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蕪卻突然出走,十三爺驚慌失措,滿目血紅,遍尋京城而不得。他不知,在他經過的湖邊,霧氣瀰漫的水面上曾有一串細弱的氣泡。
綠蕪,是遍地荒涼的雜草。這或許是綠蕪姑娘的命,成為十三爺幽禁歲月裡的一點星光,卻在雲開月明之時消散無蹤。
十三爺問若曦,是不是喜歡十哥?若曦說,男女之間也可以如虯髯客和紅佛女,彼此關心照顧,卻非關風月,只為真心!十三爺如遇知音,帶著若曦去了一處雅致庭院,見到了通音律、懂詩詞、清麗婉約的綠蕪。
三人把酒言歡,無不酣暢淋漓。若曦穿越而來,有著人人平等的現代思想,十三爺離經叛道,仰慕晉魏之風,他們都不在意綠蕪出身風塵,反而欣賞她的才情、尊重她的品性。
綠蕪說:「與十三爺結識,尚在幼時,品酒論詩,琴笛相來。蒙爺不棄,多年呵護,妾一介苦命,方保周全。」
那時候,兩人是知己。綠蕪淪落煙坊,做了清官兒,十三爺幫她贖身,在市井之地置辦了清幽別院,從此紅袖添香,心有靈犀。
縱然得了十三爺青睞,綠蕪也從未有過非分之想。她終是京城貴胄調笑的對象,輕慢侮辱是家常便飯。面對這些,綠蕪笑語盈盈的化解,她不在意自己遭受的折辱,唯恐十三爺因她蒙塵。
九爺強迫綠蕪陪酒,幸得十四爺相救,綠蕪不哭不鬧,只求十四爺不要告訴十三爺,「十三爺急公好義,我怕他因我而闖禍。」接著又拒絕十四爺的護送,因為和她走在一起對十四爺的名聲不好。
綠蕪心善,從頭到尾都在替他人著想。
如果不是風雲突變,綠蕪或許會在與十三爺不遠不近的距離裡,默默度過一生。但「九子奪嫡」慘烈,十三爺被判幽禁養蜂夾道,四爺被迫修身養性、寄情田園。綠蕪第一次奮不顧身,為了給十三爺帶去一點慰藉。
那個喜歡縱馬佩劍於天地間的男人,他的生活理應是上漠北射鵰,下江南聽曲,自歌自舞自開懷,無拘無束無礙。被困於陰溼苦寒的方寸之地,比取了性命更殘忍。
綠蕪在十四爺府前跪了一天一夜,求得一個帶信給若曦的機會。
原來,綠蕪身世堪憐。她「生於良家,長於淑室」,「祖上亦曾高樓連苑,金玉為堂」,不幸「一朝風雨,大廈忽傾」,在漂泊無依、受盡冷眼的時候,是十三爺的憐惜給了她溫暖,如今十三爺蒙難,她願苦難以共,照拂起居。
她背著一把琴,帶著十三爺慣用的茶具,出現在養蜂夾道,「十三爺,綠蕪來了」。十三爺悲戚,說她這是何苦,她只是堅定,「綠蕪無悔」。
沒有上帝視角的綠蕪,大概做好了此生不再自由的準備。但沒有了世俗的眼光,門第的溝壑,綠蕪對十三爺的情誼,終於可以坦誠。他倆以天地為證,以柳樹為媒,成了婚,還生下了女兒承歡。
十年的相濡以沫,是綠蕪最快樂的時光。等到十三爺重獲新生,他們就不再是胤祥和綠蕪,而是親王與風塵女。身份卑微已然招致流言蜚語,何況她還是明史案遺孤,她成了政敵攻擊十三爺的最大軟肋。
好不容易與女兒相認,就被十三爺的妻妾當頭棒喝,若是承歡有她這麼個額娘,以後就別想嫁得富貴體面。
綠蕪忽然懂了,她已經是丈夫的禍根,女兒的負累,她和十三爺的緣分在走出養蜂夾道的那一刻,就盡了。
她這一輩子,萬般都是命,就自己做了兩回主:為十三爺而來,為十三爺而走。
「性本愛丘山,莫問奴歸處。」她在一個冬日的傍晚,化作寂寂無聲的氣泡,留給心上人一個美麗的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