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丨潘靈:《豹子》(中篇小說連載二)

2020-09-24 昭通日報

03

看到黃二狗被說動了心,李小東就不再激動,又蹲下身去與黃二狗從容地喝酒。酒喝到酣處,輪到黃二狗不淡定了。他抿了一口酒,抹一下嘴說,兄弟,你是不是背後有人,路子多得很?

李小東誠實地搖了搖頭。

黃二狗忍不住嘆了口氣。

見黃二狗一臉失望和沮喪,李小東也端起酒碗,自顧喝了一大口說,打鐵要靠本身硬。二狗兄,我雖沒啥靠臺後山,也沒啥門路,但我有這個。

李小東用手指了指腦袋。

黃二狗說,小東兄弟,我原以為你是實誠人,沒想你跟那些幹部一樣,都喜歡玩假打,喜歡日哄人。

錯!李小東說,凡事只要動腦子,靠山、後臺、門路,你想有就有!給你明說吧,我今天來,就是為它們來的,你可得幫忙。

你……黃二狗驚訝地說,我幫你找後臺找門路,你喝高了?

其實你也是幫自己。李小東說。

你真的喝高了,黃二狗說。腦袋瓜迷糊了!

我清醒得很!李小東說,你就一句話,你幫還是不幫?

你真沒喝高?

真沒高。

我幫!但我醜話說前頭,我球本事都不生一個。

你有大本事!李小東放下酒碗說,我要你再做一回獵人。

打野豬嗎?黃二狗問。

不,李小東搖搖頭說,打豹子!

一頭豹子也換不來大磚房和花姑娘呀?黃二狗用手搔了一下頭皮說。

李小東擺擺手說,二狗兄此言差矣,不僅能換大磚房花姑娘,你還會得到更多。

真的?

當然是真的!

黃二狗有些心動了。但他想了想,不行,這活計我幹不了?

為啥?李小東問。

殺豹子是要坐班房的。黃二狗說。

這事只能偷偷幹。李小東說。

偷偷幹,你想想,黃二狗皺眉說,那麼大頭豹子,打死了,放哪裡藏著掖著。

我們不要豹子,李小東說,我們只要豹子身上一個小小的東西。我們打死它後,得到我們想要的東西,神不知鬼不覺地溜走就成了。

你要豹子身上啥東西?

膽。

殺頭豹子就為個膽,你不會有病吧?

你說對了,就是用它治病。

你還真有病?

不是我有病,是別人有病?

啥球人,要豹子膽治病?

縣領導的孩子。

聽李小東說是縣領導的孩子,黃二狗伸了一下舌頭說,我弄明白了,你想巴結縣領導,那可是大官呀。

黃二狗的話把李小東的臉說紅了。

看著雞冠臉的李小東,黃二狗仗義地說,我幫你沒問題。

李小東強調說,你幫我也是幫你自己。

黃二狗放下酒碗,攤攤手,面有難色地說,但小東兄,常言道,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我想幫你,但我不是武松,要打惡豹子,得有杆獵槍呀!我家雖是獵戶,但那是猴年馬月的事了,封山育林政策頒布那年,我們家的獵槍就被公安收繳去了。

要打豹子,沒槍咋行?這實在是個現實的難題。

村裡社裡有沒有沒上繳私藏的?李小東問。

沒有,黃二狗把頭搖得像撥浪鼓說,哪敢私藏,公安發現後那是要蹲號子的。

李小東皺眉想了一下說,二狗兄,獵槍我想辦法搞。

他邊說邊惡狠狠地將碗裡的殘酒一飲而盡。

黃二狗呵呵笑了,豎大拇指說,看你一個文縐縐的書生樣,其實內心蠻野著嘞!

要搞一桿獵槍,談何容易?李小東告別了黃二狗,獨自一人回村上去,一路上任他緊鎖眉頭冥思苦想,也沒想出個好辦法來。

李小東謊稱身體不適,回了一次縣城。他在縣城的城鄉結合部那些臭氣燻天的簡隔公廁裡足足轉悠了一天,記錄下了那些胡亂寫在廁所骯髒牆壁上的私售槍枝炸藥的電話號碼,回到住處後耐心地一個一個撥號。但手都撥酸了,也沒撥通一個。聽說他回來,他的女友莎莎就趕來約會了。那時的李小東因撥不通那些私售槍枝的號碼,人有些煩躁和沮喪,見了莎莎有點不冷不熱,氣得興致勃勃而來的莎莎扭頭要走。見女友生氣,李小東攔住了莎莎,說出了事情的原委。莎莎聽李小東陳述完後,蔑視地對李小東說,才去鄉下幾天,你咋傻成這樣了?現在掃黑除惡,那些電話號碼,不法分子還敢用?

李小東於是就束手無策了。他像一個洩了氣的皮球,癱坐在椅子上。看著洩氣的男友,莎莎心疼了,就安慰說,辦法是人想出來的。

李小東說,想啥想?我腦子裡就只剩下去偷公安局了。

莎莎說,偷公安局,除非你吃了豹子膽。

李小東說,我總不能自己造桿槍出來吧?

這話撥雲見日,提醒了莎莎。幼時她家有一個鄰居,一個單身老頭,就是私造槍枝,被判了刑。據說這老頭年輕時在兵工廠幹過,有著製造槍枝的精湛手藝,因在兵工廠偷賣材料,除名回了老家。這老頭與莎莎父親交往甚密,兩鄰居經常在一起下棋。後來他私造槍枝出了事進了監獄,莎莎家也搬走了,就斷了聯繫。但就在幾個月前的一天,莎莎聽父親對母親說,你猜我今天遇到誰了?廖老么,廖老么出來了,還住老地方嘞,他說他在獄裡,想得最多的,就是想和我下棋。我想好了,過兩天去看看他,一來跟他殺上兩盤,二來也故地重遊。

莎莎記得那天父親是很有興致的,有著與老朋友重逢的高興和熱乎勁兒,但這份高興和熱乎,輕易就被母親的冷言冷語給澆滅了。你敢?母親說,不準你跟廖老么這樣不三不四的人來往!你真手癢,就找別人去下上幾盤。記住了嗎?

父親說,你咋這樣無情無義呢?畢竟曾是鄰居嘛!

誰無情無義了?母親像一頭暴怒的母獅吼起來。

莎莎如果不是因為那天父母差點為此吵架,都不會記得這事了,因為那天是自己做的和事佬。莎莎記得自己是這麼說的,爸,媽哪是無情無義,媽怕你跟一個刑釋犯來往,人家說閒話;媽,爸念得舊情也沒錯,他不去找廖叔下棋不就得了?

想到廖老么,莎莎對李小東說,小東,我還真認得一個會造槍的人。

原本已蔫在椅子上的李小東,聽莎莎這一說,就來了精神。但當他聽莎莎說廖老么就是因為私造槍枝獲刑在監獄裡才放出來的刑釋人員時,就又蔫回去了。他失望地擺擺手說,這廖老么,幫不了忙的,話說回來,他也不敢幫,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哩。算了算了,你這輩子就等著安心跟我這小公務員過平凡人生好了。

莎莎說,李小東你不可洩氣,這縣城裡追我的公子哥兒多了,我之所以看上你,是我把你當成了潛力股。你要弄到那豹子的膽,真的能當上王常務的秘書?

嗯,李小東應了一聲說,這只是第一步,我要當上王常務的秘書,要不了幾年我就能當政府辦主任。你想想任勇都能幹副主任,我這腦子和能力,是他任勇能比的嗎?

莎莎點點頭說,那倒是。

莎莎陷入了沉思,李小東發現,沉思著的莎莎真是楚楚動人。

要不,莎莎皺著眉頭說,小東,我去找找廖老么。

不,李小東搖搖頭說,不起作用的,他怎麼會信任你,這是鋌而走險的事。

莎莎嘆了口氣,衝李小東嘆口氣說,那我真沒招了。

也許……李小東欲言又止,心事重重的他,一臉愁雲。

也許?也許啥?莎莎說。

李小東盯著莎莎,艱難地說出了他的想法——

也許,你爸能。

你想讓我爸去找廖老么?莎莎有些驚訝。

李小東點點頭。

你讓我去說服我爸,根本沒這可能!莎莎說,我會被我爸罵死的。

李小東目光溫柔地端詳著莎莎說,你爸也許會罵你,但他不會罵我們的夢想。

04

周末,莎莎爸起了個大早,翻箱倒櫃找到了那盒當年搬家從老房子帶來的舊象棋。他驚異地發現,那張原本是廖老么畫的標有楚河漢界的象棋棋紙,已經黃舊得不成樣子了。為了不被老婆發現,他躡手躡腳出門的樣子,像極了一個膽戰心驚的小偷。

莎莎爸下樓去,騎了電動自行車,表情嚴肅地往過去自家的老住地趕。清晨亮麗的陽光把他的額頭塗得油亮油亮的,莎莎爸就像一個肩負了任務的使者,有某種責任和莊嚴感在心中油然而生。也許正因為如此,他騎車的樣子看上去有某種近乎於生硬的緊張。他騎出了巷子,過了幾條時寬時窄的街道,走了好長一段路後,像是又想起了什麼,又調轉車頭回來騎了一段路,在一家超市門口停下,買了兩瓶酒,又往目的地趕。

他現在住的地方是新城,老住處在老城,新舊兩城之間,有十五裡地。他已經很長時間沒來過老城了,老城舊得恍若隔世,讓他騎車都走錯了路。他來到老住地時,自己從前住的老房子已經不在,但廖老么住的還在。廖老么住的房子,老舊得像一個暮年的老人,有氣無力地佝僂在路邊。他停下車,看到廖老么那鏽跡斑斑的鐵門緊閉著,知道他還沒起床,就站在門前扯了嗓子老么老么地喊。

聞訊從床上爬起來的廖老么,開門看見老朋友,滿臉都是意外的驚喜。他用手使勁揉了揉眼角還殘存著金黃眼屎的眼睛,確定不是夢境後,伸出手將莎莎爸拉進了凌亂不堪的屋子。莎莎爸揚了揚另一隻裝了酒的塑膠袋說,老么,猜猜我給你帶了什麼。

廖老么咧嘴一笑說,還猜什麼猜?和尚頭上的蝨子,明擺著呢。酒嘛!

除了酒,你猜我還帶來了什麼?莎莎爸又揚了揚袋子說。

廖老么又看了看袋子說,這我可猜不出。

莎莎爸把塑膠袋往屋子裡的木桌上放下,伸手從袋子裡摸出那盒舊象棋說,老么,這你都猜不著,真是的!

他邊說邊將象棋盒塞給了廖老么。

廖老么接過,拿著棋盒端詳來又端詳去,然後打開了棋盒。

那張黃舊的棋盤紙就掉了出來,落在屋子裡的地上。

廖老么慌忙蹲下身子去撿棋盤紙,拿棋盒的手一歪斜,棋子就稀裡譁啦掉一地了。

廖老么沒顧得去撿棋子,他只把那摺疊著的棋盤紙撿起來,將它展開,呆呆地看著它,看著看著,就淚流滿面了。

接著,兩個老棋友相擁在一起,像兩個小孩嗚嗚哭開了。

哭了,傾訴了,兩人決定酣暢淋漓地殺上幾盤。

兩老棋友,一張破舊的方桌前相向而坐,對弈起來。但讓廖老么沒想到的是,這棋下得既不酣暢,也不淋漓。沒有棋逢對手的那份因緊張和專注生出的快意。莎莎爸昏招迭出,毫無狀態。當廖老么連贏幾盤,發現莎莎爸總是心轅意馬、神思恍惚時,他有些生氣地一甩棋子說,你一肚子心事,咋還來找我下棋?

莎莎爸見廖老么看穿了自己,就有些愧意地一個勁說對不起。廖老么說,有心事就說出來,不要做悶葫蘆。

莎莎爸想想,擺擺手說,其實也沒什麼。

廖老么見莎莎爸欲言又止,一付猶猶豫豫的樣子,就面有不悅了,他翻白眼仁瞅了瞅莎莎爸說,我知道你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你哪是找我下棋?要想與我下棋,你早找來了,分明是有事求我嘛?你是不是怕求我這勞改釋放犯丟人?唉呀,有啥屁你就放個響,行不?

莎莎爸又磨蹭了一下,才吞吞吐吐地說明了來意。

廖老么聽完,說老夥計,你這分明是又想把我往局子裡送嘛,你安的啥心呀?

莎莎爸說,不是因為孩子的前程,我也不來求你難為你。這事,你知我知。再說了,我那未來的女婿拿它去,不是幹壞事,是去打豹子,做的都是為民除害的事。

廖老么說,你女婿為民除害,做英雄,我廖老么卻要因為私造槍枝二進宮。老夥計,你想得太美了,太會划算了。我實話給你說吧,這事我幹不了,也不想幹!

莎莎爸說,老么,難為你了。要不是莎莎纏著我央求我,我也不會來為難老夥計你的。這些年,我雖然沒像你這樣蹲班房,但日子也好不到哪去,擺個攤,像做賊似的,被城管攆得到處跑。看著莎莎找了個在縣政府裡工作的男朋友,我們都巴望著小子有出息,能謀個一官半職,我和你嫂子也就少遭人欺負了。所以,我今天就硬著頭皮來找你。老么,再說一遍,這事你知我知,別說出去。我知道我今天來找你,欠考慮,不妥,給老朋友添負擔了。

莎莎爸說完話,站起身來,衝廖老么深深地鞠了躬,然後就告辭了。

莎莎爸出了廖老么的門,一隻腳才跨上電動自行車,就聽見廖老么在屋子裡喚他。

廖老么說,老夥計,我改主意了。莎莎是我看著長大的,我不幫她心不安!你給你那未來的女婿說,讓他想辦法找根無縫鋼管來,我總不能幹無米之炊的事吧?

聽廖老么這話,莎莎爸感動得差點就雙腿跪在廖老么家門前了。

當莎莎把廖老么同意幫忙造獵槍的消息告訴李小東時,李小東激動得一抱就把莎莎抱起來。他後來通過在市裡工作的同學,弄到了造獵槍用的無縫鋼管。廖老么通過他過去的獄友,弄到了數十發獵槍子彈。廖老么真是一個造槍的能工巧匠,不到半個月工夫,就造出了一支性能優異的獵槍。莎莎爸騎電動自行車去取獵槍卻犯了難,他甚至膽戰心驚地想,自己背著一桿獵槍,要如何才能遮人耳目,要是碰上警察或聯防隊員。那還不是吃不了兜著走,要惹大禍的。

他想,他只能把它偽裝成釣魚的器材了。

但他的擔心在見了廖老么後卻成了多餘。天生聰穎的廖老么,早就想到了這一點,他竟然親手造出了一支摺疊式獵槍。這樣一支獵槍,輕易地就能裝進一隻旅行箱裡。

在把獵槍交給莎莎爸後,廖老么拍了拍莎莎爸的肩膀說,這就算我提前給莎莎的彩禮了,她結婚時,你得請我坐主桌才是。

莎莎爸一邊往舊旅行箱裡裝獵槍一邊點頭說,一定一定!老么,你可是倆娃的大恩人喲。

廖老么說,老夥計,拿好話哄我?

莎莎爸啪地關了箱子,站起身來,拉上廖老么的手說,哄你下輩子變牲畜。

別發惡誓!廖老么擺擺手說,令婿若是今後真當了領導,罩著點他么叔就行了。

莎莎爸點頭說,自然,自然。

廖老么將裝了獵槍的舊旅行箱彎腰提起,然後順手遞給了莎莎爸,示意他可以離開了。莎莎爸依舊一副衷腸未傾訴盡的依依不捨樣子。

廖老么揮了揮手,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走吧,走吧,老夥伴,囉嗦啥?不就那六個字:苟富貴,勿相忘。是不是?苟富貴,勿相忘!勿相忘哦!

05

獵槍是莎莎從縣城帶到豹子箐村交給李小東的。從縣城到豹子箐村,要坐一個早上的鄉間長途客車。李小東中午接到莎莎的時候,恍若是正在出演一部描寫上世紀三四十年代地下工作的電影。莎莎雪白的脖子上繫著一條血紅的絲巾,穿一件蔚藍色的連衣裙,手中提著一個柳條箱。那種李小東只在電影電視劇中見過的柳條箱,讓他情不自禁就想起當年從事地下工作的女特工。

於是,莎莎站在他面前的時候,他終於忍不住笑了。

莎莎沒笑,她機警地看一下四周說,笑什麼笑?人家都快緊張死了,虧你還笑得出!

莎莎一邊責備李小東,一邊把箱子遞到李小東手裡,壓低了嗓門說,槍就在箱子裡。

李小東回到住處,關了門,拉了窗簾,打開柳條箱,看到了新得賊亮的獵槍。他將槍從箱子裡拿出來,細細端詳一陣子,把槍又放回柳條箱裡,轉身就一抱將莎莎抱了起來。

莎莎,你太有能耐了,我真是愛死你了!李小東動情地說。

唉,唉,小東,你幹什麼呀?你手上的油弄髒我的衣服了。莎莎掙扎著說。

弄髒你的衣服了?李小東嬉皮笑臉地說,那我幫你脫了。

莎莎咯咯笑了說,李小東,你可不準耍流氓。

李小東說,我今天流氓定了。

一對興奮的男女,喘息和呻吟聲讓村委會空寂冷落的院子裡頓時春風蕩漾了。

激情過後,莎莎無限滿足地坐下午的鄉間客車回縣城了。把莎莎送走後,李小東提了柳條箱,就趕野豬嶺社去了。出村口時,他沒忘記給黃二狗捎上兩瓶醉明月酒。

李小東來到黃二狗家,正是晚飯時間。黃二狗看見李小東手上提的醉明月酒,高興得手舞足蹈地迎向李小東,伸手一把就抓過了李小東手上裝酒的袋子,轉身就往廚房走,邊走邊喊,媽,有好酒嘞!李小東帶醉明月來了,你得炸盤花生米。

李小東說,二狗兄,你咋眼睛裡只有酒,還有箱子嘛。

黃二狗說,箱子你隨便放院子裡,我這樣的家,賊才懶得來哩,安生得很。

但李小東還是堅持讓黃二狗將柳條箱放屋子裡去。黃二狗不待見柳條箱,他說,你送我箱子幹啥?我又沒東西可裝。

李小東說,這不是送你的,你可擺放好了,裡面的東西可珍貴了。

黃二狗聽說有珍貴東西,好奇心就冒了頭,便想打開箱子看看,但被李小東制止了。李小東衝廚房方向呶呶嘴說,別讓你媽看見了。

你連我媽也防呀?黃二狗邊說邊搖了搖頭,你們城裡人,心眼子真多!

李小東說,二狗兄,我們要打豹子的事,可不能給你媽說哦。

黃二狗說,小東兄,打啥豹子喲,你還真以為能弄到獵槍?

李小東聽黃二狗這麼說,以為自己之前給黃二狗的開導工作白做了,就說,二狗,你不會把我過去說給你的話當了耳邊風吧?

黃二狗沒回答他,而是提了箱子進屋去了。李小東也有些急了,跟進屋去說,二狗,你不會後悔了吧?

後悔啥?黃二狗放下箱子,搔了搔頭皮說。

打豹子呀。李小東說。

黃二狗攤了攤手說,我又不是武松,拿捶子打?

李小東說,二狗,如果我真弄到槍呢?

黃二狗笑笑,搖了搖頭說,我曉得你們當幹部的;耍嘴皮子行,弄槍,又不是吹牛?

這話把李小東真逼急了,他說,你到底打不打?

黃二狗說,你弄到槍我就打!

好!痛快!李小東差一點就拍了巴掌,他將手伸出來說,二狗兄,咱們拉鉤。

拉就拉!

兩小拇指就真勾在了一起。

黃二狗咧嘴笑了笑,看著自己的小拇指說,這,這還是小時候玩過的了。

李小東說,二狗兄,今天我就讓你見識見識,看看你老弟我是耍嘴皮子還是做實事的。

他邊說邊蹲下身子,打開了柳條箱。

箱子打開,黃二狗被驚得嘴成了O形,激動得俯下身子就去抓槍。這時,院子裡響起了二狗媽黃三娘吆喝開飯了的聲音。

黃二狗衝李小東豎一個大拇指說,哥就一個字,服氣!

李小東糾正說,是兩個字。

黃二狗在李小東肩頭擊一掌說,管球它幾個字,反正今天我弟兄夥就一個字——一醉方休。

是就一句話。李小東又糾正說。

這飯吃得是那個開心,這酒喝得是那個暢快。兩個年輕人的這份高興勁,讓黃三娘莫名其妙。她自個吃完飯,就進房歇著去了。黃三娘離開後,這兄弟夥酒喝得越發放肆了,直到月亮都把院子蒙上一層清輝,倆都沒有停杯的意思。

酒於黃二狗來說,就是乾旱的禾苗遇到了水。原本木訥得近乎於痴呆的黃二狗,在酒精的作用下,變得既活泛又靈光了。他甚至笑話李小東,認為他這是鋌而走險。李小東說,那這還不是為了你。黃二狗不信,說李小東,你是把我當槍使,你這是富貴險中求。

李小東臉上就有些掛不住,他說,二狗兄,我們現在是一根藤上的螞蚱,一榮俱榮的。

黃二狗咧嘴一笑說,也是一毀俱毀的。小東兄弟,你不要擔心我會半路撂挑子,咱山裡人,實誠得很,說出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收不回的。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打豹子,你這是搔到我心窩窩的癢處了,當過獵人的,只打個些兔子巖羊麂子,是算不上個好獵手的。能打一隻豹子,今後哪一天我去了陰界,見我爹我也會拍胸脯,我沒丟他臉。

李小東提議,明天一大早就到嶺上去打豹子。黃二狗聽了李小東的話,就說李小東是外行。你以為豹子是想打就能打到的?黃二狗看著李小東,像教育一個小學生一樣說,我們先得想辦法搞清豹子的活動規律,像無頭蒼蠅一樣在山裡亂竄,是找不到豹子的。我給你出個主意,你去找牧羊人徐家橋。我聽說徐家橋放的羊被豹子前後吃了不下三隻了。三隻羊,值上萬元錢,痛得徐家橋提了板斧,在山裡找尋了好幾天,說要跟豹子拼命。

拿板斧去砍豹子?李小東說,這徐家橋膽子也夠大的!他沒找到豹子?

要真找到豹子,他還能活著嗎?黃二狗將半杯殘酒一仰脖倒進嘴裡,咽下後打個呵欠說,該睏覺了,再不睡,太陽就該從東山上爬出來了。

翌日清晨,李小東起了床,沒管鼾聲正歡的黃二狗,就忍著頭痛去找徐家橋。昨晚酒喝多了,走在鄉間的小道上,李小東倍感頭重腳輕,一會兒,額頭上就全是虛汗了。

來到徐家橋靠山腳的住處,李小東遠遠地就聞到了一種羶騷氣息,晨風將這種氣息強送進了李小東的鼻子,讓他肚子裡頓時翻江倒海起來,他蹲在路邊乾嘔了一陣,又強打精神,去找徐家橋。

徐家橋正準備出門,就看見了朝他走來的李小東,於是就把身上巨大的籮筐放下來,招呼李小東,說前世修來的福分嗎,幹部來茅舍還是頭一遭。徐家橋的話不像敷衍,他歡天喜地去倒茶找香菸的樣子,把李小東當了貴客。

李小東接過熱茶,徐家橋趕緊又遞煙。李小東擺擺手,說自己不會抽菸。徐家橋自個兒點上,吸一口後,噴著煙霧說,你這樣的大幹部,無事不登三寶殿,一定是我的補償有眉目了?

李小東搖頭,說補償的事,歸村主任管。

聽說李小東不是為補償而來,徐家橋有點失望。就說,那你找我有啥事?

我今天想跟你去嶺上放羊。李小東說。

領導跟我去放羊,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徐家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說,你逗我開心嗎?

李小東說,我想聽你給我說說那隻豹子。

徐家橋一聽說豹子就來了氣,他吹鬍子瞪眼地說,有啥好說的,都怨這隻狗日的豹子,現在我的羊都不敢放嶺上去了,都關羊廄裡,割草來喂。

李小東明白了,剛才徐家橋放下的籮筐,是裝青草用的。於是李小東就把手按在籮筐上說,那我陪你割草去。

李小東花了一個上午跟徐家橋割羊草,但從徐家橋嘴裡獲得的關於豹子的情報卻很少。徐家橋對這隻吃了他三隻羊的豹子空有滿腹仇恨,他說他在山裡尋了三天,連豹子的影子都沒找著。只是在山中的幾個地方,發現了豹子屎,那屎裡,還殘存著豹子沒消化掉的山羊毛。

儘管如此,李小東還是掏筆,將徐家橋發現豹子屎的地方,詳細地記在了隨身攜帶的便抄上了。

李小東像一個受挫的情報員,帶著可憐兮兮的收穫,正午的時候去見黃二狗。黃二狗的母親黃三娘下地幹活去了,黃二狗就一個人躲在家裡擦拭那支李小東帶來的獵槍。他見李小東推門進院子來,就端著獵槍衝李小東開起了玩笑:舉起手來,繳槍不殺!

看著黑洞洞的槍口,李小東被嚇了一跳,他正色道,二狗兄,別開這樣的玩笑,會走火的。

黃二狗嘿嘿笑了笑說,看你這慫樣,怕是你才要吃豹子膽。子彈都沒裝,走啥火?

李小東將黃二狗手上的槍推向一邊說,我沒心思跟你開玩笑,早上你夢周公的時候,我去找徐家橋了,陪他割了一上午羊草,也沒打探到什麼有價值的關於豹子的線索。他說他在嶺上轉了三天,就只見過幾堆豹子屎。

黃二狗一聽,就把獵槍往門邊一放,拍了一下掌說,這還叫沒線索?這可是大線索!找到豹子屎,離找到豹子也就不遠了。你可能不曉得,這豹子,它是用屎尿來標誌自己的領地。小東老弟,今晚天一黑,我們就進山。

為啥要等天黑?李小東說,這夜裡,森林裡什麼都看不見,你大白天要幹什麼呀?

黃二狗說,豹子白天都躲山洞裡。

李小東說,徐家橋的羊不是白天被豹子咬死的?

黃二狗說,那只能說明那是只飢餓的豹子,飢餓讓它白天出來冒的險!它這幾天剛吃了羊,白天不會出來的。我是獵人,我比你懂野物,你聽我的沒錯。

在打豹子這件事上,李小東當然清楚自己要聽黃二狗的。夜幕低垂的時候,黃二狗帶著李小東,提著柳條箱往山嶺深處去,臨走時,黃二狗還往空膠壺裡灌了二斤燒酒,這讓李小東心裡很不舒服。什麼德性,打豹子這麼重要的事,也忘不了這兩口貓尿?李小東在心裡惡狠狠地說。

越往山嶺深處走,路就越崎嶇,然後就乾脆沒有路。如果沒有黃二狗,李小東一定會把自己看成一隻無頭蒼蠅,他已經不知道東南西北了,周遭都是森嚴的樹木,陰沉得瘮人,越走越讓人提心弔膽。黃二狗進到山裡,只顧低頭走路,屁也不放一個。他在深夜的山中,走得又快又矯健,讓李小東跟得氣喘籲籲。有一陣子,李小東腳下竄過去一團東西,嚇得李小東啊了一聲,前面的黃二狗頭也不回,吐了兩個字:野兔;又有一陣子,李小東頭上又飛過去一片東西,嚇得李小東大叫一聲媽耶,黃二狗依舊不回頭,又吐出兩個字:錦雞。李小東對黃二狗這副司空見慣的做派簡直到了深惡痛絕的地步,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個新兵跟在身經百戰的將軍後面,這感受糟糕得讓他心中有了羞恥。

我們這是要去哪裡?李小東說。他有些懷疑黃二狗跟自己一樣是在瞎走一氣。

黃二狗終於回過頭來,不解地說,你啥意思?不是去打豹子嗎?

李小東這才心裡確定了,人家黃二狗沒有像自己一樣瞎走,人家走得很有目的性。

做個獵人真不容易,李小東有了切膚之感。直到他累得腳癱手軟的時候,黃二狗在一棵大松樹下停了下來,他將手上的柳條箱往地上一放,打開箱子,將箱子裡摺疊了的獵槍拿出來,一邊裝子彈一邊說,徐家橋說的豹子拉屎的地方,就該是這裡了。

李小東不知道黃二狗的判斷是正還是誤,現在他只能聽黃二狗的。

黃二狗準備就緒,就團了身子,抱了獵槍靠在大松樹旁,他示意李小東也像自己一樣。李小東說,這哪是打獵,這是守株待兔。

待的是豹子。黃二狗糾正說。

比喻而已。李小東說。

兔子是兔子,豹子是豹子,比個啥鳥喻?黃二狗說。在清冷的月光下,李小東還是看出了黃二狗認死理的那份倔勁兒。

原以為守株待兔是份輕鬆之事,等真的守了待了,李小東才知道這是份累心的活計。來的路上雖然空寂而冷清,畢竟還有腳下竄過的兔子頭上飛過的錦雞。現在在這裡,除了月光就是風,還有就是被風吹得搖搖晃晃的樹和影。李小東這樣呆坐了兩個時辰後,心裡有些煩躁不安了。古有守株待兔之傻,今有守株待豹之蠢,要被人知道,自己這笑話怕是要被講一生的。

這真能等到豹子嗎?李小東終於憋不住,問像個悶葫蘆樣的黃二狗。

月光下,李小東也能看清黃二狗翻的白眼。你問我?我又不是豹子,黃二狗沒好氣地說,如果你再這樣喋喋不休,我肯定地給你講,等不到。

為啥?

豹子不喜歡聽人講話!

那就像天上那輪月亮一樣沉默著吧。李小東抬頭凝視著頭頂上的皓月想。

下半夜的時候,月亮躲進雲層去了,風也緊了起來,怒濤泛起,仿佛一個山嶺都在哭似的。山風比上半夜硬了許多、冷了許多,李小東牙齒無規律地上下撞擊了幾下,身子也囉嗦了一陣,就後悔出門前沒多備件衣服了。

這時他聞到了酒香,低頭一看,黃二狗將一膠蓋燒酒遞到了他嘴邊,示意他喝下。李小東接過,將滿滿一膠蓋酒倒進了口中,一股熱辣的氣息,從嘴一直衝刺到了心中,身上的寒意隨之退去。李小東連續喝下三蓋子酒後,內心生出了對黃二狗的感佩。這經驗老到者,豈是自己這初出茅廬者可比的。想想臨出門時自己對黃二狗帶酒的鄙視,李小東現在鄙視起自己。

身子暖和了些,倦意就來了。漫長的等待守望,消磨了先前的新奇感,讓狩獵成為了一項既單調又乏味的苦差。李小東的上下眼皮不停地打架,如果不是刻意堅持,他會倚著這樹皮粗糙的大樹樹幹,做一個美夢或噩夢。黃二狗卻不同,他安靜平和,連呼吸都均勻地沉著地圈坐在大樹下,目光始終盯著那些在月光下搖曳的樹影。這個平日裡表情呆滯、行動庸懶的傢伙,在整個夜裡都保持著一種罕見的機警。李小東想,這黃二狗,也許天生就是做獵手的料。

李小東已經記不得自己是第幾次打盹了,他只知道這最後一次打盹前,他都是自個兒醒過來的,而這最後一次,他是被黃二狗的胳膊給拐醒的。醒過來的他,目光迷離地看了看黃二狗,黃二狗呶呶嘴,要他往前方看。朝著黃二狗示意的方向看過去,李小東赫然發現,那樹影搖曳處的雜木叢中,有著一個移動的黑影。這黑影正在朝著他們蹲守的方向移動。

李小東緊張得憋住了呼吸。

這時,他的耳朵也聽到了黃二狗的呼吸聲。這呼吸聲不再均勻,變得短而急促。

漸漸地,死盯著黑影的李小東看清了,前方向他們蹲守處移動過來的,就是一隻豹子。這隻豹子走得很慢,走得從容、鎮定,仿佛一個巡視領地的王者,有著一種與生俱來的威嚴,這威嚴有著一種陰森的煞氣,讓人不寒而慄。

李小東發現自己的整個身子都緊張得僵硬了,他覺得心就要從喉嚨裡蹦出來,他顫抖著伸出手,想去拉黃二狗的手,抓到的,卻是獵槍的槍管。正在試圖瞄準的黃二狗,毫不客氣地用槍管撥弄開李小東的手,黃二狗顯然有些憤怒,撥弄的力量自然也重。李小東的手不由自主就擊打在了樹幹上。

手擊打樹幹的響動,讓閒庭信步的豹子一驚,就在它尾巴豎起轉身欲奔回樹叢去時,清脆的槍聲響了起來——

呯!

夜裡的槍聲響得清脆,清得遼遠,脆得讓李小東耳膜生痛。李小東看見那隻豹子,發出一聲低沉的吼叫,就竄進樹林裡去了。

黃二狗扔掉槍,沮喪地一屁股坐在地上。狩獵不成,整個人都被挫敗感包圍了。看著像洩了氣的黃二狗,李小東內疚得恨不得給自己兩嘴巴。

都怪我影響了你。李小東充滿歉意地對黃二狗說。

黃二狗搖了搖頭說,不怪你,是我長時間不打獵,手生了。我才一扣扳機,就知道失手了!

(未完待續)

本文轉載於《青年作家》2020年第10期

作者簡介

潘靈:雲南巧家人,生於1966年7月,畢業於雲南師範大學教育系。全國文化名家暨「四個一批」人才,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專家。雲南省作協副主席、《邊疆文學》總編輯。著有長篇小說八部,在全國報刊發表中短篇小說若干。《一個人和村莊》獲第六屆魯獎提名獎(中篇前十),被《新華文摘》《小說月報》等多家選刊轉載,入選陳曉明主編的《新現實主義小說選》一書;《偷聲音的老人們》被《小說選刊》《小說月報》《長江文藝好小說》轉載,入選吳義勤主編的《2017中國當代文學經典(中篇卷)》一書;《奔跑的木頭》獲2018民族文學年度大獎,被《小說選刊》《長江文藝好小說》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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