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在一個安靜的晚上去世了,正值秋冬交接的時節,七個子女都不在身旁,第二天三個兒子回來時,看見床上的老人瘦得皮包骨頭,老人走的時候安安靜靜,悄無聲息,是第二天保姆的電話通知了老人的兒女們。
老人姓殷,和裴爺爺一起長大,一起呼嘯著將一幫「小畜生」拉扯大,一起在一個戲班子裡唱戲,一起打仗,戰爭勝利,新中國成立後,常常一個戲糰子聚在一起弄來兩碟花生米兒,半二把兩黃酒,就著個把茶幹看新生代的生旦淨末醜唱戲,偶爾也搭搭手扮扮戲份子,唱戲要攢氣,老人也愛攢東西,什麼都攢,什麼都攢給兒女。
偶爾裴爺爺和幾個老人總會談起那個年代挖野菜的日子,那個年代用泥土包上黑火藥埋地雷的日子,誰都沒忘,誰都放不下那些歲月的困苦,誰心裡都明白那些難熬的歲月,那些領著大肚子的媳婦,左右手各牽著一個,背上還背著個躲到地窖的日子。
裴爺爺總是會去找老人,去看望老人,裴爺爺總是說老人有多想念他的子女們,只是村裡人很少見到他的那些子女,聽說都到了很遠的地方,村裡人都說七個子女一起花大價錢請了個保姆照顧老人,老人一天三頓一頓不差。只有裴爺爺知道老人吃的越來越少,後來,老人每頓的菜有時候原封不動的靜躺在那裡,老人只看著窗外,不言語,老弟兄一個接著一個走了,留下的除了懷念,還有思念。
後來的後來,老人不再去找裴爺爺喝酒嗑花生了,也許是走不動路了,也許是喝不動酒了,也許,是人少了。
老人過世第三天的時候,裴爺爺的大兒子裴大將裴爺爺接到了縣城,裴大說裴爺爺看著殷老人離開會難過,鄰居說那幾天裴爺爺的眼睛紅紅的,有的只是沉默,和裴爺爺那個年代一起的老人,現在只剩下裴爺爺了。
老人火化那天村裡人見到了老人的三個兒子,印著火光的臉上,漠然的神情,四個女兒只來了一個,只是看著漸漸升起的火苗,不講話。
裴爺爺從縣城回到村裡時,老人的房間已然成為空的盒子。
裴爺爺的三兒子將裴爺爺留在家裡,不讓裴爺爺亂走動,裴爺爺偶爾也會去大兒子和幾個女兒們的家裡住上一段日子,裴爺爺身體不舒服時便睡一會兒,偶爾會和兒女們提起身後事,兒女總會說咱爹命大福厚,讓裴爺爺不要想那麼多,裴爺爺知道,這是安慰,也許兒女們想不出除此以外還可以講出什麼話可以讓裴爺爺欣慰。
裴爺爺記得大女兒對他說過的一句話:「爹,別怕,女兒一直都在,我一定將你洗得乾乾淨淨的,穿得整整齊齊的,讓你平平安安的上路,我是你的女兒,不怕,女兒一定陪你到最後......。」裴爺爺記性越來越不好,但總是想起這句話,想起時,總會對著太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