就在十幾裡外的奈何村，自己何不上那去看個究竟？
第二天就是周末，阿木到一個關係較好的教師那借了部摩託車，直奔奈何村。卻發覺村裡空無一人，一些斷牆殘塬零零散散地灑落在黃土地上，倍顯蒼荒！
阿木把摩託車放好，順著河流來到一個大水潭邊上，水潭的上方是一片樹林。阿木心想這應該就是奈何水的源頭了吧，正興奮著，突然腳下一陷掉下了水潭，阿木驚叫著閉上雙眼手腳亂舞，誰知越瞎搗陷得越深。
正絕望時，一個龐然大物把他託上了岸，睜眼一看，那傢伙竟然是一頭身子奇大的大水牛。大水牛深切地看了阿木一眼，走進了樹林。阿木心裡一顫，那頭牛看他時眼裡充滿了憂傷悽切，竟和人的眼神一模一樣。
衣服全溼透了，阿木只得回到鎮子上。還摩託車的時候，他特意打聽了下奈何村的情況。這一問讓他大吃一驚，那個教師告訴他，不知打哪個年代起，每年七夕節晚上，奈何村的房子和農田都會被水淹沒。還有陣陣悽厲的牛吼聲傳來，村民們都說奈何村出牛魔王了，嚇得跑了個精光，奈何村之名也正是由此而來。
阿木將信將疑地回到宿舍，既然奈何村被淹了，玉山鎮距奈何村就十幾裡路，為什麼沒跟著受牽連呢？可書上那奇怪的話以及自己今天的遭遇，又讓阿木隱隱覺得這裡面一定有故事！翻開日曆一看，今天是六月二十三號，再過兩個星期就是七夕節了，對，到時候再去奈何村看個明白！阿木拿定了主意。
七月七日終於到來了，這天的天氣好得出奇。阿木猶豫了，這樣的天氣怎麼可能漲大水？但最終還是去了奈何村，這回他小心翼翼地繞過了水潭，來到樹林邊的草地上。一陣陣涼風自樹林中吹來，阿木心曠神怡地坐在草地上，不知不覺竟睡著了。也不知過了多久，他被一陣悽厲的嗥叫聲驚醒過來，才發覺上空已是星光璀璨，而自己則整個人都浸在水中。
阿木慌忙站了起來，順著嗥叫聲望去，只見上次救自己的那頭大水牛正浮在水面上，眼淚泉水般洶湧而出，水潭裡也是旋渦滾滾，水位不斷地上漲著，很快就漫上了阿木的胸脯。
此時的銀河邊上，牽牛星和織女星相輝相映，光芒四射！阿木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看著淚如泉湧地哀嚎著的大水牛，突然覺得有股莫名的悲傷直衝心口，淚水瞬間模糊了雙眼，手腳也不去掙扎，只是慢慢閉上了雙眼，四周全是水，自己又是旱鴨子，怎麼掙扎都是白搭。
剛閉上眼睛，阿木感覺身子忽地一輕，飛出了水面。睜眼一看，發覺自己已站在了一棵大樹上了，奇怪的是救自己的並不是大水牛，而是一個鬢髮蒼蒼的老人家。阿木指著大水牛問道：「牛也會哭？為什麼還哭得那麼傷心？」
老人家抬頭望向星空，深深嘆了口氣：「七月七日望天穹，牛郎負了牛！」
阿木不解地看著他，他卻關切地望向大水牛，嘆息連連，良久才掉過頭來對阿木說：「明天凌晨水就會退去，到時你就可以下樹離去了。」說完化作一縷雲煙消失了。阿木驚得張大了嘴巴，久久合攏不上。
這一夜，阿木就這樣看著大水牛在水潭裡邊流淚邊嗥叫，阿木發現，大水牛一直面對著銀河，發出的叫聲悽厲而絕望。望著閃亮的牽牛星與織女星，阿木似乎明白了什麼，那神奇的老人家說牛郎負了牛，難道織女星真的和眼前這頭牛有過情緣？
凌晨時分，水果然全部退去，大水牛不再哭也不再叫了，靜靜地臥在水潭邊，雙眼通紅。阿木笨拙地爬下大樹，大水牛看了他一眼，站起身來蹣跚地走進了樹林。阿木既感好奇，又不忍就此離去，於是遠遠地跟在後面。
行了一段路，大水牛突然不見了，卻出現了一個土地廟，阿木眼細地發覺，供在廟裡的土地公公和昨夜救自己的那位老人家長得一模一樣，忙跪地道謝，只聽見一陣哈哈大笑，阿木抬頭一看，土地公已站在了眼前。
「你想幫它？」土地公問道。
阿木忙點頭：「它很可憐，好像受了很大的委屈！」
土地公長聲嘆息：「唉，一痛數千年，豈是區區委屈所能形容，小夥子，它本是為情落凡，無奈人心相叛，天規所限，你我都幫不了它呀，如果你真想做件好事，就今天晚上再到這裡來吧。」
「可是……」阿木還想說什麼。
土地公搖搖頭：「去吧，晚上再來！」
阿木無奈，怏怏出了樹林，在奈何村裡，他驚奇地發現四處散滿了溼漉漉的布匹，織工精美，圖色絕倫，阿木拿起來放嘴裡一舔，鹹鹹的，當即恍悟這些布匹全部沾滿了水牛的淚水，於是隨手拿了兩匹回到鎮子上。
此時的玉山鎮已經亂成了一鍋粥，原來這麼多年來，奈何水昨夜第一次衝出了河面，雖沒釀成大禍，卻也夠玉山鎮的人們驚慌一陣子了。
阿木不停地打電話向大學同學諮詢牛郎織女星的情況，然沒有一個答案是阿木想要的。到後來他乾脆自己來研究了，織女星在銀河的另一端，而牽牛星在銀河的這一端，每逢七月初七，銀河大亮，這兩顆星也更為耀眼。
阿木心裡一動，難道織女真的如人們所說的那般摯愛著牛郎嗎？七夕節這天銀河大亮，織女會不會只有在這天才能見到奈何村的水牛？所以才會發生布滿奈何村的奇事，那般精美的布匹，惟恐也只有織女才織得出來！阿木摸著手裡的布匹，覺得困意陣陣襲來，決定先睡一下……
睡得正酣時，阿木被一陣雜亂的尖叫聲驚醒了，跑出學校一問，才知道奈何水又漲上來了。阿木抬頭望向天邊，不由暗暗稱奇，銀河竟然比昨夜更為璀亮，織女星也亮得格外耀眼。這時河流上面傳來了隱約的嗥叫聲，阿木立即想起了今天早上土地公對自己說的話，大呼不妙，馬上跑去借了部摩託車向奈何村開去。
一路上，阿木感覺出嗥叫聲越來越悽絕，織女星發出的光芒也越來越刺眼。阿木不由加快了油門，才到奈何村村口，就看見土地公焦急地站一邊。
「你再來晚一步玉山鎮就難逃此劫了。」土地公說著一把拉起阿木，躍過河水，停在了水潭邊的大樹上。
水潭裡，大水牛正對著織女星歇斯底裡地嗥叫著，眼淚滾滾而出，神奇悽絕無比！土地公輕聲對阿木說道：「它大限已到，再這樣哭下去，玉山鎮非全淹沒不可。等下無論它說什麼你只顧點頭答應就是。」說完飄下了樹，停在水牛身邊，在他耳邊一番喃喃細語……
水牛突然停止了嗥叫，出了水潭來到阿木面前，搖身一變，竟然成了一個英俊的年輕人。他對著阿木深深鞠了一躬：「我死後，請你把我的頭割下來，把我的皮剝下來，每年的七月七日，你披上它們坐在這裡和我心愛的人相見，那樣，她就不會太寂寞了……」
阿木鄭重地點了點頭。那人手一揮，阿木眼前一黑，再定睛一看，自己已經站在奈何橋上了，四周的歡呼聲此起彼伏，原來剛漲出河面的水又退回去了，而且水位已經越來越低。
阿木欣慰地站在奈何橋上，看著銀河邊上的織女星，久久不願離去。不知過了多久，一聲撼動大地的吼叫聲自上流傳了過來，阿木身子一顫，淚水奪眶而出。朦朧中，他看見織女星突然晃動了下，一片紅光自它周圍散發開來……
次日天才泛白，阿木就來到了奈何村，發現摩託車好好地放在路上。阿木又來到水潭邊，眼前的景象讓他驚呆了，只見大水牛安靜地躺在水潭邊，在它的四周，鋪滿了紅色的布匹，映紅了整個大水潭，悽美絕倫！阿木拿起布匹，放在嘴角輕輕一舔，感覺鹹鹹的，頓時淚流滿面……
那段時間，整個玉山鎮的人都在議論紛紛，說那些精美的布匹，是被一種神奇的染料染成的，也因此生出了許多的故事。只有阿木知道，那是織女的淚水所染，而其中的故事，或許只有她自己才清楚……
（作者：曾子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