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音版」狗尾巴湖,文/南江野驢

2020-07-04 終南文苑



「語音版」狗尾巴湖,文/南江野驢


「語音版」狗尾巴湖,文/南江野驢

老湯一直熬到孫子小小湯考上大學,才向兒子小湯說想回老家。

  小湯很不解,說老家都沒人了,非要回老家幹嗎?老湯說不出一個所以然,卻堅持想回去。小湯只好說得閒再送老湯回去。等到八月底,小小湯都去大學報到去了,老湯也沒走成。

  這時候,小湯媳婦就勸老湯看開點,說平時一家四口住在兩居室確實有點擠,不過小小湯也去外地上大學了,房間也騰空了……

  小湯媳婦也是從農村出來的,她認為老一輩的人住慣了農村的大屋,就很難委屈自己住小的房子,她母親從老家來城市伺候她坐月子的時候,便常抱怨屋小轉不開身。她告訴丈夫,她覺得老湯之所以想回老家,可能和吃飯有關係。小小湯備戰高考的時候,全家都優先考慮小小湯。小小湯愛吃甜食,家裡的飯菜自然頓頓加糖。小湯媳婦說,是時候考慮一下老湯的飲食習慣了。接著,早晚的飯菜也都照著老湯口味改了,可沒過幾天,老湯又提回老家的事了。

  小湯急起來就拍桌子:「您老都一把年紀了,老家那麼遠,來來回回,不折騰嗎?」

  「我就回去住幾個月,又不是不回來了。」老湯固執起來,十頭牛也拉不住。

  多次溝通無果,小湯只好亮出底牌:「清明掃墓,逢年過節,雖說不是年年都回去,不也一同回去過嗎?你突然提出回老家,知道的,說你想回老家住一段時間,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兒孫不孝順呢。」

  老湯哪裡受得了這麼一頂大帽子,他漲紅了臉,強調說不是回農村就不回兒子這裡了,而是他想給自己放放假。小湯無法說服父親,就讓老湯等他得閒再說。

  老湯怕兒子忙起來又忘記了這事,又不敢多提回老家的事,就天天看著日曆,越看越愁。老湯越老越像孩子,願望得不到滿足,就沒胃口,日子一長,肉眼都看得出他變瘦了。好幾次,老湯出門都忘記帶鑰匙,最後,他就坐在小區樓下的石凳上等兒子兒媳下班。

  老湯每月能從兒子那領一些零花錢,日子過得也比較清閒。按說一切都很如意,可老湯總覺得內心深處有一個聲音在召喚著他。

  春雨來的時候,他就站在陽臺前自言自語,說農田該播種了。夏夜蟬鳴的時候,他就躺在床上嘮叨,說西瓜沒有老家的甜。秋天街道上的樹葉變黃的時候,他想著以前收割完稻穀就該喝解暑的綠豆湯。到了冬天,老湯就盼著下一場大雪。可城市的雪,剛下沒半日,不是融化了,就是被清掃了。老湯忘不了家鄉山野茫茫一片白、天地渾然一色的樣子。

  見老湯整日意志消沉,小湯也覺得父親可憐,就和媳婦商量,決定就著周末,多請兩天假,親自送老湯回去。兩人到了火車站,老湯說什麼也不讓小湯一同回去。小湯拗不過父親,只好將一部舊手機塞進老湯的行李箱,叮囑老湯說,如果身體有什麼不適,記得給他打電話。

  老湯一掃之前的陰霾心情,眼神裡漲起了精氣神。小湯卻五味雜陳,思慮著等父親下次來城裡的時候給他找個老伴,省得父親在城市寂寞。

  在火車狹長的硬臥上躺了一夜,老湯做了好幾個夢,不但沒覺得累,甚至還有點興奮。他在家鄉的火車站吃了一碗麵,拖著行李箱來到汽車站,坐上了流水線班車。在鄉鎮的路口下車,他發現兩年沒回來,路兩邊的樓房變多了,多到他都不認識了。熟悉的十字路口裝了紅綠燈,差點讓他找不到北。通往村裡的那條砂石小路,也進化成了平整的水泥路。老湯又喜又悲,喜的是家鄉富裕了,悲的是印象中的家鄉樣子變了,變得陌生了。

  相比於道路兩側的新樓房,陳舊的湯家老宅就年邁多了。院中的柿子熟了,只是鳥把柿子啄走了一半,留著另一半掛在風中。老湯想,哪怕只是為了摘柿子,也該回來一趟。柿子樹下的耕田鬆土機,犁鏽了,沾滿了灰塵和落葉;狹窄細長的側院,以前是大白鵝的住所,如今空蕩蕩的。院牆西側的菜地被半人高的蒿草佔據,紫紅色的牽牛花爬上了舊日的絲瓜架。野生的胡蘿蔔挺立在那裡,儼然菜園的霸主,它們的頂端,有無數白色的小花,聚攏在一起,像一朵白色的大繡球。

  麻雀見老湯回來了,蹦到電線上呼喚。鄰居家的土狗,開心地圍著老湯汪汪叫。天空的浮雲,就像在玩捉迷藏的孩子,一會落在遠處楊樹間,一會藏得無影無蹤。

  老湯記得有一年回老家過年,一個做生意的老鄉還向老湯打聽,問湯家老宅能否出讓。原因不外是站在湯家老宅的門檻上朝南望,有一汪水叫狗尾巴湖,碧藍碧藍的。若是傍晚站在湯家老宅二樓開放式的水泥陽臺上看日落,可以欣賞水天一色的火燒雲。套用城市銷售員的話說,湯家老宅絕對是一棟位置絕佳的景觀房。

  對於是否賣老宅的事,老湯推辭說家鄉是他的根,他還是要回來的。

  老湯將行李丟在老宅的走廊上,打開門窗通風。然後他從儲物間翻出涼竹大草帽扣在頭上,順著田間的小路一陣溜達。成片的稻田,像金子一樣,閃耀著豐收的光芒。螞蚱在田間跳來跳去,老湯沿著收割機碾壓出來的輪軌,撿那些被收割過卻遺漏的稻穗。一路走一路撿,等他走累了,手上已經攥了一大把稻穗,就差用胳膊去抱了。

  陽光在狗尾巴湖的湖面上灑下一條流淌的黃金彩帶,風吹過的時候,一晃一晃的,晃得老湯直眯眼。老湯心滿意足地站在湖邊深吸了一口氣,然後他那佝僂的後背,隨著整個胸膛挺起,變得像楊柳樹一樣挺拔。

  老湯眯起灰色小眼睛的時候,皺紋像扇子的骨架,鑲在他的眼角。老湯咧開了嘴,露出一排牙齒,笑出了聲。他終於想明白了,召喚他回家鄉的不是飲食習慣,也不是家鄉的老宅,而是眼前的這一汪水。

  從老湯能記事的時候起,爺爺就讓他騎在肩膀上,告訴他說這一汪水叫狗尾巴湖。那時候,老湯雖然小,記性卻很好,他記得當時對爺爺說狗尾巴湖這個名字不好聽。爺爺就在路邊掐下一截狗尾巴草,一面用狗尾巴草搔孫子的脖子,一面笑著說狗尾巴草是彎的,這一汪水也是彎的。在老湯童年的記憶裡,狗尾巴湖不是彎的,是癢的。

  童年的記憶,不止一件,關於狗尾巴湖的記憶,也不止一件。當老湯搜腸刮肚去想的時候,又覺得屈指可數。

  就在老湯望著狗尾巴湖發呆的時候,遠處走來一位禿頂老農,他捧著枸杞茶,遠遠地打招呼:「老湯,你咋回來了?」

  老湯回頭一瞧,是舊友喬禿子,笑著反問:「你不是在兒子那住的嗎?咋也回來了?」

  「回來一個月了,還不是為了這狗尾巴湖?」

  老湯覺得喬禿子話中有話,急忙問:「咋了?」

  「我聽人說,這狗尾巴湖呀,又要承包出去了。就趕緊回來看看,可不能像以前那樣。」

  喬禿子這麼一說,老湯立馬釋然了。也許冥冥之中,在城市養老的他,沒有得到這個消息,卻通過心靈感應,感受到狗尾巴湖的召喚。

  老湯想起八歲那年的冬天,天格外冷,屋簷的冰凌,像珠簾一樣,一直垂到地面。一個霧氣吞噬大地的清晨,村裡六個壯漢,口吐熱氣,急迫地來湯家老宅找老湯的爺爺和老湯的父親。他們有人肩頭扛著黑黑的榔頭,有人腰間纏著粗粗的麻繩,還有人用扁擔挑著木桶。老湯以為他們是要抓不聽話的孩子,嚇得躲在柴門後。長輩們聊了幾句,爺爺和爸爸也都跟著他們去了。老湯見他們走遠了,才從柴門後面出來。沒一會,他就聽見遠處傳來錘敲硬物的鏗鏘聲。老湯站在門檻上,想看看遠處發生了什麼,卻因霧氣什麼也看不見,他只能憑感覺知道敲打聲來自狗尾巴湖。

  大約過了一個小時,父親滿頭大汗地回家提木桶,又等了一會,父親扛著扁擔挑回了兩桶滿是冰塊的水,臉上掛著滿足的笑容。長大之後,老湯才從長輩們零零散散的交談中得知,那年地凍三尺,除了狗尾巴湖的湖心,村裡的大小池塘都凍得硬邦邦的。那時候還沒有自來水,田地的灌溉,村裡的食用水,全靠狗尾巴湖。

  長輩們之所以扛著榔頭,就是為了在狗尾巴湖冰面上鑿一個冰洞取水。而他們又怕鑿冰的時候冰面裂開,導致鑿冰人落水,便準備了麻繩拴在鑿冰人的腰上,以防萬一。

  現在,村裡不僅通上了自來水,家家戶戶的院子裡還掘了一口井,以備閒用。大家再也不用像父輩們那樣去湖裡挑水了,可每次喝湯、泡茶的時候,老湯總會懷念狗尾巴湖的味道,他甚至覺得以前的米飯更鬆軟,菜湯更入味,茶水更甘甜。按照老湯的想法,這汪水就不該叫狗尾巴湖,該叫甜湖。

  喬禿子告訴老湯,這一回還是外村的人想承包狗尾巴湖,可承包的人有其他想法,他們覺得狗尾巴湖又長又彎,不方便管理,想建一道堤壩,一分為二。

  老湯立馬惱了:「要承包就承包,把湖一分為二,算怎麼回事?」

  「還不是想把湖圈起來唄。」

  「圈起來?我咋聽不懂。」

  「就是深度開發,湖裡養魚,岸邊建養殖場……把狗尾巴湖一分為二,湖裡的水能兩邊倒騰。」喬禿子望了狗尾巴湖一眼,臉上流露出不舍的神情,「我兒子說,若是以漁養水,那是好事。就怕他們往湖裡倒入太多飼料,弄得湖水富營養化,水就不是水了。」

  接著,喬禿子就說起往年村裡遭遇過的水花生入侵池塘和農田事件。水花生學名空心蓮子草,是外來入侵的物種之一。這種植物不僅繁殖旺盛,排擠稻田裡的稻穀,還佔領村裡的小池塘,影響魚類生長,滋生蚊蟲……一般的除草劑,對這種植物一點辦法都沒有。

  「那怎麼行?」誰要是傷害這狗尾巴湖,老湯一萬個不答應。

  老湯記得小時候,他總想去狗尾巴湖邊玩。奶奶就嚇唬他說狗尾巴湖裡有水猴子,專抓不聽話的小孩。每當奶奶提起水猴子,老湯就折一截狗尾巴草,遠遠地眺望那汪水,內心既恐懼,又嚮往狗尾巴草撓脖子帶來的快感。

  隨著年紀的增長,老湯便知道那是奶奶哄人的話。等到他學會遊泳後,更是將奶奶說的恐怖故事忘得一乾二淨。到了夏天,知了開始唱歌的時候,老湯就悄悄地溜出家門,和小夥伴們一同在水邊嬉戲。

  老湯十八歲的那個夏天,父親提議老湯去學一門手藝,老湯想當廚師,父親便替他物色了一個開小飯館的老鄉當師傅,只差老湯前去拜師了。偏偏那時候,天公急不可耐地降下暴雨,數日不止。狗尾巴湖裡面的水,漫過河堤,漫過農田,慢慢地吞噬陸地,將湯家老宅置於水面上,湖裡的戲水魚,都遊到了他家院子裡。

  因為暴雨,因為貪涼,因為得來全不費工夫的戲水魚,老湯將外出闖蕩的日期推遲了一周。他覺得既然要當廚師,就該用這些戲水魚先練練手。後來,雨停了,水位也降了,老湯的母親趿著拖鞋,去狗尾巴湖邊摘菜洗魚。狗尾巴湖碼頭邊的泥土是溼的,拖鞋在爛泥上一滑,將老湯的母親丟下了湖……

  下雨的時候,沒有出人命,漲水的時候,也沒有出人命,大家以為雨停了,就不會有事,卻沒料到世事無常。村裡人說,老湯的娘太勤勞,狗尾巴湖便偷走了老湯的娘。而在此之前,村裡還有其他的傳說,說狗尾巴湖缺下棋的伴,請走了會下棋的老喬,老喬就是喬禿子的爹。

  從那之後,老湯就開始恨狗尾巴湖。他請村裡的譚木匠打了一艘五米長的小漁船,又在集市上買了漁網和魚籠,還從鄰縣領回了有捕魚絕技的鸕鷀。只要一得空閒,老湯便帶著他的捕魚工具,瘋狂地在狗尾巴湖裡面捕撈,希望一絕狗尾巴湖裡面的魚,讓狗尾巴湖後悔帶走老湯的娘。可不論老湯如何賣力地報復狗尾巴湖,每到春天,狗尾巴湖裡的魚,總是肥膘肥膘的,滿肚子的魚子。

  結婚後的老湯在縣城有一份稱心如意的廚師工作,卻因為父親在工地幹活的時候摔了一跤,受了傷,只得辭去工作回鄉鎮,就近照顧父親。那時候的他已經工作六七年,長了見識,農忙的時候,他不再像父輩一樣挑水,而是在縣城買了大功率的抽水泵,拖著長長的蛇皮水管,給千米之外的玉米地澆水,藉助工具偷閒。

  老湯就像愚公一樣,今天撒上一網,明天提上一桶,準備慢慢地把狗尾巴湖搬空。好似這樣,就可以為母親討回公道。不過,在老湯三十二歲那年,他的報仇計劃擱淺了。

  鄰村的李氏兄弟突然花重金承包下了六百畝大小的狗尾巴湖,下了萬斤魚苗。除了每年夏天固定地給田地灌溉,老湯再也不能坐上他的小船,帶著他的鸕鷀們下湖捕魚了。就連釣魚也不行。老湯的復仇計劃,被李氏兄弟打亂了,鸕鷀們也下崗了。

  就在老湯鬱悶的時候,外出打工突然在村裡流行了起來。為了從單調的農村生活中解脫出來,為了讓讀書的孩子多一點零花錢,為了讓家裡配上更便捷的家電……老湯帶著他的廚藝和行囊,再次離開家鄉,這一次是去遠方。

  在老湯四十四歲那一年,家裡發生了很多事。先是年邁的爺爺和奶奶挨過了冬日,卻沒扛過歲月的侵蝕,撒手人寰。再就是親戚的小飯館開張,請不起大廚,老湯破例沒有去遠方打工,在親戚的小飯館幫忙。最重要的是,那年小湯高考,老湯想在家鄉陪兒子。

  也正是那一年夏天,李氏兄弟突然破產,狗尾巴湖成了債主們挽回損失的唯一期待。白天,知了將債主們的嘮叨,說給所有人聽。夜晚,螢火蟲將李氏兄弟破產的原因說給整個村子聽。

  老湯那臺閒置的抽水泵,被李氏兄弟的債主們借了去。幾十臺抽水泵,一同丟進湖泊,不間斷地將狗尾巴湖裡的水往外排。全村的人都知道,債主們要竭澤而漁,但大家都沒反對。因為乾涸的田地要水,債主們做的事,正好幫了大家一個忙;還有就是狗尾巴湖從來就沒幹過,大夥不信幾十臺抽水泵能將她抽乾。

  老湯得空就去湖邊瞧一眼,水位絲毫沒有下落的意思,好像幾十臺抽水泵,不論如何加班工作,都汲取不盡湖中的水。那時候,老湯還對喬禿子說所有人都低估了狗尾巴湖。沒過半個月,就打臉了。當老湯下班回家的時候,發現狗尾巴湖好似被掏空了一樣,變成一節一節的水,像蓮藕,更像藕莖,瘦巴巴地躺在淤泥裡。臉盆大小的河蚌,像一粒粒黑痣,長在飽滿而溼潤的河床上。兩米多長的魚王,在水面上露出了黑黑的背脊,筷子長的白條,在水面上跳來跳去。

  債主們推著三角網,扛著雞籠,將狗尾巴湖裡面的生命一捕而空。望著狗尾巴湖裡面的魚被捕撈殆盡,望著狗尾巴湖裡面的淤泥變幹變黃,望著村民在狗尾巴湖的河床上種豆子,望著狗尾巴湖像一節節臘腸,苟延殘喘地活著,老湯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在那段日子裡,只要有客人點紅燒魚,老湯就煩躁。他覺得,那些客人一定拿著狗尾巴湖被捕空的事,找他晦氣。

  之後的幾年,老湯離開家鄉,一直在兒子讀大學的城市工作。而狗尾巴湖,卻像大病未愈一樣,水位一直維持在低位,康復不起來。

  現在,老湯的孫子都上大學了,狗尾巴湖的水位才恢復到過去的八成,去而復返的水鳥,也在湖邊的蘆葦叢裡安了家。老湯實在不希望狗尾巴湖像以前承包出去的那樣,最後落得一個水落泥幹、竭澤而漁的下場。

  老湯這些年在外打工,看過的河流和湖泊,印象最深的莫過於城市裡的護城河。城市裡的護城河,大多與城市等歲,一到下雨的日子,城市的優劣立判高下。有的城市雨水從溝渠裡洗刷出渾濁的生活廢水,行人唯恐避之不及。而有的城市,護城河岸堤邊種植著綠油油的美人蕉,情侶們並肩撐著傘賞景,老人撐傘釣魚。

  生活中的幸與不幸,老湯都經歷過。他攥著稻穗,激動地望著喬禿子說道:「不能讓她再乾涸了,更不能讓她被汙染了。」

  「話是這麼說,可維護這麼大的一個湖泊,光靠自律是遠遠不夠的。」

  「大不了我把湯家老宅賣了,能維護多少維護多少。」

  「那你住哪?」

  「回我兒子那住唄。」

  「你捐,我也捐。」

  「我還以為你恨著這狗尾巴湖呢?」

  「明明心裡有這個恨字,可自從那年看到狗尾巴湖被排乾,就恨自己沒本事,沒能護住狗尾巴湖。」

  喬禿子的爹,可是被狗尾巴湖請去下棋的。現在,他居然願意跟著老湯出錢保護狗尾巴湖,老湯眼角有點溼潤。老湯不止一次恨過狗尾巴湖帶走他的娘,也不止一次在內心埋怨過自己,為何要讓狗尾巴湖乾涸成那個樣子?當然,老湯也明白,有些事不能怪狗尾巴湖。要不是老湯捉那麼多魚,老湯母親也不會去湖邊摘菜殺魚。在那個年月裡,狗尾巴湖既沒有鋪石磚的碼頭,也沒有防護欄。而當年老湯和小夥伴們夏天下水嬉戲,都是違背家長的意志的,真的出個事,也怪不得狗尾巴湖。

  到了傍晚,農忙的人都歇了班。大家搖著蒲扇,聚在湖邊聊家常。聊到狗尾巴湖,有人說要不是鄰縣有個大水庫,自來水水廠一定設在狗尾巴湖。其他人立馬跟進,說寧可多修幾座橋,也不能將狗尾巴湖一分為二。還有人建議,如果村外的人不承諾保護狗尾巴湖,那就不租給外村的人。喬禿子乾脆背出環境保護法裡面的基本原則:誰開發誰保護,誰汙染誰治理。

  當老湯將設立狗尾巴湖保護基金的想法說出來後,大家都豎起了大拇指。在開發狗尾巴湖的方向上,大家也許有不同想法,但有一點是相同的,大家都想把最好的狗尾巴湖留給兒孫。

  晚飯後,老湯給兒子小湯打電話,說等把老宅賣了就回城。電話那頭,小湯愣了一會,問老宅若是賣了,以後回老家祭祖住在哪?老湯答,住賓館。

  小湯急了,說家裡沒窮到要賣老宅的地步。老湯便問那咋保護狗尾巴湖。小湯說了幾種方案,還說將湯家老宅當民宿客棧,掛在網上出租,所得的錢可以全部捐出去,就是不同意老湯賣老宅。

  老湯就問小湯,為什麼願租不願賣?小湯這才說出心裡話,說他很早的時候就決定了,等他退休後,想住在狗尾巴湖邊養老。老湯想,兒子雖然人在城市,可他的心裡還是惦記狗尾巴湖的。

  思緒就像一個線頭,越拉越長。老湯覺得,也許他爺爺的爺爺在世的時候,狗尾巴湖就在這裡,而幾十年之後,小小湯帶著他的兒孫回家鄉祭祖的時候,狗尾巴湖一定還在這裡。這麼一想,老湯發現一個事實:不是他見證了狗尾巴湖,而是狗尾巴湖見證了他們幾代人的成長。

  夜深了,老湯睡不著,他站在院子裡仰望星空,亙古不變的宇宙,群星閃爍。而小小的狗尾巴湖裡,也映著一片星空,那裡群星搖曳,藏著數不盡的故事。老湯的心,比夜空和湖泊都小,恰如舊日家中笨重的陶製水缸,裡面的水很平靜,沒有波瀾,也沒有恨意,能夠舀出來的,只有忘不了的回憶和放不下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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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澤直樹》奠基於原作者池井戶潤的小說《我們是泡沫入行組》系列,為日本「經濟小說」類型的代表作之一。自己就是銀行員出身的池井戶,筆下的創作故事雖然多半有金融與中小企業的舞臺背景,不過與其他聚焦在「經濟金融」本身的作品不同,池井戶更喜歡描繪在金融巨輪底下的人性面貌,甚至於更為戲劇化的「勸善懲惡」的類型。
  • 「武道」中正安舒 氣沉丹田!武俠小說常言的「丹田」實為何物?
    上一篇【武道】與各位淺談過「真氣」的問題( ),這次我來說一下所有武俠作品,都會提到的另外一個常用名詞「丹田」。究竟何謂丹田,丹田與武術修煉之間的關係又是什麼?歷來卻沒有一個統一說法。今天我來嘗試以手頭上的資料,跟大家淺釋下丹田這回事。
  • 「語音版」雪地秦腔,文/侯宏博
    夏天的午後,太陽像個火盆子,大地白花花的刺眼,狗在樹蔭下吐著舌頭,只有那不怕熱的知了在樹上扯著嗓子一聲接一聲地鳴唱。老隊長蹲在村子中央老槐樹下的碌碡上抽著菸袋,直到那黃銅煙鍋裡嘣不出一丁點兒火星時,才把煙鍋腦在碌碡沿上輕輕地磕了磕,直起身,敲響了懸掛在頭頂槐樹枝杈間的鈴鐺。這鈴鐺生鐵鑄就,鏽跡斑斑,「噹噹當」的鈴聲卻清脆洪亮,極富穿透力。  鈴聲就是號令。
  • 《何以為家》:「童年」是現代文明最大的仁慈
    但因為同樣沒有身份,拉希爾被抓走後,贊恩實際上成了拉希爾女兒的收養者,他成了一個「父親」。為了生存,他拼盡全力,然而他本能地回到了父親的軌跡,偷盜、搶劫,甚至像父親一樣製毒,不如此他就不能帶著這個「女兒」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