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玉蓮解下身上圍裙,拍拍灰塵說:「好了。英翠,我回去啦。」英翠說:「玉蓮姐,你吃了宵夜再走。」周玉蓮說:「不了不了。哎,記著他們回來的話,特別是那個癱婆娘在的時候,你千萬別說我來過。」
話未落音,丁青順背著秋菊已一頭跨進堂屋門檻。丁青順看著周玉蓮,臉上神情很不自然。秋菊說話了,話裡充滿酸味:「英翠自然不會說你來過。我在這屋裡的時候,你確實從未來過。」周玉蓮紅著臉說:「秋菊你別在意,你將息身子骨要緊。」
丁青順要背秋菊進東偏房,被秋菊大聲喝住:「青順你心虛何必在這一時?你早該一輩子心虛了!才離開這幾天時辰,人家就忍不住打上門來了。」丁青順低聲道:「秋菊!你亂說什麼!」秋菊大聲道:「我亂說,我看有的人不亂說。『英翠,你千萬別說我來過』喲。白日莫做虧心事,哪怕半夜鬼敲門。你要給青順說什麼,你就說呀!我權當沒長耳朵。要給青順做什麼做呀,當我是瞎子好了!」周玉蓮說:「秋菊嫂子,你這話就——」秋菊火氣更大了:「呸!吊頸鬼上香火,假充正神!」
丁青順頓腳道:「玉蓮你還不快走,你站在這兒幹什麼?!」秋菊說:「呵,玉蓮,好親熱的稱呼。她為什麼不能站在這兒,為什麼要快走?她站在這兒,丟你的臉了,傷你的心了?她是你什麼人,你又是她什麼人?」丁青順說:「她是村長的老婆,是我的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同村鄰居。」秋菊道:「當真?那我怎麼越看越像你的正房老婆呢!」
周玉蓮按住火氣,對她說:「秋菊,我可沒傷你。」丁青順也說:「說得太不像話了。」秋菊說:「你說得像話,那你說呀,你剛一離開,她為什麼就溜了來?是不是以為我在鎮裡住院,來會你這個情郎哥喲!
丁青順說:「秋菊,人家肯定是來看你!英翠你作證。」英翠剛欲張嘴,秋菊馬上把她喝住:「小妹妹你年小,你別多話!丁青順,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你要是與她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髒事,你就把她罵出去……罵呀,不要心裡捨不得呀……」周玉蓮說:「黃秋菊,你人倒長得像個模樣,心卻怎麼——」
丁青順終於按捺不住破口大罵了:「住口!周玉蓮,你這個騷婆子,你他媽跑到我屋裡就沒安好心,你給我滾出去!滾回你家去!滾到你村長男人的床上去!滾!滾呀!快滾呀!」
周玉蓮嘴唇張了幾張,她平日的潑辣幹練,在丁家的房屋裡受了抑制,表現不出來。她看看盛怒的丁青順,看看尖酸刻薄的秋菊,忽地把頭一埋,一轉身奪門而出。
英翠輕叫一聲:「哎,玉蓮姐,——」追出了堂屋。
婦人走得風急火燎,英翠小跑才追上她,喘氣道:「玉蓮姐,我幫青順哥和秋菊嫂子,向你賠個不是。他們一個有病,一個又憋了好多氣,都像吃了槍藥一樣朝你放……」
想不到周玉蓮抬起臉來,竟沒有一絲憤怒,她朝善良的小女人笑笑說:「英翠,我要氣早氣過了。這陣還氣,那我肚皮也要爆啦。」
她應是個潑野婦人,此刻如此通情達理,英翠有些奇怪:「真的?你不恨青順哥?」女人真誠地說:「真的,一點兒也不恨。」
英翠又補了一句話:「你也不恨我嫂子?」
女人遲疑了片刻,籲出一口氣,說:「也……不恨,那樣的女人也夠苦了,我恨她作啥?」
「玉蓮姐,你這麼講,我就放心了。」英翠純真地笑了,黑黑的眸子裡有了柔柔的水花。
婦人翻上巖坎,就消失在一片樹木陰影裡。英翠又想起她和丁青順偷情的場面,倒有點理解和同情他們了。
英翠輕腳輕手走回家,去東偏房幫忙,可到門邊就站住了。
秋菊像木頭一樣,任丁青順把她放在床上,掖好被子。青順服侍她很細心,仿佛剛才根本沒發生過什麼齟齬。他說:「你肯定餓了,我去給你端吃的。」秋菊道:「等等。」
丁青順轉過身望著面部情緒仍然激動的女人,秋菊說:「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我都要與你離婚。」丁青順沉默了一瞬,然後開口了:「我想告訴你的是: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與你離婚。」
兩人對視,互不相讓。站在門口的小女人,也呆住了。
最後丁青順默默走出來,徑直去了灶房,先找個土碗,倒了一碗酒悶悶地喝。緊接著英翠也一聲不吭把飯菜送到他面前,自己卻一點東西都不想吃。
青順吃著鹹菜很快喝乾了一碗酒,盯著坐在灶前的英翠說:「你咋不吃飯?哼,周玉蓮那婆娘。妙的鹹菜硬是香呢。」
未完待續……
本文選自田雁寧、譚力的文學小說《都市放牛》,1995年中國青年出版社出版。
這裡有小說、散文、詩詞,還有歷史典故,更有中華傳統文化和寫作技巧方法等。
閱讀是一件最重要的小事!關注起來,一起來讀書養性。
本號是一個傳播傳承純文學的平臺,提倡閱讀純文學,拒絕網絡爽文小說!我們也不提倡聽書,漢字的博大精深與艱深晦澀,只靠「聽」,能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