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忘記自己醒來多少次,陰暗潮溼的牢房裡透不進一絲亮光。
她被關在這裡已有小半個月,期間他只來過一次。
那一次,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神中儘是輕蔑,她被人帶到他的跟前,重重地跪了下去,昔日夫妻,如今她卻是他的階下囚。
他命人擺了桌子碗筷在她的面前坐下來,像討論家常便飯一般問道:「白綾和毒酒你選一個,朕還能考慮給你個全屍。」
他說著,倒一杯酒推到了阮時卿面前:「這酒沒有辛辣味,你應當會喜歡。」
喜歡?
她嗤笑:「陛下便這麼巴不得罪婦死?」
李斯淵竟笑了笑:「難不成你以為你還有活路?」
沒有的,她明白。
他才是大寧的一國之君,他既要她死,便沒人能讓她活。
可怎麼能甘心?怎麼能就這麼甘心去死?
可是,她還有別的選擇麼?
沒有,她知道的,既然沒有,她何必那麼聽他的話,反正不管怎樣……逃不掉的。
她就定定地注視著他,倏然笑了一笑,竟一揮衣袖將酒杯打翻:「陛下不是要給秦將軍,給天下一個交代麼?既然如此。那不如將罪婦斬首示眾,豈不更好?」
斬首示眾?
李斯淵眸色微沉,握著酒壺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顫:「阮時卿,這可是你說的,別後悔!」
「後悔?」阮時卿反唇相譏:「能讓罪婦唯一感到後悔的,便是愛錯了人、嫁錯了人。」
李斯淵臉色沉得難看,他揪著阮時卿的衣襟將她提了起來:「那要恭喜朕的皇后,現在明白為時不晚。」
「皇后……」阮時卿小聲呢喃一句,譏笑道:「陛下說笑,罪婦已不是陛下的皇后了。」
阮時卿一口一個罪婦,李斯淵竟像被惹惱一般,惡狠狠地盯著她:「看來你尚有自知之明。」
她梗著脖子,幾欲呼不上氣來,但還是用那乾澀沙啞的聲音嘲諷道:「有勞陛下今日來送路。」
「阮時卿,」他咬牙切齒:「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阮時卿只是搖了搖頭,不動聲色地將他推遠一點:「牢房這樣的地方,陛下貴為天子,還是少來得好。」
「好好好!」他似怒急,竟連說了三個好字,「朕本念昔日情分,給你留個全屍。是你自己不要!」
「難不成還要感念陛下大恩大德?」她嗤笑聲:「李斯淵,是我罪有應得,而我唯一的罪過,就是把一顆心給了你。」
愛情本沒有對錯,有的不過是愛錯了人。
她的衣襟被他緊緊攥著,迫使她不得不仰頭看他。她就直直地與他對視,毫不示弱,淚在眼眶中打轉,倔犟地不肯流下。
李斯淵手上一僵,竟是忘了接下來要做什麼,神色複雜地望著她。
他目光深邃,深得讓她看不懂。也是,她從來不懂他,從來不懂。
她將手伸懷裡,半晌竟從懷裡掏出支玉簪,哆嗦著將它舉起來,遞到李斯淵跟前:「這是我十五歲那年,你送我的及笄禮。現在,我把它還給你。」
他只淡淡暼一眼,放開阮時卿,從她手中的抽出玉簪,漫不經心道:「是塊好玉,可惜了。」
簪子從他手中滑落,應聲而碎。
她閉上眼睛,只覺得她的心也如同那玉簪一般七零八碎。
她緩緩後退了幾步,連連掉頭,片刻才壓低了聲音說:「如此,最好不過。」
他沒再看她,臨走時頓了一頓,吩咐內監東辛:「簪子雖碎了,好歹還值幾個錢,你拿去賣了也還能換頓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