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產隊有頭老驢,眼睛瞎了,一日飯後閒庭信步,掉進了井裡,隨薨。
村裡有個先天高度近視的人,完美繼承了這頭驢的特徵,隨被大家叫作「瞎驢」,具體叫什麼名字,我們也漸漸不記得了。
「瞎驢」單身,平日裡靠做點小生意餬口。生產隊解散後賣過冰棍,賣過米花糖,賣過瓜子花生等,都是本小利薄的小本經營。「瞎驢」畢竟缺少文化,賣東西也是缺斤少兩,有時候還算錯帳,總是不經意的少找別人三分五分的,人們就罵,說「瞎驢」缺德,總是往裡「迷」(貪小便宜的意思),但「瞎驢」不以為然,依然我行我素。
後來又在集市上賣起了老鼠藥,那個播放「老鼠藥,捉老鼠,大的小的都逮住」的小喇叭震天響。人們就笑罵:「瞎驢,你賣假藥掙不少錢了吧,咋沒討到個女人呢?」「瞎驢」隨回罵:你奶奶個腿,誰說我沒女人,我女人在我丈母娘家養著呢。人們大笑。事實上是,我家也買了「瞎驢」不少老鼠藥,但每每感覺老鼠不僅沒少,還個個比以前更加精神抖擻,晚上鬧的也越發歡快了。所以,大家都覺得「瞎驢」被罵的一點都不虧。
網絡配圖
我們一群小夥伴喜歡和「瞎驢」玩,嚴格說喜歡做點惡作劇來尋「瞎驢」開心。有時候用根木棍別在他心肝寶貝自行車的輻條裡,有時候抹一把碳灰在那坐墊上......望著「瞎驢」屁股上的那塊黑斑,小夥伴們隨著大人一起大笑......有一次我們用稻草把「瞎驢」鍋屋(廚房)的煙道給堵住了,把「瞎驢」嗆的直接撞到了牆上。「瞎驢」於是跳腳大罵:「誰家沒屁眼的缺德玩意!」罵累了還不忘補充一句他經典罵人語錄「你老太個頭!」,我們再次哈哈大笑。還有一次,望著「瞎驢」走到樹下,我們用彈弓把他頭頂顫巍巍懸著的一個大大馬蜂窩射了下來,結果一連好幾天集市上少了「瞎驢」那小喇叭「老鼠藥,捉老鼠,大的小的都逮住」的噪音聲,但我們幾個也被家長揪著耳朵去給他道歉。意外的是,「瞎驢」一如既往的拿出零食給我們吃,還連連向家長說,不礙事,孩子小。我感覺眼淚有點不爭氣的在眼角轉了一圈......
那年夏天,村西頭的河裡又發了大水,滾滾河水甚至漫過了小橋,打著旋急速向南流去。「快來人啊,有人掉河裡了」,突然,歇斯底裡的急促喊聲劃破天際,大人們紛紛往河邊跑去。
掉河裡的孩子已被救出,岸上的其他幾個孩子對大人們說是「瞎驢」恰好經過,跳進河裡把孩子救出來的,但「瞎驢」沒有上來。大人們急忙順著河岸往下遊跑並大聲呼喊「瞎驢」、「二叔」......我們也跟著喊「瞎爺爺」......但始終沒看到「瞎驢」從河裡爬上來。
幾天後,下遊很遠處發現了「瞎驢」那泡的白花花的屍體。
村裡厚葬了他,並給他立了一塊墓碑,上面書寫:「瞎驢不瞎」。
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們依然還是沒有弄明白,瞎驢那一刻怎麼看的那麼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