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前老家有事,回去辦事,在鄉村巴士的車上,遇到了我們村裡的劉阿姨,有一些驚喜。因為一般看見她都是在自家地周圍閒站著聊天或者幹農活,很少看見她從縣城裡坐車回村裡。
我上車後和她坐在一起,跟她閒聊;「嬢嬢,你怎麼在車上,去縣城辦事了嗎?」。她有些面露難色的看著我說:「去城裡看了女兒,說著說著她的眼神就有些空洞了。」
後來我才了解到她的女兒懷了六個多月的孩子,流產了。
1.
她的女兒叫劉春香,小時候我們是一個村,幾戶人家挨著,我們一起長大,我的姐姐跟她同歲。小時候我們一群小孩中,她的成績最好,也是最聽話的,村裡的老人們都誇獎她。
我們都是留守兒童,我跟姐姐由爺爺婆婆帶著,而她只能寄存在她大爸家,父母親僅僅為了給她多賺學費錢外出打工。
傍晚時中總能聽見來自春香大爸家罵她的聲音。有時能聽見她被罵的哇哇大哭,有時能看到她坐在門檻上默默掉眼淚。就這樣我們慢慢長大。
春香忍氣吞聲的在大爸家過了幾年,到六年級這一年。春香哭著祈求著跟回家過年的媽媽說:「媽媽你能在家裡帶我嗎?我在大爸家經常挨罵,我捨不得你跟爸爸走,我想跟你們在一起。」
最終春香的爸爸媽媽還是外出打工了。
只是春香不再跟著他的大爸一起生活了,她自己一個人生活,買來泡菜罈子自己醃泡菜,買來電池爐自己做飯吃。用父母寄回來的錢買來我們覺得像磚頭的四大名著自己看。她的話少了,也不太跟我們一起玩兒了。
慢慢的我們開始上中學,她的成績一直很好,一直是班級的前幾名。在初中升高中那年,她順利成章的考上了我們縣城最好的高中。本該是值得全家人開心的事情,但由於種種原因,她的名額被擠掉了。他只能到我們縣城排名第二的高中上學了,開學時學校收了她一筆費用,說一個月後月考,看她的成績是否達標。春香很爭氣用自己的實力證明了自己,學校也把這筆錢退還給了她。
自從上了高中,我們分布於不同的學校,聯繫漸漸少了。有時碰面也不寒暄打招呼,很遠看見了就放慢腳步,一前一後保持著距離回家。
2.
三年後,她考上了位於山東青島的985,211工程的中國海洋大學,成為了我們村第一位大學生。相比於我們村的其他人,很多高中沒讀完就打工去了,後來我們村也考上了幾個的大學生,但都沒她的好。
本該是值得全村高興的事,她們家也就簡簡單單的一家人吃了一頓飯。幾天後,劉爸爸送春香去上學回來後。村裡人都極有興趣的問著劉爸爸;「春香上學的學校怎麼樣,怎麼樣,給大家講講」。劉爸爸只是笑得很高興,他描繪不出看到的城市應該怎麼形容。只是不停的給圍著他的人群派發著煙,說能看到海,看到無邊無盡的海。
這可能是劉爸爸這一生中在村裡最高興的時刻,他們這樣的貧窮家庭,以前在村裡一直處於隱形人,突然有很多人圍著問這問那,這樣的場景平時也只有村幹部下鄉才有這聲勢。她的女兒用自己的默默無聞掙來了這卑微的尊嚴。
3.
本以為從農村考出去的大學生,畢業了能留在城市裡,找份體面的工作,成為城裡人。父母拼命了半輩子也值了。
就在大四春香面臨畢業時,她的英語考級一直沒過,她面臨著留級的風險。
後來從她的媽媽嘴裡才知道。自從春香上了大學,就一直放縱自己,從農村出去的孩子沒見過花花世界。她不在努力的學習,沉溺於網絡小說,手機從不離身,有幾次寒暑假回家,見面打招呼也是不理睬。仿佛就像傷仲永兒時把才華用盡了。
學校給出的意見是留級一年。再讀個大四,在這期間把英語過了,就能順利畢業。拿到畢業證學位證,可最後這一年她還是沒能把英語考過。
就這樣讀了五年,春香並沒有順利畢業,畢業證學位證都沒拿到。只有一個學生證。
4.
結束了學生生涯,春香現在的情況無法找到體面的工作,她在一個餐館裡打工給人算帳。拿著勉強餬口的工資,一直做到了過年回家。
過年回家,家裡人立馬給它安排了相親。她也沒有拒絕,見了那個男孩子,沒過多久雙方父母也見面了,他們的親事就這樣定下了。
男方家條件不錯,父母是搞苗木種植的,家裡有車,她們的親事定下來後,就在縣城買下了一套房。用於結婚用。
過完年,春香回到了以前的那個地方繼續給餐館算著帳。也與那男孩子繼續交往著,就這樣過了一年。過年時,她們在村裡舉辦了婚禮,以前農村的婚禮規矩很多,也很熱鬧。現在的農村給人的感覺死氣沉沉沒有活力。天氣寒冷,吃完的餐桌上,還剩下很多飯菜,已經沒有了熱氣。春香現在才空閒下來吃著桌上已經冷了的飯菜。一個女人就這樣過完了人生中的大事。
5.
沒過多久春香懷孕了,原本打算過完年就回到那個餐館打工,突如其來的疫情把我們都封在了村了。就這樣在我們村、她的娘家一直住著,父母寵愛著。眼見著她的肚子一天天的大起來。在村裡並不常見到她。她每天吃完飯就休息。看電視,玩手機。
有時能看到她穿著寬鬆的孕婦服在村裡的路上走著散步。偶爾和她弟弟上街買東西。
這次我回家時已是幾個月後,在車上遇到劉媽媽時就有了開頭的那一幕。劉媽媽眼神空洞望著窗外說:「春香懷孕時,老是熬夜玩手機,輻射太強,孩子死在了肚子裡。」
6.
我也沒好意思問太多,回到家,我把今天的是說給我婆婆聽,她說:「春香,是懷孕時老躺著不運動,老是熬夜玩手機,孩子就這這樣玩沒的。當時她把孩子生出來是孩子已經死了一天了,全身紫黑。還好她很爭氣生下來了,要是生不下來,剖腹產出來一個死嬰,看誰給她出這個錢。」
後來我從其他人的口中了解到,自從春香生下了這個死嬰,一直住在她縣城的新房裡,老公的爸爸媽媽一直找各種理由推脫,不去照顧她,給她使臉色。劉媽媽只好自己去照顧著自己的親閨女。再次遇見劉媽媽時是一天傍晚她在地裡摘菜,說是等會兒要去城裡女兒家,給她做飯去。
那天傍晚太陽光特別的黃,斜斜的照在劉媽媽矮矮的身上,拉長的影子卻顯得特別的高大。
看到這心酸的一幕我也無可言表,默默地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