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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斜月沉沉藏海霧。
寂靜無人的湖畔,打更人的更鼓一下下沉悶地敲著,偶爾傳來幾聲烏鴉夜啼。
湖中倒映著一雙人影,相互糾纏,難捨難分。
「夫君,」女子開口,依附在男子懷中,「你喜歡我麼?」
男子將女子擁得緊了些,低聲道:「喜歡。」
「那你覺得我美嗎?」
「咣當」一聲,打更人手中更鼓落地,他抬頭,恐懼地看著前方。
埋在男子懷中的女子抬頭,對他粲然一笑,一張臉,半張明妍姣好,另外半張潰爛得不堪入目。
驚懼中,只見那男子低下頭吻了吻女子的臉,眼中似有深情萬種,「你在我眼中,永遠最美。」
1
自從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家門對面有個死狀悽慘的老蛇妖以後,鳳亓的閨房就沒斷過人。
「我不去。」
鳳亓將臉埋在被窩中,打算繼續睡個回籠覺。
街上鬧鬧哄哄的,正有人將打更人的屍體從牆上起下來帶走。
「去吧。」秦歌離道,「我想知道老人家是怎麼死的,難道你不想嗎?」
「不想。」鳳亓把自己裹進被子。
「去吧。」晏雪裳也跟著幫腔,「我想知道。」
「那你可以自己去嘛。」鳳亓滾滾滾,用被子把自己纏成一個春卷。
「去吧。」又一個聲音道。
鳳亓:「……」
他打個激靈,直接從床上蹦到床底,艱難地從被子中探頭出來,看看晏雪裳,還是決定把這個艱巨的任務交給秦歌離,「來的那個是我十六姨,告訴她我不在!」
說話間一個紅紅火火恍恍惚惚的身影已然衝到了門口,鳳亓把頭一縮,權當自己徹底死了。
來人是個從走路姿勢上就能看出性格的女子——走路帶風,跑起來可能帶閃電,推門而入的瞬間問道:「鳳亓呢?」
秦歌離與晏雪裳對視一眼,同時一指床底,異口同聲地道:「他說他不在。」
然後這天早晨,眾人埋葬打更人回來,就看見鳳老闆被人卷著被子從如來客棧的窗戶扔了出來。
扔他的人閒閒倚在窗口,是個從頭到尾一身紅似火的女子,異常美麗年輕的臉上是一種類似於長輩恨鐵不成鋼的惋惜,「小時候多好一孩子,勤勞善良誠懇大方,怎麼越長越乖戾了還?一個優點都沒留住,唯一的缺點卻很是發揚光大了。」
秦歌離試探問:「懶?」
鳳十六想了想,道:「不是,是不愛動彈。」
2
大漢名叫霍達,乃是城郊霧柳山莊的管家,小半輩子盡職盡責為莊主,三日前莊主要娶夫人,他覺得不行。
聽人說迦藍度的老闆鳳亓無所不能,他決定來試試。
但是此刻他有些後悔,因為用他作為人的眼睛,大名鼎鼎的鳳老闆看上去一點都不靠譜,他二五八萬走在去霧柳山莊的前頭,也不知把他訴的那些苦聽進去了沒有,忽然見他駐足,他也不由跟著扭頭。
身後兩個姑娘,藍衣服的那個一般漂亮,紅衣服的那個非常漂亮。
霍達在心裡感慨,怪不得傳言說鳳老闆整日跟漂亮姑娘糾纏不清,原來是真的。
有這麼兩個漂亮姑娘跟著,鳳老闆仿佛不是很高興。
他抽抽鼻子道:「十六姨,你整天跟著我們晚輩一起玩,就沒點正事要做麼?」
十六反問道:「你有嗎?」
「我沒有啊。」
「你都可以沒有,我為什麼要有?」
「……」
鳳亓親暱地攬過她的肩膀,在她耳邊偷偷道:「告訴你個秘密,我七舅舅和老麒麟此刻正在迦藍度,你快點去做條魚拆散他們吧。」
鳳十六心下一計較,覺得拆散鴛鴦比跟著鳳亓蹚渾水更有意思,一溜煙兒跑了。
剩下一個秦歌離,見鳳亓看向自己,忙道:「晏雪裳有事走了,而我是想偷看你洗澡的奇女子,你可能用得上。」
鳳亓道:「那你跟著吧。」
說話間進了山莊。
霧柳山莊遍植垂柳,約莫三百年前柳家先祖來十方界定居,柳家人便再沒入過人世,靠賣香料為生,一直收留好多凡人,到了柳元竹父親那一代,人丁凋零。柳老爺子去世早,只剩一個柳元竹支撐家業和供奉母親。
山莊到處張燈結彩喜氣洋洋,是個要辦喜事的場景,就是氣氛不太對。
一群人尖叫著往外跑,柳老夫人拄著拐,帶頭跑得賊快。她比霍達有見識,年輕時候見過鳳亓施法鎮壓妖怪,瞄準他一頭扎了過來。
鳳亓對老太太的投懷送抱不感興趣,往旁邊一避,由秦歌離接住了柳老太。
秦歌離拿出自己曾經下山要飯那一套,給老太太來了一個哈巴狗式的萌寵微笑,「老夫人,究竟是怎麼回事?」
老夫人手指哆嗦不停指著前方,「有有有,有鬼……」
「什麼鬼?」
「新新新新娘子是個鬼……」
霍達跟著點頭,「三天前的夜裡莊主把新夫人帶了回來,黑燈瞎火的誰也沒有看清楚她是個什麼模樣。三日以來他二人在房中一直不曾出來,直到今天早晨莊主才出門吩咐我等,說他今日要成親,要我們不惜一切代價去籌辦。」
鳳亓點點頭,「這有什麼問題?」
霍達的臉皮猛然緊繃,像是回想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莊主跟以前不一樣了,他出來時臉色極差,而且我看到他身上……他身上有一隻蟲子。」
秦歌離道:「你一個大男人,連蟲子也怕?」
「姑娘有所不知,那不是一般的蟲子,那是一隻大蟲子。」
「……」
眼見從他身上也是問不出來了,秦歌離對鳳亓道:「我去看看。」
鳳亓不置可否,由著她去,須臾秦歌離回來,臉色難看,迎著鳳亓問詢的目光,一時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的感受,半天吐出一個字:「醜。」
鳳亓:「……」
鳳亓抬頭,柳元竹正牽著新娘子的手一步步下山,見了他當先拱手,「不知鳳老闆大駕光臨,有失遠迎,今日恰逢我夫人死而復生,不如進來喝杯喜酒?」
柳莊主相貌堂堂,他身後的新娘子一身大紅嫁衣,半邊面孔是白骨骷髏,另外半邊,豔若明霞,僅剩的一隻明眸冷冷地看著鳳亓。
偌大新房紅燭高燃,他身穿嫁衣的新娘只有半張臉。
柳老太當場就暈了過去。
鳳亓大方一笑,拱手道:「叨擾了。」
3
婚禮照常進行。
由於山莊中人跑的跑散的散,偌大的禮堂中,除了一對新人,還有被安排在高堂上坐著至今未醒的柳老夫人,以及被逼著當司儀哭著主持婚禮的霍達,只有一桌賓客——秦歌離給自己斟了一杯酒,看看對面鳳亓理所當然伸過來的杯子。
先問道:「新娘子是怎麼回事?」
鳳亓道:「不知道。」
「柳莊主為什麼要說她是死而復生?」
「不知道。」
「是不是跟《笑忘書》有關?」
「不知道。」
「你不是說關鍵時候笑笑會給我一些反應嗎?」
鳳亓聽到這裡,對著她胸前掛著的小荷包道:「笑笑你亮一亮。」
小荷包聞聲亮了。
「……」秦歌離收回要給他倒酒的手,她的心情頓時有點複雜,她想把脖子上這個聲控燈摘下來和他的主人一塊兒踢出去。
就在霍達哭道「夫妻對拜時」,新娘忽然打斷他開了口,她的臉蒙在蓋頭中,光聽聲音實在難以想像她會是那樣一副尊容,她道:「夫君,你覺得我今日美嗎?」
這是一道送命題,鳳亓和秦歌離同新娘一道齊齊看著柳莊主。
只見柳莊主面不改色面帶微笑,看不出一絲勉強,道:「你在我心中,永遠都是最美的人。」
秦歌離對鳳亓道:「也許柳莊主審美不同於常人。」
鳳亓歪頭看了看她,「小秦你真善良。」
只聽柳莊主繼續深情款款,「傾妍,我第一次見你,便驚為天人,下定決心非你不娶。」
「……」
秦歌離對鳳亓道:「好吧,其實他可能是瞎。」
忽然桌上被人扔了一包東西,晏雪裳一屁股坐下,繞過鳳亓不拘小節遞上來的茶,自己倒了杯酒一飲而盡的工夫,秦歌離已將桌子上的包袱打了開來,從中抓出一根漆黑堅硬之物,問道:「這是什麼?」
晏雪裳淡然地道:「釘死打更老蛇的東西,我剛從他的墳冢挖出來的,你們趁熱看。」
秦歌離立即將釘子扔得遠遠的,嫌棄道:「你懷念老人家的方式我是敬佩的,但你留這麼些釘子我覺得他在天之靈未必會感激。」
晏雪裳:「這些不是釘子。」
「不是釘子是什麼?」
「一種蟲子的觸角。」晏雪裳說完看看鳳亓,見他一副等著看戲的懶散樣子,便知道他對一切胸有成竹,於是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
鳳亓立即覆上他的手,「小雪這一趟辛苦了。」
晏雪裳:「我挖完墳沒洗手。」
鳳亓瞬間離他遠遠的。
見秦歌離一臉懵懂,感慨一聲老木頭疙瘩養不出什麼聰明娃,鳳亓從桌上拾起一根筷子,戳著看起來像釘子的觸角給她科普,「認真說起來這種蟲子叫做蠱,通身漆黑,體型巨大,殼厚角硬,以生食血肉為生。這玩意兒其他地方也有,但是能蠱惑人心的卻不多見,尤其是新娘子這種直接能給人洗腦的。」
晏雪裳道:「魔界有個蠱王就可以。」
鳳亓:「……」
晏雪裳:「從前魔界有個蠱王,被你母親捉了封印在書裡,你偷偷拿出來玩,結果因為你太弱,操控不成反被它操控,跑到凡間一座山上偷看人家小姑娘……」
鳳亓道:「小雪你這樣容易失去我,都是幾千歲的人了,黑料誰沒有,小秦你過來我給你講一個狐狸精的初戀故事。」
晏雪裳:「我認真想了想,自相殘殺無甚益處,還是一致向外專心對付眼前吧。」
眼前,新郎新娘直愣愣站在他們桌邊,看著他們。
秦歌離捂臉道:「我們是不是太旁若無人說得太大聲了。」
鳳亓打個哈哈,站起來,不動聲色地在掌心貼了張符,然後用這隻手哥倆好地拍了拍柳莊主的肩膀,「該入洞房了?那我們就不打擾了,良宵一刻值千金,柳兄我真誠勸你一句,為了不影響體驗,嫂夫人的蓋頭能不掀就不掀。」
柳元竹皺眉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鳳亓:「柳兄你覺得我長得好看嗎?」
柳元竹:「……」
柳元竹:「鳳老闆龍章鳳姿,自然是好看的。」
鳳亓伸出手去,「這是幾?」
柳元竹:「四。」
鳳亓點點頭,「人還是清醒的,小秦,打暈吧。」
秦歌離掏出了狼牙棒。
柳元竹後退一步,不解地問道:「你們到底要做什麼?」
「救你。」晏雪裳簡短概括,「你被蠱惑了,眼前這人不是你夫人,你夫人早死了,人死不能復生。」
柳元竹:「我不信。」
鳳亓:「小秦,打暈吧。」
柳元竹:「……我決定往下聽一聽,再決定信不信。」
新娘往前走了一步,柳元竹沒有動。
新娘悽哀地喚道:「夫君……」柳元竹還是沒有動。
柳元竹道:「夫人,你可還記得我的小名?」
新娘子點點頭,「你出生在柳絮紛飛的時節,所以婆婆給你起名叫小毛毛。」
柳元竹很激動,「確認了,這就是我夫人,你們請回吧。」
鳳亓漫不經心地呷了一口茶,「嫂夫人,那你是怎麼去世的呢?」
4
「是啊……」玉傾妍的聲音有些飄渺,她似在回憶,輕聲呢喃道,「那我是……怎麼死的呢?」
十方界中原本凡人就稀少,孩子更是不多,柳元竹與玉傾妍自小青梅竹馬相伴長大,生出男女情意再是合理不過,婚禮是柳老爺子在世時給兩人操辦的,柳老夫人自然不好說什麼。
但是好景不長,柳老爺很快去世,柳元竹接手莊中生意,時常需要外出,短則月餘長則一年半載,不得不與新婚燕爾的妻子別離。
柳老夫人早就嫌棄玉傾妍是下人之女,如今終於沒人管自己,她先是強行做主給柳元竹納了一個小妾,然後藉口自己不舒服,讓玉傾妍搬出霧柳山莊,到山下的別院去給自己祈福。
玉傾妍賢惠,通常婆婆說什麼就是什麼,絲毫不敢抗拒,只將一腔怨念深深埋在心中,祈盼丈夫回來訴與他聽。
等到柳元竹回來時,看見迎接自己的是一張陌生面孔,還沒等為母親的自作主張而生氣,就有下人匆匆來報,說是山下別院忽然起了大火。
沖天的火光在山上都能看得見,火燒了一夜,在微明時分柳元竹從廢墟中挖出一具燒焦的屍體。
兇手很快就浮出水面——小妾嫉妒玉傾妍貌美,讓人偷偷給她下了藥。令她昏睡不醒,再將別院放了火。
她自己午夜夢回時良心難安,說夢話說漏了嘴,被下人聽了去。
兇手雖然伏誅,但是故人難再歸。
柳元竹是個孝順孩子,並不敢怎麼責備母親,只能自責。他自責的方式很別致,就是拼命往家裡掙錢,不出半年霧柳山莊擴建了一倍。
而他也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故妻,因為死前執念太深,久久鬱結在心中,不散不投胎,在自己墓前遊蕩徘徊時,遇到了一隻從天而降的蠱蟲。
她沒想到自己還有回來的一日。
這蠱為她的執念所馭,蠶食她身上燒焦的腐肉,換了她一身生肌,但由於在《笑忘書》中封印的時間太長,威力不夠,她另外半邊臉總也回不到從前。
她無意害人,因此一直躲在墳墓中不敢出去,直到有一天碰到了兩個來捉迷藏的孩子。
孩子當場被她嚇得大哭,她慌亂中想:「要是他們沒看見我就好了。」
下一瞬兩個孩子就止了哭,嬉笑打鬧著離開了,她驚異地走到他們面前,他們仍視她為無物。
她便明白,這蠱能實現她心中所想。
於是她終於得以擁抱她的郎君,她在他耳邊喃喃輕語:「忘掉以前吧,我們重新開始。」
他便說他要重新娶她一次。
她點頭說好,也不知是她蠱惑了他,還是她被那隻蟲子蠱惑,她心中明白,以自己現在這副面孔,他二人終究是不能長久的,但是那都不重要了,因為當下那一刻,柳元竹牽住了她的手。
一如當年杏花微雨楊柳風,他執她手說白首之盟。
5
喜堂中,那雙龍鳳呈祥的大紅喜燭晃了晃,明明沒有什麼風,有一支卻無端滅了。
柳元竹拿起火摺子重新去點,對鳳亓等人道:「這是我的家事,諸位還是請回吧。」
鳳亓道:「好,你還沒有掀蓋頭,我們等你掀了蓋頭就走。」
柳元竹抬手,玉傾妍立刻後退了一步,她身形有些不穩,透過蓋頭顫聲乞求鳳亓:「我……跟你走,任憑你處置。」
猝不及防蓋頭被掀開,她尖叫一聲抱頭蹲在地上,鳳亓肯那樣說,定然是有什麼法子來壓制她身體裡的這隻蠱蟲,她不願意讓柳元竹看見自己的真實模樣。
一隻手輕柔地將她攙扶起來,她抬頭,對上柳元竹的眼睛,仍是溫潤如初。
他拭著她臉上的淚珠,柔聲道:「大喜的日子哭什麼,妝哭花了可就不好看了。」
「夫君你……你不害怕我現在這個樣子嗎?」
「什麼樣子?」柳元竹笑道,「你在我眼中不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嗎?一生一世也會變。你呀,就是對自己太嚴苛。」
玉傾妍驚訝地看看鳳亓,後者深沉地對她點了點頭。
她終於在他懷中痛快地哭出聲來,像是多年以前迷路時被他最先找到帶回家的小女孩。
6
鳳亓左右拍拍看呆了的兩人,「我說兩位,日頭下山了,回家吃飯嗎?」
晏雪裳當先回神,二話不說邁腿走。
秦歌離緊隨其後,出了霧柳山莊就忍不住問鳳亓:「就這麼放任不管了?」
鳳亓回頭對她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知道白蛇許仙的故事不?你看看反派角色法海,老是拆散人家小兩口,多麼招恨,這麼缺德的事情我不幹。」
「那你還慫恿十六姨去棒打鴛鴦?」
「我七舅舅怎麼能……靠,忘了他還在迦藍度,走走走,快回家。」
說完不顧形象跑得飛快,眨眼竄進了夜市中。
秦歌離看著他的背影,摸摸胸口小荷包,低聲道:「笑笑前輩?」
「幹嗎?」笑笑答。
「你是不是看著鳳亓長大的啊?」
「確切地說,他爹都是我看著長大的。」
「那你知道他如果遇水變身是個什麼樣子啵?」
笑笑被她用「前輩」二字恭維很是受用,「當然知道呀,就是身後會長——你為何不自己試試?」
「好主意。」秦歌離轉身,「大媽,借您這盆水用用。」
她大喊了一聲:「鳳亓!」
鳳亓剛轉身,迎面潑來一盆水,把他澆了個全身透。
「你——」他只說完一個字,身後突然長出了兩隻翅膀,這倒沒什麼,畢竟他阿娘那邊全家每人一對,再尋常沒有——關鍵不知哪個地方沒有遺傳好,他的翅膀是遺世獨立的藍色,六界之中只此一雙,別無分號。
鳳亓還在滿臉問號中,就見秦歌離扛著大棒殺氣騰騰,「果然是你,你這個敗類,有種別跑!」
她是從十六那裡得到的啟發,再加上晏雪裳那一番說辭,基本可以肯定了,當年偷看她洗澡,調戲過她的藍翅膀小男孩,就是鳳亓。
事情回到多年前的蒼梧山,她正在後山溫泉喜滋滋地泡澡,從天而降一男孩,撲通一下掉進水中,等到他從水面上浮起來時,身後長出了一對藍翅膀。
她頭一回見這麼新奇的物種,雖然有點像經常來的鳳凰,但是又跟鳳凰們不太一樣。
他自稱天使,從天上下來的小仙使,下來討媳婦的。
她問:「媳婦是什麼呀?」
他勾勾手,「你過來我就告訴你。」
她爽快地湊過去,被他「吧唧」在臉上親了一口,然後他就大笑著飛走了,「被我親了就是我媳婦啦,等我長大了回來娶你啊。」
後來師父告訴她,這種流氓應該見一次打一次。
於是秦歌離追著鳳亓繞城跑了五圈,最後她實在跑不動了,加上太餓,決定先跟鳳亓握手言和,回如來客棧吃頓飽飯再說。
客棧前三位長輩站在大門口,似乎有什麼大事需要研究,除了鳳棲,衡陽與鳳十六均是一臉嚴肅。
衡陽道:「北傍驪山招彩鳳,南依渭水醉蛟龍。」
十六道:「土。」
衡陽想了想,「領略家鄉風味,溫馨故裡人情。」
十六:「土。」
衡陽急了,「你想個不土的。」
「……」十六想不出來,把求救的眼神望向鳳棲。
門口人來人往,鳳棲不大想跟他兩個站在一起,默默往後退了退,差點被鳳亓撞上。
眼看鳳棲對著自己這副形容要皺眉頭,鳳亓忙弄乾自己身上的水氣,把翅膀一收,乖順地叫了聲七舅舅,轉移話題道:「我十六姨和衡陽君要對我門口的柱子作甚?」
鳳棲道:「他們說你這塊地方顯單調,要給你寫副對聯。」
鳳亓:「……請您留下,把他倆帶走。」
鳳棲被他逗笑了,「你這是說的什麼話?」
鳳亓笑過之後肅然對他舅舅一揖,「我知道您為何來此,請您放心,我自己的爛攤子自己收,不敢勞煩您和我阿爹阿娘。」
也就是這時候,才有一點兒時的輕微謹慎。
鳳棲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好了,只是點了點頭,囑咐他緊要關頭切勿逞強,然後便拉上十六與衡陽走了。
鳳亓暗暗鬆了口氣,幸虧來的是七舅舅,若是他阿娘來,他恐怕是要涼。
7
入夜。
天階夜色涼如水,鳳老闆獨自坐在臺階上喝小酒。
遠遠飄過來一個人影。
月光蒼白,映著她臉上半邊骷髏。
鳳亓絲毫不意外,端起另一隻酒杯招呼她,「喝一杯?」
玉傾妍道:「不用了,嘴漏。」
「……」
玉傾妍道:「他從一開始就沒有受我蠱惑,為什麼?」
鳳亓晃著手中的酒杯,「情人眼裡出西施,愛本身就是一種蠱惑。」
不過這個道理他也是最後才知道的,白白浪費他一張驅邪符。
「他對你的喜歡比你以為的還要多,皮囊和生死又算得了什麼呢?」
玉傾妍嘆了口氣,「如此,我就更配不上他了,你將這隻蠱蟲收回去吧。」
「收回來你可是會灰飛煙滅,什麼都不剩了,想好了?」
玉傾妍點點頭,半張臉看起來仍是猙獰可怖,「偷來的東西總要還回去,上天額外恩賜我這些天已經夠了,我是罪有應得。」
蠱蟲只能操控一個成年人或者一兩個小孩子,她剛回來時恰好被打更人看見,迫不得已只能殺了他。
愛使人偉大,也會使人自私。
「雖然殺人償命乃是天經地義,但於我卻是無甚用處。」鳳亓站起來,背著手看向滿城萬家燈火,「況且那老蛇妖也並不無辜,他百年前曾因為一個緣故屠殺百人,來這裡本就是為了贖罪,現在斷送在你手上,也算他自己的因果。此城沒了更鼓聲還挺無聊的,不如由你替了他吧。」
玉傾妍驚喜萬分地看著他。
他伸手敷上她的臉,刺痛過後玉傾妍有些不敢相信地捂著自己的臉頰,是溫熱的,有肌肉的。
鳳亓打量著她,滿意地道:「這才像樣,好好一個佳人非要弄得慘兮兮,我實在看不下去。」
玉傾妍走後,鳳亓又在階上獨自坐了許久,一塊小石子猝不及防被扔到他面前,他頭也不抬,順手扔了只酒杯上屋頂,秦歌離穩穩地接在手中,仰脖幹了,辣得直吐舌頭。
鳳亓開心地笑了,笑完發現秦歌離直愣愣地看著自己,不由往臉上抹了一把,「我方才被姑娘香了一口沒擦乾淨?別告訴小雪啊。」
秦歌離道:「我發現你這人吧,雖然平常看起來懶懶散散不著調,但是關鍵時候還是能看得出來,你是個好人。」
鳳亓:「……哦,我不應該是個英雄麼?」
秦歌離剛想嘲笑他幾句,忽然鳳亓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對她道:「在這裡呆了這麼久也該出去走走了,一起啊?」
「……去哪?」
「隨意。」他旋身上房,與她並排一坐,看看天上繁星,「東南西北,你喜歡哪個方向?」
秦歌離想了想,「南。」
「南邊麼……」鳳亓低吟一句,「往南有座臨風城,城中有美酒美女若干,值得一去。」
「我決定了,去北邊。」秦歌離斬釘截鐵。
又是開心的一天。(原標題:《一窩鳳凰Ⅱ:相思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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