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翠還是不說話,用撥火棍在灰坑裡畫字,看他又倒了一碗酒,才說:「青順哥,莫喝醉了,你該去看一個人呢。」
青順的嘴皮剛沾著酒,又放下碗,問她:「看哪個?有人為石場的事找過我嗎?」
英翠的黑眼珠定定地看著他,小聲說:「玉蓮姐呀,人家在這屋裡做好多事,還為你和嫂子操心,可一句好話沒得到,還受一肚子氣,她心裡一定難受哦。」
不知小女人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青順通紅的臉上表情尷尬,故意賭氣道:「哼,我才不理那野女人的,明曉得秋菊見她就發火,偏像個竹針往眼裡刺,別以為和我好過幾回,就把我拴到她褲腰帶上了。」
英翠不管他說什麼,還是細聲細氣道:「青順哥,你去看看人家,順口氣也好嘛。一個村的鄉親,抬頭不見低頭見,何況你們還……那麼好。」
說出這句話,她心兒撲撲直跳,柔白的雙腮也陡然緋紅,頭一下埋在雙膝之間。丁青順瞄著她那羞怯之態,想起那天巖坡的相遇,心底裡的火呼啦一躥而上,整個身子倏地熱焰騰騰。是啊,方才他迫不得已才喝斥了玉蓮,不光是做給秋菊看,這些天幾處奔忙他也太煩了,進退兩難之際才吼出那幾句話,當然傷女人的心啦。他明白英翠是好心善心,山裡男人並不太計較某些私情,但人與人之間需要坦蕩真誠,容不得半點虛偽和欺騙,難怪她為自己擔心了。
天色正緩慢地暗下來,丁青順當然想見周玉蓮,哪怕說幾句話也好。可當著英翠,話又說不出口,只好端起碗來又喝酒。英翠看得出他的心思,自己站起來走出門外,嘴裡說:「青順哥,我去幫你約玉蓮姐,你們在……老地方會面吧。」
一口酒,差點嗆著青順,他呆望小女人的背影,簡直不相信她會這樣做。想喊住她,可話到嘴邊又咽回肚裡了,他想見玉蓮,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想。
英翠也不知道自己為啥那樣說那樣做,給一對男女牽線的事她從未做過,何況這對男女,男人有老婆,女人有老公!自從見了他們在坡地林子裡那一幕,她一直被一個看不見摸不著的情網牢罩著,情不自禁地要去幫他們一把。儘管她對男女情事還朦朦朧朧,只隱約覺得一個有癱子老婆的男人,和一個有半殘廢老公的女人,都有難以說出的苦楚。
越過一道不高的坡坎,和一片小果樹林子,就是村長的房舍,老遠就聽見周玉蓮在摔東西罵人,村長在唯唯諾諾勸慰她。這女人心裡鬱積的苦悶火氣是很多,在模樣猥瑣的男人跟前時刻都想發洩。
小狗的叫嚷聲給瘟狗子村長解了圍,他眯縫著眼睛一看,笑嘻嘻道:「啊呀,是英翠妹子來啦,稀客喲。」
聽是英翠,玉蓮先一愣,隨即有幾分激動,過來拉住她小聲問:「妹子,你來有啥事?講嘛,莫管那條死瘟狗的。」
英翠看看已經轉危為安面帶笑容的村長,悄聲道:「玉蓮姐,青順哥想給你賠不是,他說在老地方等你。」
玉蓮大喜過望,聲音顫抖道:「英翠呀,你硬是姐的女菩薩喲!往後你有啥難處,給姐講一聲,姐掏心挖肝幫你。」說著,她扭頭對男人大聲說,「瘟狗子,我跟英翠去辦件事。你在屋頭熬豬食,莫弄糊了哦!」
瘟狗子應完聲就在哼川戲了,他秉承「好男不跟女人鬥」的人生原則,確實活得悠哉悠哉。前些年他對老婆有過懷疑和不滿,這二年也懶得去自找氣慪了,那精力旺盛的女人他實在招架不住,她真在山坡上林子裡找野漢子,他也只有睜隻眼閉隻眼了。不過,他村長這塊牌子還得撐起,在眾人面前丟不得的。
在隱隱約約的山道上玉蓮走得風快,英翠在後面看她那寬肥的屁股又擺又扭,眼珠有些發愣。到了埡口,玉蓮站住了,伸手在她膀子上輕輕捏一把,表示內心的感激。接著,她快步向巖坡那片林子走去,山風傳來她哼的山歌小調,這婦人對心頭的喜悅毫不掩飾。
英翠在山埡口靜立了許久,直到一彎淡黃的月牙兒從山梁背後升起來。月光下的巖坡和林子一片沉寂,而英翠卻清晰地聽見了男人女人混合的粗重喘息,她逃避似的退到一道石坎下面,可那聲音還是追了過來。小女人又衝動又慌張,趕緊從石板小道往家裡跑,但那很惑人很煽情的聲音依舊纏繞著她,不肯散去。她到了丁家院子外面,看見東偏房透出油燈的光亮,兩眶熱淚才簌簌地落下來。這淚為誰而流?她不知道。
未完待續……
本文選自田雁寧、譚力的文學小說《都市放牛》,1995年中國青年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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