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菊淚水湧出,英翠也抽泣起來,她拉過英翠的手,輕聲問:「你們兩個咋樣?幫姐去遞狀子。」蠻牛犟著不說話,英翠呆了一會兒,仍搖頭。秋菊忽然撕扯著自己的頭髮,捶打著腦袋乾嚎道:「老天爺,我的命咋這麼苦啊,啊?老天爺既然這麼嫌棄我,你不如派無常二爺把我抓了去!派雷公電母把我劈了砍了,啊呀呀!抓我去呀……」
英翠和蠻牛衝上去制止她,英翠含淚輕叫:「嫂子……嫂子……」
蠻牛唏噓道:「姐,你別哭了!我……去!我馬上去!姐,你別急,好好將息身體,等你和那狗日的丁青順打了脫離,蠻牛我養你,養你一輩子。」
英翠抬頭注視蠻牛,臉上有某種感動。
蠻牛的拖拉機聲消失在山坡那邊,英翠丟魂落魄般地呆坐院壩角的條石上,熱辣辣的太陽烤曬著,面上浮起一層茸汗,她一點兒也不覺得。如果青順哥和秋菊嫂真的離了婚,這個家會有一場大變,自己何去何從?她一時想不明白,也不敢去想。
她坐一陣又坐不住了,操起連枷朝鋪在院中的麥草啪啪地打起來,每擊一下都用了狠勁。
揚起的灰塵裡,一堆「麥山」慢慢移過來,隨著「哎喲」一聲叫喚,「麥山」摜下曬壩,露出了丁青順碩壯的身軀和油黑的臉龐。
他用衣襟抹抹額上的汗水,問她:「英翠,今天你嫂子好嗎?」
英翠抬起頭,眼圈有些紅腫,她向東偏房轉了一下頭,沒說話。青順雖立即感到一股異樣氣氛,還是沒多問趕緊去看秋菊。
女人安靜地躺在床上,眼圈也明顯紅腫。男人小心進來,臉上堆著笑:「秋菊,今天想吃啥?叫英翠殺只雞,做你喜歡吃的板慄雞如何?」女人把臉向著床裡,聲音平靜:「我不想吃。青順,你去忙你的,莫管我。」
青順看見床邊桌上一碗藥水還沒動,就過去扶起女人的身子,關切道:「秋菊,這藥你還是要喝。有名的龔老先生開的這副藥,在縣城也抓不齊哩,有幾味怪藥還是找那些鑽老林子的草藥醫生用高價買來的,你喝了肯定有好處。」
秋菊聽話地喝了,還破天荒地說了一聲:「青順,道謝了。」
男人一下呆住,隨即慌得亂了陣腳,笑道:「嘿嘿,不用謝。老婆得病伺候她喝藥,本來就是我的事,咋個還講道謝喲。秋菊,不用,嘿嘿,真的不用……」
青順端著土碗往堂屋走,見英翠坐在門檻上發呆,小聲嘰咕道:「這真怪了,秋菊不吵不鬧對我蠻好……英翠,出了啥事麼?」面色冷白的小女子低頭不語,青順挨她蹲下來,懇切地說,「是不是蠻牛來過,姐弟兩個又為我吵嘴?秋菊把他弟給壓服了?……」
「青順哥,……」英翠抬眼望他,汪汪的淚眼裡流著一股傷感的柔情,輕輕說,「嫂子下狠心跟你離婚,狀子都叫蠻牛送到鄉上去了。求你莫鬧,想想咋辦,我啥主意也沒得,乾急哩。」
「唉!……」青順粗重地嘆口氣,把頭埋在膝間,許久抬不起來。
關於秋菊要和青順打官司鬧脫離的消息,在幾面山坡幾條山溝傳開了,成了莊戶人家上巖做活回屋納涼閒談的話題,有人感嘆有人搖頭,婆婆媽媽們說起就唏噓不止。而丁家院子比往常沉寂多了,沒有吵鬧也沒有歡笑,在夏季明朗的陽光照耀下也沒多少生氣。
癱子女人找精壯男人離婚的事,也成了鄉政府幹部們議論的話題。鄉政府設在舊關廟裡,一間偏殿是食堂,「八大員」們在此吃飯擺龍門陣。
李公安邊吃邊問身邊幹部:「周法官,你那個癱子起訴離婚的事,現在咋樣了?」周法官說:「這事情棘手。大前天陳鄉長去野柿子村檢查小麥收割,我託他幫忙調解一下,嗬,黃秋菊整死不幹,硬像她的那個起訴書裡說的,搞不好要出麻煩。我和老張議了一下,下個趕場天開庭審她這個案子。」李公安笑道:「那你又要忙一陣了。」周法官說:「是嘛,明天先去野柿子村調查,然後花池子村還有兩兄弟分家鬥毆案等著我……對了李公安,庭審癱子婆娘的時候,你還是來給我壓場喲,法庭人手太缺了。」李公安說:「沒問題,你我兩哥子是一家。」
周法官叫了一聲:「黃主任!」
食堂裡吃飯的鄉婦女主任端著碗走過來說:「周法官有什麼最高指示?」周法官說:「黃秋菊是女的,又涉及到家庭問題,審案那天你這個婦女主任要來當法庭的人民陪審員喲。」黃主任說:「你不請我都要來……不過聽說丁青順人很老實的,怎麼敢虐待癱瘓的妻子呢?周法官,清官難斷家務事,最叫我頭痛的就是這種案子。」李公安說:「是嘛,到時候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黃主任說:「管他哪個有理,你們首先要注意保護兒童和婦女!」周法官說:「本位主義來了,我是公斷案……夏文書!」石階上一個人從碗沿上抬頭:「啊,周法官?」
周法官說:「我們法庭的小柳回縣去照顧婆娘生娃娃去了,又要請你給我當書記官了。」夏文書嬉笑道:「遵令!大法官。」周法官說:「道謝各位領導了,這下,我才可以開庭了。」
未完待續……
本文選自田雁寧、譚力的文學小說《都市放牛》,1995年中國青年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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