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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喬晚特意起了個大早,原本想著和王悉一同去鎮上採購成親用品,可王悉哪肯她受這份翻山越嶺之苦,早早地披星戴月去了山外的鎮上。
她只得拿起掃帚,將山神廟裡裡外外地打掃了一番。泥塑的山神像上蛛網遍布,她想著這山神將會是他們婚禮的見證人,理應被拾掇得乾淨整潔,遂拿了水盆去河邊打水,好將那些個蛛網塵土清理去。
廟前的河水波光粼粼,岸邊還停著王悉捕魚用的小舟,舟邊的淺灘處躺著一尾錦鯉,紅色的鱗片映著朝霞熠熠生輝。
錦鯉趴在淺灘上艱難地張大了嘴巴,她心生不忍,也忘了平日裡最喜食魚湯,不但沒將它捉住,反將它推入了水深處。
那錦鯉一朝解困,立刻歡快地擺動起魚尾在水中遊來遊去。她會心一笑,這才重新打了水準備回去,不妨身後傳來一聲巨響,那錦鯉呆過的地方竟捲起沖天巨浪,有一妙齡少女立於浪頭,雖有著人類的上身,可自腰部以下,卻是一條紅色的魚尾。
喬晚嚇得連忙摔了盆,還沒來得及抱頭鼠竄,那妖物已踩著浪頭來到了岸邊。
魚尾蜷曲在身後,魚妖單膝跪地,虔誠地將頭伏在地上:「小妖多謝姑娘救命之恩。」她抬起漂亮的魚眼,躊躇了幾番仍咬著牙說道,「姑娘既是小妖的救命恩人,小妖怎忍心看姑娘落入那山妖之手。姑娘,那個要與你成親的漁夫王悉根本就不是人,他是此山的山妖,和你成親就是為了吸取你的精氣。」
感激丈夫救命之恩我以身相許,陌生女人上門「嫁他你會死」
喬晚大驚,怎麼也不敢相信一隻妖的話。那小妖仿佛早就料到這一切,仍焦心說道:「姑娘自己好好想一想,是不是遇見王悉後便失去了記憶;這山中罕無人至,可偏偏王悉就能生存至今;姑娘想要跟隨王悉去採買成親用品,可王悉卻剩著夜黑風高獨自溜了去。」
喬晚默然不語,魚妖的每一句話都問到了她的內心深處,她假裝不去想這一切,卻又無法忽視這一切的存在。
王悉說山中多瘴氣,萬不能走出山谷;王悉說自己從蟒蛇口下救下了她安置在山神廟中;王悉說她受驚過度忘記前塵,只記得自己叫做喬晚;王悉說對她一見鍾情,願永結同心,許白首之約。
所有的所有,從他口中深情款款說出,她想不信,可觸及到對方溫柔繾綣的眼,她又不由自主地認同了他所有的解釋。在山神廟初見的剎那,她的內心深處油然而生出一股熟悉之感,就仿佛他們早已相識相伴了千年萬年。
「我知道姑娘信不得我,不如由我帶著姑娘前去看個究竟。」魚妖眉含焦急,見喬晚仍不信她,連忙伸過手來,拽起她便朝著山外飛去。
不過幾個起落,平日裡看著翻不過去的大山就已落在身後,小妖拽著她藏在樹後,正看到不遠處正在取血的王悉。
2.
王悉倚在一棵樹下,手中握著一把匕首,鋒利的刀刃貼在肌膚的血管上,輕輕一划,藍色的血液便噴湧而出。
血液落在草地上立刻凝結成大小不一的珍珠,剔透著散發出晶瑩的潤澤。喬晚卻驚得整顆心都被掐住。她驚悚地捂住自己的嘴,怎麼也不敢相信眼前的這一幕。
「恩人,你看,妖的血都是藍色的,與凡人不同。」待王悉走遠,魚妖這才鬆開喬晚,乾淨利落地在自己的手臂上也劃出一刀,金黃色的血液汩汩流下,不同於自己血液的顏色幾乎灼花了她的眼,「恩人,你並不是真的愛上了他,你只不過被他的妖術所惑,當不得真。」
她心痛得幾乎彎下腰來,自己與王悉相處的點滴在瞬間充盈入大腦中,卻怎麼都不敢相信,那只是術法的作用,而與人世的真情實愛全然無關。
她初次見王悉時,正被一隻巨蟒逼得走投無路,巨蟒在驚雷暴雨中露出尖銳的獠牙,陰狠的目光中滿是對生吃她的渴望。她揮舞著雙臂徒勞地掙扎,感知著巨蟒裹挾著迎頭砸下的雨點撲面而來。
是王悉救了她,在黑夜中亮起了最溫潤的明眸,用寬厚的肩膀將她整個地摟入懷中,那個懷抱帶著十二萬分的溫暖,將她徹底隔絕在危險與寒冷之外。
「不用怕,那巨蟒已經逃走了。」頭頂傳來安慰聲,她這才睜開驚慌失措的眼,只瞧得見對方眼底的一片溫柔星光。即使大雨如瀑,她的心卻安定下來。
許是他的懷抱太過溫柔,她仿佛聽到了心底花開的聲音。
情分在英雄救美之時許下,她暫時棲身在河邊的山神廟中,因暫時忘記了過往而被王悉收留。丰神俊秀的王悉一點都不像個漁夫,他有著細膩而白皙的手指,握筆即能繪出峻秀山河。
山神廟的一角堆滿了各色畫紙,王悉在捕魚歸來時便會在那小小的方寸之地潑墨揮毫。水墨顏色畫就的山間麗色,栩栩如生得幾乎能跳出畫外。
可有著超絕繪畫天賦的王悉亦正正經經是個漁夫,會在紅日高升的前一刻撒網入河,從河底網出一尾紅鯉,為她熬出一鍋鮮嫩至極的濃白魚湯。
她就著魚湯,看在牆角作畫的王悉,那柔和側臉上流露出的溫潤剪影,幾乎美好了這安靜的歲月,也幾乎讓她瞧痴了去。恍惚間,她只覺這場景恁地熟悉,仿佛在數千年之前,自己也曾如此手捧魚湯,柔情蜜意地倚床瞧他作畫。
王悉挪開畫筆,眉目清淺地與她對視,她羞得掩了面,卻在第二日清晨佯裝鎮定地陪他去河中央捕魚。
清晨的光在他的周身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輝,照著他俊美出塵的臉恍若天神。她不得不承認,她對面前的這個男人動了情,從懵懂至情濃,也不過將將數日光景。
愛情裡最好的模樣,不過是她愛上他時,他恰好也對她傾心不已。王悉映著霞光低下了頭,修長的指骨握住她的,「王悉心悅姑娘,不知姑娘願否?」
他這話說得沒頭沒腦,卻偏偏讓喬晚聽明了真意,她再一次羞紅了臉,只柔荑被對方握在掌心,遂低腰欠身,聲音中是怎麼都掩蓋不住的雀躍:「妾願。」
船頭續盟約,白首不相離。
3.
殘陽將墜時,王悉採買成親用品而回。他興高採烈地將火紅的喜字貼滿山神廟內外,又貼心地將龍鳳喜燭安放在山神像前。
喬晚伸手摸索著鳳冠霞帔,看那殷紅的百褶襦裙上以金銀雙線繡滿了花開並蒂,而拾掇完畢的王悉已握住發梳,站在她身後為她挽發。
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身後的那張臉上帶著十二萬分的滿足笑意,眼底盛著的濃情蜜意足以融化積凍了千年的冰雪。他將她的髮絲塞入鳳冠之中,用一方繡著大紅喜字的紅帕蓋在了她的頭頂。
眼前的光輝斂去,喬晚終於敢露出眼底的掙扎與猶疑。魚妖的話猶在耳畔,可搖擺的心卻愈發掙扎。
「王悉,你是真心要娶我的麼?還是,只想汲取我的精氣?」前半句忐忑出口,後半句卻化為呢喃咽回肚中。
握著她的手猛然一頓,回報的卻是更堅定的摟緊。她隔著喜帕聽到了對方堅定而深情的回答,手底藏著的銀針到底在微微顫抖。
「能與晚晚共訂鴛盟,我永生不悔。」永生二字被他咬得極重,擲地有聲的話語讓喬晚渾身又顫抖了幾番。
夫妻對拜,佳偶天成。
喬晚在朝他伸出手的瞬間,終於鼓足了勇氣將藏在手心中的銀針插在了王悉的腕間。
針扎入體,淡藍色的血液隨著針孔流了出來。王悉捂住手腕,不可置信地向後急退了幾步:「晚晚,你...」
「別裝了,你根本就不是凡人,你是一隻妖,一隻專吸人精氣的山妖。」待看到那血液根本就不是正常人的紅色時,她這才找到了自己的聲音,「是你把我弄到這裡來的,還不快放我回去。」
她忘記了過往,卻仍記得那一日在山中如無頭蒼蠅亂撞時的情景。山中多精怪,她親眼看見樹林掩映下的怪物們幻化出人類的身體,卻怎麼也掩藏不住頭上的犄角、獸耳與身後的尾巴。
巨蟒妖物人首蛇身,妖嬈回頭看到她後便化出真身朝她撲將過來,救她的王悉沒有那些可怖的角尾,她這才敢放心大膽地倚入他的懷中。
可魚妖的叮嚀也猶在耳畔:「這座山中生靈均是精怪,你所見到的王悉不過是法力最高強的一位,我等小妖只能維持住半人之體,而他卻能完全掩藏住自己妖的特性。他用法術給群山施了障目之術,恩人只要用銀針刺他內關穴,便可破了他的妖法,自然也能逃得出去了。」
喬晚忍著懼意,拔了針縮回牆角,她一腳踩在王悉昨日新作的畫上,遠遠地看見王悉的瞳孔在痛苦中劇烈地收縮著。
她的心亦不由自主地痛了起來,那錐心之苦仿佛並不是由對方的妖術所產生。
「哈哈哈,哈哈哈。王悉,想不到你也有今日。」一陣狂笑從門外傳來,王悉擰緊眉頭,仍一個閃身護在喬晚身前。
門被唰得一聲推開,魚妖捲起潮水立在門外,嬌媚的美人面上滿是大功告成的喜悅與得意。她睨著王悉嘖嘖出聲:「一代山神淪落至此,可悲可嘆。」他調過頭看向喬晚,眼底已多了份貪婪,「還要多謝你幫我廢了山神,他要是活蹦亂跳的,我可不敢生吃了你。你可知,山外的靈魂可是滋養妖體的無上美味呢。」
喬晚大驚,即使自己再如何愚笨,也總算了解了大致的前因後果,她輕信魚妖,竟將山神當山妖,白白給了魚妖生吃自己的機會,咎由自取落到了這般田地。
她絕望地閉上眼,眼角留下一滴悔恨的淚水,可想像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她強忍著懼意睜開了雙眼,便見王悉已將魚妖劈倒在腳下。魚妖不可置信地打了個挺,裹挾著潮水退去了幾分:「想不到你都被刺破了真元,竟還能有如此法力。」
「我乃一代山神,怎會任你等小妖作祟。」王悉負手而立,可負在身後的手卻微微顫抖著。
「哈哈哈,山神。」魚妖仿佛聽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話,隨著潮水遠去的聲音縹緲難聞,「你真元已瀉,殺了你不過早晚的事,你給我等著,我這就去昭告群山,說此地山神命不久矣,有美食可享,哈哈哈。」
王悉見魚妖走遠,這才鬆了一口氣,身子如斷了線般委頓在地,喬晚連忙撲了過去,眼底已蓄滿了淚,一滴一滴,清透無暇。
他握著她的手勉強撐出一個笑容:「果然還是不能說謊啊,說一個謊話,就得用無數個謊言來圓,其結果也只會是害人害己啊。」
4.
千裡江山為畫,青峰綠水蜿蜒。
無論是山中的魑魅魍魎,還是鎮守此地的山神,都不過是這一方土地的畫中靈。
當年的王希孟大才,於十八之齡繪出宋朝大好河山。下筆如有神,畫靈墨中生。
...
王悉喘著氣靠在喬晚的肩頭,他落寞地看著被丟棄在不遠處的喜帕,眼角的淚水終於緩緩地划過臉頰:「對不起,我只是太寂寞了。山中歲月悠長,到底是我心亂了。晚晚,能與你有緣相識這一場已是修了千百年的福分,如今你既已知曉前因,我便再不能拖著你不放了。畫外的半個時辰,相等於畫中月之期,你在畫外已觀看完全圖,如今也是時候送你出去了。」
喬晚倉惶地抱住他,手指死死地按壓在他的手腕上。可那血卻怎麼也攔不住,仍舊爭先恐後地向外湧著。明明只是用銀針刺出的針眼,卻如同碗口般大小任血液橫流。
她握緊他的手,只覺得自己的心臟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撅住,痛得她根本無法呼吸。
她顫顫巍巍地撿起那方喜帕,撣落塵土後蓋在自己的頭上:「我不走了,我要在這裡與你成婚,你是山神,那我便是那山神夫人。」
「胡鬧。」王悉卻掙扎著拽下她的喜帕,蒼白如雪的臉上多了幾分焦急,「現在的我根本護不得你,等到那群妖來襲,立時便能讓你魂飛魄散。你我本便是異世之人,我則能為了一己之私將你困在畫中。」
「可是我卻真的愛上你了啊,我想要和你在一起。」喬晚捂臉嗚咽,哪裡是他對自己施展了魅惑之術,不過是自己的砰然心動,在這短短時日內傾心於他。
「有你這句話足以。」王悉的臉上流露出溫柔的笑容,他抬起另一隻手撫著喬晚的面容,指腹從她的眼角下刮過。鹹濕的淚水順著指腹蜿蜒到掌心,在門外大火的映襯下顯得格外晶瑩。
廟外群妖咆哮,無數魑魅魍魎幻化出半人半妖之體在屋外狂歡,為首的正是魚妖和那日追殺喬晚的蟒妖。
蟒妖頂著碩大的頭顱面色猙獰:「山神,你掌管此山幾百年,逼得我等以蟲草為生。今日便是你的死期,我誓要燒了你的山神廟,讓你嘗嘗挫骨揚灰的滋味。」
沖天的大火熊熊燃起,喬晚又重新拾起喜帕蓋在頭上,扶住王悉對著山神像虔誠跪下,王悉掙扎著伸手結印,卻被喬晚伸手按下。
「你本就不是畫中人,自然要回到你的世界去平安喜樂一生,快讓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真的不必。」她勾起淡然的唇角,俯下身吻住他溫潤的唇。她抱著他將彼此的頭顱靠在一處,在各自的彎腰躬身中完成了夫妻對拜的禮節。
「就算要送,也是我送你走啊。」她喃喃著,伸手抱住王悉的臉頰,「漂泊畫外幾年,我才弄明白了一件事,原來我最想的,並不是遊戲紅塵,而是回到畫中與你相攜到老呵。」
她念動咒語,頂著王悉目眥劇烈的眼神,看著他在空氣中慢慢消失,「可是,我更不想束縛了你,你才是畫外人,那裡才是你的世界。我用媚術魅惑了你,終究當不得真。」
而門外,原本群魔亂舞的妖物在極度的恐懼中四散逃竄。
山神廟中的山神像悲天憫人地看著周遭的一切,泥塑的雙眸在沖天的火光中發出微微的金光。
5.
山中歲月悠長,經歷大火炙烤的山神廟卻絲毫無損,只泥塑的山神像上又落滿灰塵,無可奈何地看著正起床梳妝的喬晚。
她照例夾著畫板出門,在以前王悉停漁船的岸邊作畫。山水秀色在筆下徐徐展開,碧波蕩漾的河面淺灘處一尾紅鯉遊弋,為厚重的山水畫點亮一抹亮色。
可淺灘處的紅鯉卻沒有畫中表現得那麼安逸,它長大了魚嘴艱難地呼吸著,幾次想要遊向水深處,卻又被什麼東西給擊了回來。
它絕望地看著岸邊的喬晚,魚眼中終於露出了絕望的恐懼。
「山神,是小妖有眼不識泰山,求山神大人給小妖一個痛快。」她大喘著粗氣,不停地向著喬晚搖尾乞憐。
喬晚伸出修長如玉的雙手,微微深入水中捧起了它,卻是丟進了身旁的鐵鍋中。乾柴烈火將鐵鍋燒得滾燙,魚妖在水中艱難地翻滾著身子,卻不敢再說出半個字來,只絕望地將頭擱在鍋沿,雙眼無神地看著河中央的一汪碧水。
喬晚卻不理它,繼續握筆作畫,她畫山畫水,順著以前王悉曾教給她的技法在紙上描摹,當畫卷展在眼前時,她只是望著畫中那一汪河水中的漁夫潸然淚下。
她才是畫靈之魅,千裡江山圖中此地真正的山神。她在畫中孤獨地生活了幾千幾百年,直到王悉攜畫板闖入。她當然知道這又是一個誤入畫中的異世人,那幾日千裡江山圖在故宮展出,總有遊人在畫前驚嘆著駐足徘徊。
那日的王悉被蟒妖追趕,踉蹌著倒在樹下。白色的襯衫上沾滿泥巴,稱得他蒼白的容顏愈顯憔悴。她出手趕走了蟒妖,卻在攬住少年的一剎那心緒翻湧。
她寂寞了幾千幾百年,而驀然闖入的王悉,變成了她排解寂寞的良藥。
她攬住王悉飛回山神廟中,擺出救命者的姿態居高臨下地提著自己的要求:「人家都說滴水之恩要湧泉相報,我要求也不高,你在此地陪我三個月,三個月後我就送你出畫。」
王悉兌現著承諾在山神廟中住下,日日為山神像清掃著蛛網灰塵。自他來後,喬晚也結束了生食魚肉的苦難日子。王悉洗手作羹湯,將釣上來的鯉魚熬煮成最鮮美的湯水,用魚的鮮香填滿整間廟宇。
王悉擅畫,筆下山水秀麗,喬晚看得心癢,亦央求著學起。當悠閒時光如白駒過隙時,喬晚已能用毛筆勾勒出簡易的山水輪廓。他給她講述畫外日新月異的生活,那炫麗繽紛的多姿世界早與當初王希孟作畫時的宋朝迥然不同。
三月之期將近,她卻生出了離開畫中的妄念。她雖為山神,卻更是一隻魅。魅的惑媚之術直擊人心,她顫抖著對王悉使出法術,引得他低首甘願讓出精魂。
王悉滿眼眷戀地看著她嬌美的容顏,只求一場讓他永生難忘的婚禮。
喬晚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心痛,她頭一次刺破了自己的肌膚,讓藍色的血液能夠凝結出珍珠,使她能進入人靈界,與人靈們交流。無價之寶為她換來了最為華麗的龍鳳喜服,裝扮得她與王悉恍若神仙眷侶。
那一日,山神廟內外煥然一新,王悉親自將大紅喜字貼滿廟宇內外,他親自為她挽發戴冠,將大紅喜帕從冠頂兜頭罩下。山神像在一片燭光中明明滅滅,在他們叩首的瞬間轟然崩塌。
那場夫妻之禮終究沒有能完成,喬晚的身軀在燭光中漸漸變得透明,當她完全消失在虛空中時,唯有王悉堅定地磕下最終的成禮。
「禮成。」他藏起眼底的淚,雙手微微前伸,仿佛想要抓住什麼,卻偏偏什麼都抓不到。
山神可夫妻易主,當三拜九叩成禮時,另一方便可繼任為山神。王悉抬起頭,讓眼淚又慢慢回到眼底,靜待著山神像如重組般恢復寶相莊嚴的全貌,他攤開手,似乎看到肌膚下的血管裡,藍色的血液在汩汩流動著。
6.
喬晚帶著王悉的精魄附在王悉的身體中出了畫,她著實過了一段紙醉金迷的快活日子。可極度的歡喜過後,卻是鋪天蓋地而來的空虛。
她的快樂沒有人能夠分享,她的悲傷亦沒有人能夠分擔。在無數個漫漫長夜裡,她愈發想念起和王悉在畫中的日子來。
情不知所以,一往而情深。也許是在對方為她洗水做羹湯時,也許是在對方教她書畫時。她滿以為自己只是用媚術惑了王悉的心,卻不知那少年的一顰一笑,也早就擄走了她的情。
那三月時光,他畫她顏,她笑他真。
清幽的山谷終成世外桃源,王悉執她手溫柔以對,在碧水河畔許下三生三世的諾言。
她想回到畫中去,可千裡江山圖在千年之後做為國寶,在展覽之後早就被收到了倉庫中。她在煎熬中等待了四年,才又重新迎來了畫卷的展覽之日。畫外四年光陰,於畫中,早就百年滄桑。
她迫不及待地帶著王悉的精魄神遊到畫中,卻在穿越過程中莫名其妙地丟失了所有的記憶。這大概便是畫卷對畫靈的懲罰吧,她忘掉了王悉,忘掉了那曾經所有的日日夜夜。可存在過的情從腦海中一筆勾銷,卻總是深刻地刻入了骨髓中。
重新愛上他似乎並不是什麼難事,可自己多疑的性格還是讓精怪們有了可乘之機。
在她將銀針刺入對方身體時,汩汩流出的藍色血液終於打開了她被封印的記憶。記憶中有她在山谷中千年孤獨遊蕩的身影;記憶中有她與王悉的華美婚儀。
...
她嘆息著將死魚頭徹底按住鐵鍋中,鮮美的魚香順著鐵鍋四溢開來。她重新握住畫筆,又重新在畫紙上勾勒。小船輕蕩,那用墨汁淺淺勾勒出的漁夫模樣,像極了遠在畫外的王悉。
...
王悉站在山頂上痴痴地瞧著,他哪裡能放得下這個女人。又怎麼會忘記她呵。
在那個漆黑的深夜,穿著一襲白衣從天而降的她,早就讓他傾心不已。於眾靈眼中她是高高在上的神,於他眼中卻不過是一個充滿了嬉笑怒罵的小小女子。
三月光景,足夠他去將這份感情加深,他學會了早起捕魚烹製鮮美魚湯,只為看她滿足的神情;他教她筆畫山水,不過是為了博她清淺一笑;他忘了告訴她,術法之力怎比得上真情,他早就願意為了她放棄所有。
在成為山神的幾百年中,他依舊晨起捕魚,將魚湯熬製成最鮮美的慕言。他會憑著記憶勾勒她的模樣,將一顰一笑都細細勾勒描摹...
失憶的喬晚懵懂地闖入他的生活,他不敢奢求更多,只想在她離開之前圓自己一個夢,能親手掀開那方喜帕。待到夢圓,再親自送她離開,送她去她嚮往的畫外世界。
7.
「姑娘,我想為你畫一幅畫,可以麼?」王悉雙手握成喇叭狀朝河邊大喊,低頭含笑看著岸邊人。他被擁擠的人群推到了畫卷的盡頭,一直推出了千裡江山圖的展區。他發瘋似地又重新加入了排隊大軍,停留在熟悉的山水分區一秒如畫。
喬晚不可置信地抬起頭,眼角似乎有淚,眼底卻含著笑。她張開雙臂凝望著他:「你可想好了,這裡的世界可沒有畫外熱鬧。」
「你在哪裡,哪裡便熱鬧。畫外沒有你,自是無趣之土。」他早就明白,當初在畫中初見喬晚的那一眼,早就註定了此生的不離不棄。
山神廟中的神像再一次發出淡淡的金光,被妥帖收藏的喜帕從廟內飛了出來,搖搖蕩蕩地落在喬晚的頭上。
喬晚閉起雙眼,等待著那雙熟悉的手掀開喜帕,掀開她餘生的愛情...(原標題:《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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