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無隱
鎮陽秀才王無隱,一心向佛,喜歡幽靜,愛住在山裡。他在五臺山建造一座茅屋,住了半年。某天關門的時候,一個人走進來,身材高大,赤紅臉膛,看樣子想找個地方藏身。王無隱非常害怕,那人說:「我被壞人追趕,想借秀才的床鋪休息片刻,請不要洩露我的行蹤。」王無隱害怕的說不出話來。那人拔下幾根堅硬的鬍鬚,往腮上扎,扎出血來塗到臉上和胸口,然後躺下。
不一會兒,又進來一個人,更加高大,青黑臉膛,鬍子頭髮都是紅色的,兩眼閃閃發亮。後來的人手持一把寶劍,對王無隱說:「你看到一個壞人了嗎?」王無隱更加害怕,囁嚅著不知道說什麼好。後來的人四處打量,什麼也沒看到。自言自語的說:「可惜可惜,讓他跑了!」一邊說一邊出門向西邊走了。
先來的人這時起來,擦去血汙說:「差點被賊人所害。」出門往東而去。王無隱得了病,於是下山,一個多月才好,經常以這件事為例,勸人不要到山上住。
【原文】鎮陽王無隱秀才者,留心釋教,性喜幽靜,樸直自任,多愛山居。向在五臺山,葺一茅庵居,經半載餘。一日扃戶,忽覺冷風拂面,有一人瞥然自門而來。身長丈餘,形體恢宏,容色紫赤,如欲藏匿之狀。無隱戰慄極甚,徐言曰:「為賊見迫甚急,且欲借秀才榻少憩,慎無言某在此也。」無隱懼,亦不能出聲。
其人遂以手拔髭數條,緊直若鐵,刺兩腮數十處,取血圖染面及胸間而臥。頃又有一人,身品愈大,狀皃青黑色,髭髪悉如血,雙眸閃閃有光,仗劍而入,顧無隱曰:「曾見賊否?」無隱愈不能對,遂顧左右上下,終不見也。復曰:「走卻可惜可惜。」乃出門,步驟若車電,從西而去。
始者一人方自榻上起,拭去血汙,謂無隱曰:「極喧聒,幾為賊所害。」出門從東而去。無隱乃病,遂下山,月餘始安,多以此事勸人無山居。
劉晞
洪州秀才劉晞,性情淡泊,喜歡道教,在京城每遇到術士,一定求教,花光兜裡的錢也在所不惜。他又天性淳樸沒心機,總有人藉機騙他,劉晞也不放在心上。
有一天,他在某官署前看到一個道士,正在用魚鉤釣盆子裡的木魚。也沒看到魚鉤動, 就把木魚釣起來了,以此吸引人圍觀賣藥。劉晞一直站著看,直到人群散去,他還沒走。道士問他:「人都走了,秀才還在這,咱們一起喝酒去吧!」劉晞跟著他到了一個偏僻的酒館,道士買了一升酒,喝了一天都沒喝乾。劉晞更認為遇到了異人。
喝到高興的時候,道士說:「我表演個戲法來娛樂。」然後在每個指頭上抽出一把小劍,放在桌上,又從手腕上抽出兩把。最後從眼耳鼻裡又各自抽出一把劍,拋到空中上下飛舞,發出鏘鏘的聲音。過了一會兒,道士說:「好了,長劍回來吧!」幾把小劍落下,他收了起來。
劉晞跪倒,哀求收自己為弟子,道士笑著不說話。劉晞拉著他的衣襟哀求,道士說:「三十年後在御史臺前相會吧!」說完,像風一樣離開。劉晞回到住處已經三更,悶悶不樂了好久。他現在還在洪州住,非常貧困,一直也沒有發展,不知道三十年後會怎麼樣!
【原文】洪州劉晞秀才,性淡漠,好神仙事,在京師每遇術人,無不求教,雖罄所有,亦不悔恨。然純樸無他腸,人亦乘此多誑之,晞亦未始掛懷也。
一日,在進奏院前,見一道人以鉤釣盆中一木魚,每下鉤不移,時而木魚已復在鉤矣,引之示人,因此以貨藥。晞素欽信,乃竚而觀。至晚,稠人皆散,晞由獨立,道人因問曰:「人散矣,秀才尚何觀,可同飲少酒否?」晞從之。至市肆中,甚僻靜,以瓦缶置酒一升已來,終日飲之,不盈不減,晞愈異之。酒酣,謂晞曰:「吾有少戲術以相娛樂。」
因於兩手每指中抽出一小劍,置於几案,又於兩腕出兩劍,於眼鼻耳中各出一劍,既而擲於空中,上下紛舞,鏜鏜然有聲,色錙煥發。移時曰:「住矣住矣,長鋏可歸.」乃復墜下,各納而藏之。晞因再拜,泣告且欲從事於左右。道人笑而不答,挈袂而起.晞因據其衣而告,聲愈切。
道人曰:「後三十年於御史臺前相尋。」行若風電,恍然不見。晞歸,甚不樂,時已三鼓矣。今家在洪州,極貧窘,終無所得,亦不知三十年之約果如何也。
徐神翁
泰州天慶觀有個傭人徐老翁,天天拿著掃帚,一邊掃一邊讀誦《度人經》。他衣衫破爛,有時候光著腳,有時候穿著葬禮上才穿的草鞋。晚上睡覺的時候,不管清潔汙穢,只要能躺下就行。
時間長了,大家發現他有些神異。某次,觀裡因為沒有儲備而發愁,徐翁說:「我給大家化緣。」說完就睡著了,醒來說:「晚上,東西就來了。」到了傍晚,村民們背著米絡繹前來。
人們逐漸知道他是異人,經常有施捨銀子的,他就放在床頭。小偷們等他走出住所,就進入盜竊,赫然發現徐翁端坐在床上。小偷們互相擺著手不敢說話,迅速跑到大殿,發現徐翁還在大殿上。
經常有人來找他預測禍福,徐翁大多是寫幾句《度人經》交給來人。有時是一句話,有時是幾句話。起初都不懂是什麼意思,直到遇到事情,才知道所指的是什麼。
對他跪拜求卦的時候,他或者答應,或者不理睬走開,又或者也跪下對著來人磕頭。有時候和藹的應答,有時候大聲呵斥,不分貴賤。
很多人畫了他的像供奉,最終也不知道他是什麼神仙。
【原文】泰州天慶觀有傭人徐翁者,常持箕箒,掃諸殿庭間,口誦《度人經》。衣破布衣,或跣足,或穿繩屨。夜廬宿,不擇穢凈,苟能容身而已。既久,稍稍有異事,故目之為神翁焉。觀中無儲蓄,翁語其徒曰:「當為汝求化。」即寢於殿中。既覺,曰:「晚即來矣。」
已而,村民壘壘負米而至,人莫不異之。常有施白金者,置於床笫。盜闞翁之出,即發關而入,復見毅然而坐,悚懼不敢搖手為非,疾往視之,復在殿中矣。人常緘香,及以姓名年月生時詢求災福,然多書《度人經》,一言至二言三言,始莫能曉,久而遂通。有拜者,或答之,有棄之而走者,或自拜於人,接引話論,或循理而應,或抵詈毀叱,不問貴賤。
人多繪畫其像,勤以供事,亦不知其終果何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