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醜老爸

小時候，老爸對我很寵愛。有什麼好吃的，好玩兒的都給了我，哥哥、姐姐很忌妒。雖老爸形象不怎麼樣，我仍十分喜愛他。是的，如今老爸也已離開人世幾十年了，然他的事兒，卻不時在我腦海迴蕩⋯⋯

我的老家在農村，當時家裡很窮，可說是家徒四壁。老爸，這輩子也活得窩囊，在家裡沒什麼地位。老媽從來都是吆五喝六，指揮他幹這幹那，一點不合心意，就罵罵咧咧。但老爸從不吭聲。應該說，老爸仍然很愛老媽。那怕老媽對他一點兒都不好。不管老媽對他怎樣，他都一如既往，至死不渝。

是的，凡媽媽說的，他都照著做，從不打折扣。

記得，有時，缸裡沒水了。老媽就會說：＂死老頭，趕緊去挑幾擔水！＂老爸二話沒說，就去了；若是家裡房間哪裡地髒了，有垃圾了。只聽老媽又在喊：＂死老頭，趕緊掃幾下地！＂若是我們的髒衣服換下來，多了沒洗。老媽又扯起嗓子喊：＂死老頭，去洗下娃娃的衣服！＂⋯⋯

不管什麼時候，只要地裡有活兒，家裡有事兒，凡老爸在家，媽媽就在叫老爸去幹。老爸呢，真就一聲不響地去幹了。

在我的印象裡，老爸從來都很聽老媽的話，好像很少反對。我十分不解，老爸為什麼這麼言聽計從、很聽媽媽指使。後來，我長到十多歲才聽人說，媽媽長得很漂亮，是美女一枚。原先本就看不起老爸，是他們的父母指腹為婚的。不然，媽媽這麼美，怎麼會嫁給很醜的老爸呢？

說老爸醜，確實有點兒醜。個子只有一米五八的樣子，背還有點駝。臉呢，下窄上寬，眼睛深陷，還小。走路拐個外＂八＂字，怪難看。莫說，媽媽這個美女看不起，連我這個當後輩的都有些瞧不起他。

雖說，老爸樣子醜，幹起事兒卻不賴，有幾刷子。何止？他還樂於助人。但凡鄰居有些什麼難事兒，只要找上他，準會答應，還給人幹得平腔落板。近鄰一些人家，殺年豬，準找他按豬。他個子不高，長得塾實有勁，還機靈。豬只要他攥住，就別想動彈。於是乎，近處好多家的人都找他幫忙，他也樂意。

他還會劃篾條，編竹蓆。近鄰不少人家都請他去編竹蓆。但他給人幹事兒，自己做不了主，須徵得母親同意。若是媽媽沒同意他去了，事兒完了回到家裡，老爸的耳朵一準要被媽媽扯紅，擰痛。直到爸爸給她認錯，賠禮道歉，說多次好話，老媽才會罷休。

也就是為一次，老爸給別人幹活兒，沒給老媽說到，母親大打出手，還罵得不堪入耳，老爸從此離開了家，再也沒回來。

記得那是一個冬天，近鄰有個寡婦家殺年豬，請了幾人幫忙，老爸也被請去了。人家催得急，老媽那會兒又沒在家，老爸沒給媽說就去了。哪知，那個寡婦女人，這年殺了兩頭豬，她殺了豬還請老爸幾個幫工做了點別的事。於是，那個女人，為答謝老爸幾人，就請老爸等人吃了晚飯才離開。

老媽見老爸，平時幫忙回家很早，幾乎沒在別人家吃晚飯，加之這次老爸幫的是個寡婦家的忙。老媽吃醋了，以為老爸與寡婦有什麼。老爸一回家，她就罵人，還擰老爸耳朵，讓老爸承認有什麼。老爸跪下給老媽解釋，她都不聽。

怎麼都說，老媽都聽不進去。平時，老爸很軟弱，不會反對，也不會還手。這次，老爸憤怒了：＂我人雖醜，但不會幹醜事，莫侮辱我的人格！不可寬恕！＂於是乎，他重重打了老媽幾耳光，然後走掉了。

老媽又哭又鬧，追著攆老爸。老爸呢，頭也不回。從此，再也沒回過這個家。

過後，老媽有些悲傷，有些後悔，才覺著老爸在身邊的好。儘管，老爸走了，老媽一人還是艱難地帶大了我們姐弟幾個。

不是老媽心裡沒老爸，老爸剛離家出走的那些年，老媽不時就託人找老爸，卻沒音訊。從那之後，老爸再也沒回來過。有人說，他到山西挖煤去了；有人說他到廣東打工了；還有人說他就在附近某建築工地做事。

果真，他就在附近做事，只是躲著我們一家人而已。十五年後，他在距老家二十多公裡的一建築工地打工。不幸摔傷，住進了醫院。

當別人通知家人時，他已說不出話了，最終沒搶救過來。臨終時，他比劃著什麼，兒女們沒明白。身邊一他的朋友說，這十多年，他打工的錢全部存起的，估計約莫三十多萬，他一直替老爸保管著，如今完璧歸趙。話完，這個叔叔把老爸的卡放在了媽媽手上。

當時，我就在媽媽身邊，看到老媽眼眶裡噙滿淚水，喃喃低語，重複多次：＂死老頭兒，你咋這樣來氣我呢？！＂

這下，老爸的朋友才說：＂他心裡一直放不下你們娘兒幾個，錢一直攢著，都不捨得花！＂

這就是醜老爸，至死都向著媽媽和他的兒女。我估計，老媽是愛老爸的，真正觸動她的，或許是老爸離開之後？

或許，真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