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在丁家西偏房床頭的小女人英翠,呆看那從窗口流入的淡淡月色,眼前老是浮現那糾纏一團的兩具黑白肉體,像有兩團火從她本來平靜的心湖燃起,燎得她莫名衝動不能入睡。
不知是命運驅使,還是厄運當頭,英翠在無意間兩次撞見了丁青順和周玉蓮偷情,而且看得那麼真切感受那麼驚心動魄,迫使她不止一次想過:如果青林不走,他會像青順哥對玉蓮那樣好麼?每想一次,小女人就春情波湧通體火熱,在床上輾轉難眠。奇怪的是,她從一開始起就沒覺得青順跟那個健壯野性的女人有關係,是件多麼卑鄙可恥的醜事。相反,看看癱瘓在床的秋菊,再看看黧黑強碩的漢子,心底裡認為出現那種事,是迫不得已也是很自然的。許多跡象表明,秋菊早已覺察並略知男人跟別的女人的關係,她與青順之間,僅被一種道義一種責任聯繫著,而且已相當脆弱,一股強風都有可能吹斷。
英翠明白,自己在這個家所處的位置和現狀最為尷尬和難堪。名義上是青林媳婦,正經八百舉行過臺面婚,事實上青林根本沒承認這門婚事,連一次同床共枕懷孕生子的機會也不給她。為了某種面子和寬慰母親,她才不得不滯留丁家。
在丁家,她要面對癱瘓床上的嫂嫂,要像女主人一樣擔負起裡裡外外的勞作,仿佛她才真正是丁家的女人。不管她多麼不情願和迴避,還是看到了丁青順和一個女人的姦情,那麼野悍那麼放浪,使她難堪痛苦的同時,懵懂的少女情心在驚駭中豁然甦醒。迷亂的衝動中,她不恨青順哥,甚至也不恨那個總是主動勾引他的野女人……
英翠又熱又躁,在床上翻來覆去仍難入睡,當一片鵝黃月光照到床頭,她爬起來穿好外衣,輕輕開了房門,毫無目的地朝院子外面走去。
野柿子村在崇山峻岭中央的一塊山地平壩上,三面是陡峭雄厚的巖坡,一面是流著清澈泉水的石頭河。一片綠水、一片河灘,成為大山裡難得的風景。
每天黃昏,這條長著幾株老樹的河壩上,總聚著一大群乘涼擺龍門陣的老人,細娃兒們則在草灘上河水裡嬉戲玩耍,熱鬧得很。此刻卻空曠清寂,沒一絲人影,只有淡黃柔嫩的月色,在靜靜地鋪展。
山區很清涼,英翠其實一走出院子,人就不熱不躁了,那複雜、躁動的心事,也倏地消散,整個人也如月光如流水一般清澈了。
英翠坐在河堤上什麼都不想,身子承受著帶有野草野花香氣的夜色,宛若一尊曲線優美的石雕。
……小妹子呀河邊坐,
心盼呀那個情郎哥……
有人哼著山歌沿河堤而來,聽那粗沙嗓子就是個粗壯男人。英翠一驚一慌,想起身回家,可一緊張人就發軟,竟沒站起來。沒等那人走近,她趕快垂下頭,扭向一邊。
「哈,是英翠呀。我說我今天運氣也好得很,在縣城發了財,回來又碰到你這漂亮妹兒,太巴實囉。」來人是蠻牛,他打著哈哈,滿口酒氣,上身穿了件印了圖案的新T恤衫,手提人造革小包,看樣子剛從縣城回來。
英翠只好和他招呼:「是蠻牛哥呀,你去縣城賣石頭,又發了麼?」
「發了發了!嘿嘿,票子成坨坨,你大哥用包包裝哩。英翠,」他蹲下身朝她湊過去,笑道,「我、我還給你買了件東西,是件真絲褲子,你穿起又舒服又好看呢。」
小女人避開他,搖頭道:「我不要,你憑啥送東西給我?」
蠻牛說:「這……還不是因為你辛辛苦苦照顧我姐呀。哼,丁青順壞得很,要不是你呀,我那苦命的姐姐日子好難過喲。」
聽他這話,英翠不高興了:「蠻牛哥,你恨青順哥,恨錯啦!他對秋菊姐蠻好的,你總是冤枉他……」
蠻牛又湊近她從包裡拿出個紙包遞過去:「好了好了,不說姓丁的啦,想起他我就一肚皮氣。英翠,這個你收下,我蠻牛對你是一片真心……」
英翠推開他的手,柔聲說:「蠻牛哥,你關心我,我曉得。收你的東西就擔不起了。再說,我真想要好衣服的話,就寫信到省城讓青林給我買。」
蠻牛掃她一眼,鼻孔一哼道:「你這老實妹兒,還在東想西想做夢哩!人家丁青林若在省城發達了,此刻正挽著燙卷卷頭髮的乖妹兒,在逛大馬路,像電影裡那樣邊說笑邊親嘴呢!若是悖時了,他就蜷在一個爛棚裡抱頭睡覺,哪兒還有心思想你喲……」
「你、你亂講……」英翠惱道,「悖時的蠻牛,不許你亂講青林哥,他……他對我好……好著呢……」
這句話一出口,小女人自己卻哭了。蠻牛不知如何是好,正欲去摟她安撫她,忽聽一個洪亮的男聲從村子裡傳來——
「英翠呃,回屋哦——」
是丁青順的聲音。英翠猛地站起,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急步而去。
蠻牛愣愣地站在原地,那在月光下顯得清秀的背影,使他又激動了一陣。
未完待續……
本文選自田雁寧、譚力的文學小說《都市放牛》,1995年中國青年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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