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婆家的鬼屋在村北盡頭,現在已成殘垣斷壁荒草長至半人高了。我很小的時候,依稀記得村北頭叔婆和我阿婆玩得很莫逆。叔婆家的叔公去世得早,我阿公也去世兩年,阿婆空閒時經常到村北盡頭叔婆家過夜。村北叔婆家老屋是一座零四,有四間青磚大瓦房,外加一個碩大廚房,日常生活很方便,只是灣裡偶爾有人背著議論叔婆家房子鬧鬼,聽了灣裡人的閒話,我心裡有點恐懼,故很少去叔婆家玩。
可堂哥卻像我阿婆的尾巴一樣,時常跟著阿婆一起到叔婆家去玩耍,有一次玩到很晚,堂哥懶得回家,和阿婆一道在叔婆家裡過夜,叔婆照舊和阿婆聊到很晚才睡。堂哥一個人睡在另一間屋子裡,睡到半夜迷迷糊糊的,恍恍惚惚覺得房梁上掛滿有人上吊的繩套,在房梁上蕩來蕩去,房間裡只堂哥一個人,朦朧聽得有點人在竊竊私語,又聽不太仔細,堂哥嚇得頭上冒冷汗,嘴巴卻說不出話,天一微亮,堂哥就撒腿跑回家,阿婆回家後問堂哥幹嘛起那麼早回來,堂哥沒吱聲,只是過幾天才悄悄給我說了他的經歷。當時我年齡小,認定是堂哥編故事嚇唬我,不過打那次之後,堂哥再不像跟屁蟲般,跟著阿婆去叔婆家玩了。
一年暑假,在鄉鎮小學教書的大姑媽帶著大表姐回來小住,家裡人多太擠,正好叔婆去了女兒家,她家裡房子空著,阿婆叫大姑媽晚上帶著大表姐過叔婆屋裡睡,大姑媽帶著大表姐在叔婆屋裡睡了幾夜,有一天晚上下大暴雨,半夜電閃雷鳴,狂風颳起來像要吹跑屋頂上的薄瓦片,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得怪嚇人,一直到後半夜才入睡。一大清早,大姑媽帶著大表姐回來了,我們吃完早飯,表姐妹在一起玩得很開心,大姑媽突然和阿婆說要帶大表姐回去,,我們姊妹不願意,要留大姑媽和大表姐多玩幾天,可大姑媽說家裡有事要趕回去,阿婆見留不住,便只好讓大姑媽帶著大表姐回家。
叔婆在女兒家住了近一個月才回來,阿婆照例隔幾天就去叔婆家過夜。日子平淡的過去半年,忽然傳來叔婆被村裡一頭水牛觸死的噩耗,我阿婆傷心難過了許久。過了一年,灣裡人說叔婆在外地做工的大兒子得了癌症,沒多長時間就傳來他去世的消息;那年底,在叔婆家長大的外甥女遭遇車禍死了,於是灣裡人愈發議論叔婆屋裡鬧鬼,傳每到黃昏,家裡就有黑影在走動,發出奇怪的聲音,嚇得灣裡膽小的人都不敢走近她屋裡,叔婆家老屋就這樣被無端扣上鬼屋,無人敢住。只是我阿婆到去世並沒有提起叔婆老屋鬧鬼的半點訊息。
我已中年,大姑媽也是七十多歲的老人,無意間和我談起當年在叔婆家過夜的情景,她記得那天晚上大風大雨,灣裡停電了,伸手不見五指,帶著大表姐睡在床上,她清楚看到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推開房門進來,然後輕輕上床,大姑媽睜著眼睛,叫不出聲,動不得,約莫過十幾分鐘,就變成一團黑影順著大腿滾到床底下消失了,緊跟著窗戶外面傳來「嚯嚯」磨刀聲,大姑媽帶著大表姐當時害怕極了,怕大表姐受到驚嚇,帶著大表姐第二天回家了。大姑媽是位美麗的女教師,氣質優雅,她說不信這些神鬼東西,也從沒和外人談起過。
很久以前,我聽灣裡的人說叔婆家老屋是建在一個報廢的祠堂上面,那個報廢的祠堂曾經住進一個外地來的戲班,不知什麼緣故,戲班一名女戲子在祠堂上吊死了,和她相好的男人也在祠堂裡給人活活打死,埋到祠堂山背。這事還不算完,一天,戲班的人都突然拉起肚子,之後沒停下來,不過兩天莫名其妙死了好幾個人,活著的人也悄無聲息消失了。灣裡沒有人去追究這件事,只是留下兩種說法:一說有人偷偷到祠堂下毒害死了戲班裡的人;還有一種懷疑戲班裡的人是得瘟疫死的,傳說是染上霍亂,一兩百年前霍亂這種烈性傳染病治不了,灣裡人怕傳染,就放火燒了那個祠堂。
多少年過去,社會歷經天翻地覆的變遷,灣裡早沒有人提起埋進塵埃,似有似無的如煙往事,叔婆家也坦然在那塊地上建了新房,如今叔婆家裡卻發生幾起不幸的事,灣裡長舌的人免不了在背後閒話,說是祠堂昔日的冤魂跑出來禍害,又怨叔婆家不圖吉利,到祠堂宅基上建房,結果背時弄成這樣。
到底是倒黴事湊巧碰到一起,給人留下談資罷了。堂哥和大姑媽睡夢看見的,無非是人的幻聽幻覺而已,當不得真。現在叔婆家後輩都過得不差,原來的老屋已廢棄,在灣裡蓋了新樓房,一切陳年舊事也煙消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