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卷頭和水桶蹲一天的街,沒叼著貨。在街邊小飯館,選個最靠裡的暗桌,要兩碗米飯,一個青椒炒粉,一個麻辣豆腐。水桶愛喝水更嗜酒,看見沒上啤酒,菜裡沒肉。眼淚汪汪說:哥,咱混到這下等份了?師傅說一招鮮吃遍天,這一條大北街,餵不飽咱哥倆!
大卷頭警惕地四下看看,悄聲說:東街南街也差不多,西街更沒人。人群鬧哄網購,實體店人少得很。你看見了北街多冷清!得手也不好脫身,監控攝像頭到處是,麻煩!水桶說:年輕人全牛哄哄手機支付,不帶錢包了都,「手指」這行算完了。
大卷頭思索著說:咱哥倆應該進修一下,學點偷行新技術去。水桶吃著燙嘴的辣豆腐說:哥,不行咱倆詐騙得了,鬧成就是大錢。大卷頭說:拉倒吧,掏錢包是「手指活兒」,騙是「心眼兒連著嘴上功夫」,咱倆不行,道行淺。
水桶說:哥,怎麼沒見有小偷大師講座呢,我肯定買課。見鄰桌瞥過來異樣眼神,大卷頭做個閉嘴的手勢。他小聲說:我聽說在南方開過「小偷經驗交流會」,好像師傅被邀請參加了,這個會比較保密,怕老便臥底,不外傳。
水桶站起來朝外走:我去買幾本書翻翻,得學習了,再混非得被淘汰。卷頭拉住他悄聲說:哪有小偷寫的書,誰敢跟警察叫板,還是自學吧你。大卷頭站起來去買單,突然鼻血流出來。
兩月後,倚靠出租屋破舊床頭的卷頭,臉色像白紙一樣,身上到處是出血點。水桶說:上醫院打幾針,不能拖。我一個人去蹲街。卷頭笑笑說:打幾針就好,那是發燒感冒,小孩子這麼想,以為打針啥病都治。你一個人蹲街,沒搭手(掩護),等著戴冰手鐲吧!大北街,就是你的末路。跑不掉。掏錢包這行徹底完了,你走吧,找個打工的地方去。
水桶說:怎麼了哥,道上出名的北街虎兄狼弟,就這麼散了?事事落尾,該散別囉嗦。你還年輕,學好不晚。去買些便宜麵包,幾瓶腐乳,一箱水,我收藏的好片子,蹲街沒工夫看,這下一個人過過癮。當年不幹「指夾(錢)行」,想當導演。
水桶買下東西,灑淚離別。半年後,水桶接到卷頭的微信:記得一直買彩票那組號碼吧?是咱兄弟「出徒」混街的日期。追幾年,沒中過,可能手髒。現在不偷,拿你打工寄的錢買,真有。我沒力氣領獎了,想回山裡睡去,太累了。彩票放老地方,回來領吧。扣去稅,還有幾十萬,給我媽寄點錢,餘下自己慢慢花。別再偷,做個好人!
水桶領獎,給卷頭的娘寄五萬,其餘全在賭場輸光。他眼睛血紅要翻本,身上分文沒有,忽然想起卷頭娘那筆五萬,想把錢騙回來。好歹跟周圍人借點錢,乘火車奔山裡小城去了。
下火車,乘長途客車進山,再走幾裡小路,到了卷頭家。一推門,卷頭直衝他笑,水桶嚇一哆嗦,渾身冒汗,腦子暈沉沉。
水桶跪在卷頭遺像前,磕頭不停。卷頭娘走過來說,他知道你能來,讓我把錢給你。這個卡裡有五萬,他說你知道密碼。水桶接過銀行卡,把帶來的點心塞給卷頭娘,轉身去趕火車。
他暗暗下決心,再回一次黑賭場,把本贏回來。有了錢,也開個地下賭場。他到銀行取出五萬塊錢,想趕上半夜賭局。可是沒趕上火車,距離下午長途大客發車還有三個多小時。他累得在公園僻靜處,眯了一會。醒時,包裡的五萬塊錢不見了。
水桶氣樂了都:我靠他個腿,小偷偷小偷,天下奇聞,成繞口令了都。說啥要找到那個「同行」,要一半回來,也能再戰一次黑賭場。他在小城大街小巷焦急找小偷,長途汽車也錯過了,只好留小城過夜。
第二天睜眼,手機蹦出一行新聞標題:「非法黑賭場半夜著火,大門被「黑老闆」鎖死,賭客被燒成碳」。
水桶倒吸一口涼氣,他感覺全身僵硬,好像已經碳化。那個角落是他最熟悉位置,如果趕上火車或汽車,那具黑乎乎的屍體也許是。他不能往下想了,衝進廁所,吐得一塌糊塗。
奇怪的是,活著多好的僥倖感,只持續幾十分鐘便淡去了,強烈翻本欲望像火苗子竄上來。他在心裡說:生死算什麼,贏回血本才是天。
水桶把身上唯一值錢的寶石戒指取下,下火車,直奔北街當鋪。他知道偷北街老戶傳家寶戒,在本地出手「露天」,有多「危險」,但是血本衝動,讓他忘記一切。
祖傳的?是,我奶奶的。好吧,等一會兒,我們商議一下定價。水桶等在當鋪,大概十分鐘,隱約聽見警笛聲由遠而近。我的娘,他們報警了。水桶一腳踹開門,拼命跑上街。
大北街下著暴雨,他隱約看見卷頭打著黑傘,站在遠處。一隻流浪野貓奔過來,怪異地叫著。水桶發現自己躺在溝裡,渾身是汙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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