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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一處鬧鬼的背後,
不是人心在作祟?
小懦的轉變,要從買了一處兇宅說起。
小懦與大器是大學同學,畢業後在大城市打拼。愛情發展到談婚論嫁的階段,小懦父母看大器家境一般,提出了要買房才能結婚的條件下。其實潛臺詞是怕自己女兒跟了大器會過苦日子,變相地反對他們結婚。
可小懦是那種從一而終型的,為了嫁給大器,兩人開始看房子。不是沒有合適的房源,而是那些合適的房子都沒有一個合適的價格。所以反覆看了不下一百棟,還是感覺希望渺茫。
中介在這時坦誠地推薦了一處高檔小區的高檔住宅,哪哪都高檔都合適,就連價格也在他們能夠得著的範圍。只有一條,這房子的原主人,是被朋友殺死在客廳裡的。
說白了,之所以這麼好的房子卻定這麼低的價位,就是因為這是一處兇宅。
大器一聽就怯了,小懦卻上了心。她太想嫁給大器了。
有什麼呢?重新裝修一下不就得了?哪裡找這麼好的地段這麼高檔的小區這麼低的價位呢?
況且,人不做虧心事,也不怕鬼敲門。
都二十一世紀了,無神論者,從小學著馬列主義長大的,怎麼這麼迷信呢?
奔著愛情,奔著天長地久,奔著朝朝暮暮,兩人就變成了這房子的新主人。
大器是男人,心存無所謂。考慮到媳婦的感受,就獨自作主進行了裝修,把能改的儘可能都改了,比如客廳裡傳說的案發地。整個裝修過程都沒讓小懦參與,就怕她對原房的印象太深,留下心理陰影。但在搬家那天,還是在客廳貼上了符紙,晚上睡覺時,心照不宣地開著客廳的燈。
兩個人都在家時倒還沒什麼,一旦只剩一人在家,尤其是小懦一個女人在家時,氛圍就顯得陰森起來。陽臺的風變得詭異,她也不敢去關陽臺門,一直開著電視,還是感覺屋裡有不明的聲音……要不是大器臨時想到獨自一人在家的媳婦可能的恐懼而取消了加班,小懦覺得自己會在這個夜晚嚇死。
她開始恨自己的懦弱。
她從小就是一個自卑又懦弱的人。上學時從來都是默默無聞型的,就連戀愛也覺得談不起,所以歷任男友談分手時她都出奇地平靜,覺得人家不甩了自己才不正常,直到大器出現。這個男人竟然對她關懷備致,穩穩地進入婚姻,讓她覺得像是得了個寶貝。
在單位也是一樣,她總是那個加班最多、出差最多、受批評最多、背黑鍋最多卻從來沒得過先進的那個人。部門經理是個鹹豬手,摸一把像是給了她恩賜,她的拒絕讓他惱羞成怒。新來的一撥一撥的小姑娘都能遊刃有餘得和經理曖昧,個個把活推給小懦把錯安給小懦把功勞往自己身上攬,小懦從來都覺得理當如此。人家就是比自己會察顏觀色比自己活泛比自己會說甜言蜜語比自己有能耐,所以她就活該是出力不討好的那個。
就這麼一路被欺負,都成習慣了。
不久,小懦懷孕了。
然而,經理還是把出差搞培訓的活交給她。她想申請換個人,經理就變了臉,說這才剛懷孕就想閒著,公司是養閒人的嗎?於是小懦就忍氣吞聲地去了,本來說好的讓另一個小姑娘中途換個班,那小姑娘也以來例假不舒服為由逃過了。
小懦一個人頂下來的兩個月培訓任務,因為辦得好受到表彰,功勞是經理一個人的。全部門出去慶祝,小懦不想去,大家都諷刺她,怎麼了?不給經理面子啊?
小懦只好勉為其難挺個大肚子去了。
在車上,經理竟然還恬不知恥地掐了小懦的臉一下,把小懦噁心得直想吐。
這頓慶功宴上,經理成為被拍被恭維的絕對對象,小懦也照舊成為被打趣被嘲笑的對象。
有人陰陽怪氣地說她結婚也不通知大家一聲,偷偷摸摸的是為什麼呀?莫非傍了大款做了小三被金屋藏嬌了?
伴隨著大家鄙夷的鬨笑,小懦心內翻江倒海。她清楚,這群人嘲笑她欺負她,都是因為看不起她。原因不在別人,在自己,是自己的妥協退讓教會了他們如此猖放肆。
小懦在這個瞬間成長了。
她平靜地說,老公是大學同學,兩人在某某小區買了房子,不敢驚動大家。
大家一聽,都很吃驚,說某某小區是高檔小區,裡面住的人非富即貴,看來小懦是遇上高富帥了,恭喜恭喜恭喜,怎麼不請我們去燎鍋底啊?是想為我們省紅包嗎?
小懦越發坦然,問大家都愛吃什麼,周末就請大家去燎鍋底,想吃什麼管夠,什麼魷魚龍蝦螃蟹足量供應,只要大家肯賞臉。
接著她又宣布,自己買的那套房子,兩年前出過人命案,因為是兇宅,所以便宜。但是住著是真好,哪哪都得勁。
為了印證自己所說非虛,她還調出命案發生時的新聞讓他們看,並且描述著當時血流滿地的情景……
從經理到小姑娘,個個都嚇壞了。說小懦你開玩笑的吧?這玩笑開得疹人。
小懦說怎麼是開玩笑呢?你們誰要是買房首付款不夠,也可以考慮兇宅,便宜的不是一萬兩萬,是幾十萬上百萬哪,超划算!
大家看她的眼光就帶了躲閃。看小懦一反常態意氣風發的樣子,實在是讓人心裡犯嘀咕,事後他們私下認為小懦一定是中了邪,能不中邪嗎?住在一所兇宅裡!
接下來的飯吃得就有些如坐針氈了,只有小懦一個人大快朵頤。她還趁著最初大家強行灌下的那杯酒心直口快地數落其他人不按時上下班、和領導搞地下活動的事,經理也只附和著她批評被點名的人。
臨走時小懦又強調說周末準備好豐盛大餐靜候大家上門燎鍋底,同事們反而一個個都推說有事,當場封了紅包給小懦,卻沒有一個能抽出時間上門。小懦笑說你們這是要給我省錢嗎?不去吃飯還拿紅包,真是太客氣了。
從此之後,小懦在單位就硬氣起來。急活累活隨便就推給其他人,只要她的手一搭上她們的肩膀,她們就再也推辭不得。小懦該休假休假該產檢產檢該翹班翹班,年終竟然還被評上了先進。她住到哪裡的著獎金就給家裡添了魚缸添了地毯。
日子一天天明朗起來,有時她就在陽光照耀下的沙發上睡著了,大器則躺在地毯上,看著安然入睡的她,知道兇宅帶給她的陰影,已經完全祛除了。
這是一個讀來的故事,我已經忘記了小說的題目和主人公的名字,所以顧自給故事起名《兇宅》。但小懦對鬼的恐懼和後來對人的反擊,卻記憶深刻。
買兇宅,是不得已。沒想到兇宅不兇,反而成就了她。
讓小懦不再懦弱的,真的是兇宅的邪氣嗎?
不!
是小懦在與人與鬼相處中悟出來的生存哲理。
這世上,可怕的從來不是鬼,而是人。
我們時刻提防的,往往是陽光下行走的人類,而不是陰暗處那並不存在的鬼魂。人類文明史上下五千年,誰曾親眼見鬼害過人?
可是天天曬著太陽的特種,人心有多陰暗?
哪一處鬧鬼背後,不是人心在作祟?
東野圭吾說:「世上有兩種東西不可直視,一是太陽,二是人心。」我們永遠無法從一個人的臉上,求出他內心的陰影面積。然而這陰影,卻可以於無形中傷害你,比刀槍劍戟更無情。
欺軟怕硬,是人的天性。在既定的環境中,往往容易形成強弱不平衡的「平衡狀態」。無所謂誰對誰錯,但無疑,懦弱的退讓不會讓對手變得高尚善良,只會讓他更囂張。
小懦在那一瞬間暴發了,她意識到可怕的從來不是鬼而是人心,傷害她的不是鬼而是這些朝夕相處的人,同時揪出了自己內心那個一直想要委屈求全的「懦弱之鬼」,讓勇氣破繭而出,爭取本來就屬於自己的一切。
強大,就是一個由內而外的過程。
反擊了,才發現,魑魅魍魎不過都是紙老虎,你強硬,它們就自然軟弱了。
你若強大,鬼神自敬。
連人都不怕,你還會怕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