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作者:黃文芳,祖籍河南舞陽,現居湖北荊門。
相親,實系因緣起滅的現象,結果都將認為天經地義,不可變更。
不知古代相親的真相,也不敢妄自推測。上世紀中期,廣袤無垠的中原農村,處在食不果腹的饑饉年代,關於相親事宜,註定發生許多無謂的爭執。時勢的局限性讓相親不必保守,男女之間,本來就沒有什麼禁例,相看兩不厭的,搞不好鬧出一場「笑話」。
我出生在戰亂年代,有娘生,是個沒爹管的孬孩子,平日裡由於奸諂又貪嘴,鄉親們送我一個大名鼎鼎的綽號——孬蛋子。為了生存,一切啼笑皆非的惡作劇,皆因生活所迫。騙口吃的,也沒有那麼容易,我必須絞盡腦計想刁點翻飭自己的嘴皮子,啟動深藏不露的那副奸諂的花花腸子。
秋天的月亮,把荒草叢生的鄉村照得格外冷清,月下的黑影就像一隻小黑狗,幽幽地與我緊跟默隨。上工的時候,偶爾打個盹,不料卻被隊長逮到,晚飯就連那能夠映出月亮的蔥花湯都沒得喝。
我像個夜遊神一樣,胡亂走了幾圈,最後靠著一個低矮的麥秸垛席地而坐,飢腸轆轆的我,雙手地在自己軀體上胡摸亂按。又困又餓的我眯睎著眼,幻想著秋風遣個美人,送一個饃饃,或者送來一碗稀湯寡水。可,一切都是夢幻臆想。
此時,耳邊由遠而近傳來一陣「嗡嗡嗡」,借著月光,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瞄準那是臭哄哄的獨角仙,本來想一巴掌拍過去,此刻我卻沒有一把力氣,任它在我身邊胡飛亂舞。
「啪」的一聲,它姨奶奶的,居然對著我的腦門狂撞!我笑眯眯地撿起它,得意洋洋地吹了一聲口哨「噓——」,今夜,它是自動送上門來的宵夜。
我偷偷溜進大食堂,找到火柴,抓了一把柴,不一會,就把獨角仙燒熟,吃了好多年的獨角仙,自然知道每一個獨角仙身上都背著一個肉丸子,燒熟後,摳出來,放嘴裡咀嚼起來特別香。有了這份特殊的宵夜打牙祭,感覺自己的生命瞬間閃閃發亮,喜悅像流星划過,神情瞬間頹廢。仰天感嘆世事滄桑,就我這副德行,驀然已年過四十,自己吃不飽,更沒有能力娶妻生子。我嘆命運使然,不知不覺已把自己推上了齊天大剩的寶座。
當然,在眾鄉親眼裡,做人這方面,我還是算本份的,相不起親,娶不起妻,不丟人。但,我想說媒,憑智識,混一碗荷包蛋茶喝。
心念一旦發芽,行動前就得未雨綢繆、逐步濾量。
第一次說媒,就得像老太婆吃柿子,專撿軟的捏。縱觀我的熟識圈,經濟條件好的早已成家立室,人格、外表長得帥氣的大齡青年也有女人跟著。盤算別人的同時自己心裡多多少少有些失落感,我不敢奢望拉拉誰家姑娘的手,更不敢抬頭直視女人。就我這副慫包樣子,能給誰說媒?讓人相親的帷幕怎麼拉開?
挑來選去,炮蔫那張猥俗的臉閃現在我腦海中,炮蔫人如其名,身材瘦小,皮膚黑幹,比我小五歲,整天仗著家裡條件比我好,一天到晚念叨著找媳婦兒。因此,我特看不慣他整天仰著臉,翹著二郎腿像一隻等天鵝的癩蛤蟆。無奈,我嘴饞,就想誑一誑他,騙一碗荷包蛋茶喝。
像我這麼怕女人的物種,為炮蔫物色個什麼人呢?天下哪有配他的女子?女子?我尋思著,女的不行,要不,來個男扮女裝練練手?
為了讓炮蔫乖乖地給我奉一碗荷包蛋茶,我得憑我這張三寸不爛之舌,找個得力搭檔緊密配合,實打實的完成一次相親。
我的腦子飛速旋轉,忽然,回憶起前幾天,我和村長在河裡逮蝦摸魚,邂逅一位容貌俊秀的小青年,看樣子不過十七、八歲,聽他說話,我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這個內騷型的小青年膚白貌美,嫋嫋婷婷的姿態真像一個大姑娘。無意中得知,他是我舅爺家的鄰家小子,親切感油然而生,鬼使神差,也許我覺得他長得漂亮,趁村長不注意,偷偷拿一條紅鯉魚扔到他盆裡。我們的友誼,就這樣打下了基礎。
想到這裡,我的臉上浮現出一股神秘莫測的笑容。抽空找他來,以男扮女裝與炮蔫相親,他不吃虧,我也穩賺不賠,豈不快哉!剛開始,我的腹稿是,如果搭檔那邊說不通,只好慢悠悠的舛斡舛斡炮蔫。
但,事實上炮蔫整天把想女人的慾念急切地表現在臉上,行為怪異,在人群中格外顯現得突出,才引起我故意搗懟他的根本。一起做工的時候,我曾經挑釁性的對他說:「看你急得,改天我給你介紹一個寡婦,過過癮。」
炮蔫眼皮子一翻,齜牙咧嘴地對我吼:「放屁!有種你給我介紹個大閨女,我請你喝荷包蛋茶!」
我朝他擺擺手,笑得心花怒放、渾身篩糠:「吹球哩不輕,你哪兒有荷包蛋茶?」
炮蔫氣得臉紅脖子粗:「只要你有本事給我帶來……那啥,狗娃兒蛋茶咱沒有,荷包蛋茶一定有。」
「行!」我大腿一拍,抬起胳膊,伸出食指在空中點點他的頭,一字一頓地說:「明天晌午,我就給你領回來一個大閨女,荷包蛋茶給老子備好!不然,我搙死你!」
炮蔫看我態度強硬,話語堅定,心裡一怵,腆著臉,乖乖地,習慣性的撓了撓枯草一樣的頭髮。我趁熱打鐵繼續說:「你最好把自己捯飭捯飭,就你這副邋遢的樣子,別說荷包蛋茶,就算搞個滿漢全席也留不住個大閨女。」
「嗯嗯!」炮蔫面對我的訓斥,點頭又哈腰,連口答應:「聽你的,聽你的。」
「明天晌午安排你相親」我說,「你得替我向隊長請半天假。」
他滿心歡喜承諾。
我,卻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放工後,我迫不及待地連夜往舅姥爺村奔襲。我的舅姥爺早已不在人世,為了把最佳搭檔籠絡過來,我以走親戚的名義約他,沒想到正值青春期悶騷他竟然與我臭味相投,暢談了半夜,得知他叫鐵蛋,名字挺陽剛,但與本尊相悖。無論怎樣,計劃一拍即合。
翌晨,我們佯裝有事外出。趁家裡沒人的時候,我們又偷偷折轉回家,在鐵蛋家裡翻箱倒櫃,鐵蛋臉上很乾淨,不需要塗脂抹粉,美中不足的是,他下巴上長出來幾根毛茸茸的處男胡。為了把這幾根處男胡刮掉,我尋鐮刀他找利刃,時間一分一秒地溜走,我們望著鏡子中那幾根毛茸茸的處男胡,急得抓耳撓腮。慌亂中發現大箱子的一角,擺著一個針線筐,直覺告訴我,針線筐裡有剪刀,我疾步向前取出剪刀,小心翼翼地把他的絨毛鬍子一根根的剪掉。讚嘆我手藝好,若不近距離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鬍子茬。短頭髮沒辦法扎辮子,不得不拿一條綠色方圍巾遮羞。最後選了一件他娘的赭色小碎花袷衣往他身上一套。面對我的傑作,嘴角微微上的揚,兩眼眯成一條縫,得意洋洋地說:「走兩步,讓我瞅瞅!」
「就這樣走,」他邊說邊扭腰,浪兮兮地在我面前抖動抖動屁股,「行不行?」
「不對!」我急忙糾正,「不能這麼浪,應該是害羞、靦腆才對。」
「你說,我這樣,」他滿腹狐疑的說,「真的能混一碗荷包蛋茶?」
「能!」我像個碎碎念的老媽子,連忙囑咐他,「走路要走小碎步,說話一定要捏著聲帶,輕聲細語,儘量不開口,用圍巾包好頭腦、脖子……」
一切準備就緒,小晌午準時赴約。炮蔫老遠就看見了我們,我們從他的肢體動作上判斷,他那按耐不住的喜悅,一定在眉開眼笑。
我昂首闊步用一個自信滿滿的手勢向炮蔫打招呼,鐵蛋故意裝作扭扭捏捏,緊緊跟在我身後掩面匿笑。
炮蔫滿心歡喜,熱情洋溢地把我們迎進他家,他用衣袖拂了拂早已提前擦乾淨的几凳,支支吾吾的請我們坐下。勾著腦袋,臉紅得像猴屁股失火了一樣,雙手不停地自己,拉衣襟,相互搓捏,生怕哪裡有不妥帖,時不時偷窺我身旁男扮女裝的鐵蛋。很顯然,炮蔫對身材窈窕的「大閨女」動了心。相親讓他精神緊張、內心慌亂。看到這裡,我忍住笑,板起面孔,乾咳兩聲,示意他不要失禮,最好呵呵呵……
得到我的提示,聰明的炮蔫靈機一動,慌忙得像拾炮一樣,一頭扎進廚房裡燒荷包蛋茶去了。
久違的兩碗荷包蛋茶,很快端上來,我和鐵蛋也不客氣,三下五除二,轉眼之間就喝完了。
喝完荷包蛋茶,面對炮蔫直勾勾的色眯眯的眼,鐵蛋渾身像長滿蝨子了一樣,不寒而慄。鐵蛋給我使了個眼色,說他想解個手,其實他知道吃人家的嘴短,兩面三刀的戲無法繼續演下去,以後更無法答曰眾人的審判,想溜號。
我對鐵蛋點點頭,他個臭小子,立馬恢復男人的本色,大箭步衝出門去,根本不去廁所,直奔回家的大路。
這一幕,直把炮蔫驚得目瞪口呆:「她,她,她……」
「他害羞了。」我翹著二郎腿,腳尖晃悠悠地畫著圈,滿不在乎地說。
炮蔫看我處變不驚的樣子,他倏然轉身,望著鐵蛋的背影急忙追了出去。
鐵蛋感覺身後有動靜,緊跑幾步,瞬間掉頭把頭上的圍巾一扯,臉色冷峻,伸手把褲腰帶一拉,對著追上來的炮蔫舉起傢伙就尿。
炮蔫氣得猛拍大腿直跺腳,他打不過男人,只會跌地而坐,雙手反反覆覆地從自己的腳脖子撫摸到大腿根,鼻子一把淚一把地哭訴:「你們合夥騙我,相親啊,相親,我的日子以後咋過啊……」
我是壞蛋中的教練——孬蛋。閉嘴的年代,苦逼的歲月,策劃一件缺德事,點燃生活的樂趣。
原創作者:黃文芳,祖籍河南舞陽,現居湖北荊門。
2020年7月15號,手機戳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