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明的眼裡總有一個黑影。他很恐懼,很害怕,怕得要命。
他伸出那白胖胖的大手,在眼前拼命地去抓,不停地去揮,可怎麼也抓不住,更揮之不去。他極度沮喪,想閉上眼不看。可又憋不住。閉了又睜。探視黑影消失了沒有。而這黑影依舊在眼前魔幻般飄著。讓他萬分焦慮不安。
他痛恨眼裡的黑影在作怪。為什麼揮之不去?他很害怕讓人知道眼睛出了毛病,儘量避開那些和自己交往甚密或跟自己作對的人。他更擔憂自己在公司副總的位置,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要是他們得知自己患有眼疾,一定會藉機興風作浪,那後果不堪設想......
於是,施明獨自不聲不響地溜進眼科醫院。醫生說,你請坐,哪裡不舒服?他惶恐地說:我眼裡有黑影。醫生拿過手電筒對著他眼睛照了照問:還有黑影嗎?他不由自主地順著光柱去抓。有,我差點抓住。醫生笑了笑說,你是抓不到的,是你的眼底板出了問題。再不治療視網膜就會脫落,很危險。建議你馬上手術。他聞聽此言,驚出一身冷汗。嚇得面呈灰色,馬上語無倫次地說:容我再想一想。他掏出手絹輕輕擦去額頭上的汗,退出醫務室。
他很詭秘地回到家裡。老婆見他神色恍惚,問:你今天氣色不好,身體不舒服嗎?要不要看醫生。他垂頭喪氣地說:已經去了。看得咋樣?老婆問。唉,不咋樣,就是眼裡有個黑影。他嘆息道。老婆咯咯地笑了。你眼裡哪來的黑影,不會是那個迷魂你的小狐狸精吧。如果你們再這麼鬼混下去,你的眼不僅僅是黑影,有可能會永遠失去光明。知道什麼叫報應嗎?
閉上你的烏鴉嘴。施明氣得想給她一記耳光,可心裡有鬼,他沒敢。忍氣吞聲地從沙發裡站起,氣呼呼地帶上門,徑直朝公司走去。
他到了單位,極力裝作眼睛很好,故意地轉著眼球。走路挺著胸脯,昂著頭,看天花板,逢人強作歡顏。同事們就背後議論:老施這人有點怪,看人的眼神不對勁兒。
施明越是掩飾,那眼光總越充滿疑慮。那黑影就越發地黑暗。他看人家在一起交談,他就懷疑在說他。他審閱報表或看文件,眼前總有黑影在晃動,在跳躍。他恨不得一把抓住,將其撕碎,泡在水裡一口喝掉。他神情恍惚,籤字時,甚至把自己到名字寫錯。
總經理審閱後生疑,施明怎麼會這樣呢?於是就召見他。問心裡有什麼解不開疙瘩。施明很糾結。說了就怕自己的位子難保,不說畢竟接二連三工作失誤,有些說不過去。便吱吱嗚嗚地說:我眼裡有個黑影。就是抹不去,也揮不掉,煩死個人。總經理很驚訝:還等啥?馬上住院去治療。
下班了。他無精打採地獨行在僻靜的小路上。正巧碰到他的老同學說:你好悠閒呀。老同學笑道:在家養病了。你有什麼病,壯的像頭牛。咳,就是眼裡有個黑影,飄來飛去的。
你說你的眼裡也有黑影?他激動地幾乎要跳起來。緊緊拉著老同學的手:快說說,你是怎麼治療的,好了沒有啊?老同學咳聲嘆氣,這個黑影跟我很久了,簡直把我害苦了。我總覺這黑影像把刀在眼前晃來晃去。像是在嘲笑我,在歧視我,在孤立我。為什麼用這種魔影來傷害我?憑什麼把黑暗留給我?這太不公平了。我見不得人們眉飛色舞的勁兒。只要見到,就他媽的這黑影在我眼前飄。所以我不想看到他們,越看越來氣,就願獨來獨往。
他聽得很入神,也很痴迷。不住地讚嘆:太精闢,太深刻了。我們的眼睛還治不治?老同學把手一揮:治個屁。我就不信這黑影能把咱這樣?我才不願往醫院大把大把地送錢哩。
那咱就這麼讓黑影折磨下去嗎?你有什麼高招讓黑影消失?施明問。老同學把手一揮:跟我來!
去哪兒?
去眼鏡店。
去哪幹嘛?
我的傻哥,咱配付墨鏡戴上不就沒黑影了嗎?
那人們不笑話咱?
笑個啥。這叫酷。你懂嗎?
從此,小城裡又多了兩個戴墨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