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齋11.王六郎
淄川之北郭,
許姓做漁業。
每每夜攜酒,
且飲且漁也。
飲則撒酒曰:
河中溺鬼喝。
他每以為常,
別人漁無獲,
而許多又多。
一夕方獨酌,
少年徘徊側。
邀之慨與坐,
終夜無一獲。
許哥頗失落,
少年起而曰:
我去下流驅,
於是飄然去。
少間而復返,
少年歡喜曰:
大魚都來了!
果聞譁譁響,
舉網而獲多,
魚大盈尺個!
許哥喜壞哦,
連連表感謝。
欲歸贈以魚,
堅辭不受矣:
屢屢叨佳釀,
區區何足提?
如君不嫌棄,
當以為常爾。
許曰方一夕,
何言是屢屢?
如肯總相助,
誠我所願也,
但愧情無一!
許哥詢姓字,
無字我姓王,
可呼王六郎。
二人乃相別,
明日賣魚強。
沽酒晚至河,
少年已先坐。
遂與少年歡,
舉杯又驅魚。
如是而半載,
少年忽相白:
拜識清陽兄,
情深似同脈。
然而再好宴,
也有分別來。
言語甚悽悽,
許哥驚問之。
欲言而又止,
再三才開語:
情好我和你,
說出莫驚疑。
如今要將別,
不妨實告知:
其實我是鬼,
生時因愛酒,
沉溺河中死。
在此數年矣,
夜夜享君賜。
前君之漁利,
獨勝他人者,
皆弟水中驅。
明日已業滿,
當有代者至。
我將投生去,
相聚只今夕。
初聞嚇壞許,
因其相處久,
並不甚恐懼。
於是而相勸:
六郎飲此酒,
相別勿悲悽。
以後再見難,
十足是悲劇。
然而業已滿,
託生賀才宜,
悲乃不合理!
兩人更相飲,
許哥便相問:
代者系何人?
兄於河畔看,
中午有女渡,
將溺河中死。
聽村雞既唱,
灑淚相別離。
許哥伺河邊,
便觀是何奇。
果有婦人來,
抱嬰而涕泣。
拋嬰在岸上,
自墮河而去。
小兒蹬足啼,
婦沉而伏起。
屢沉屢浮矣,
溼溼攀岸至,
躺地稍休息,
抱兒而徑去。
當時婦溺時,
許哥實不忍,
欲往而救起,
但思代六郎,
故又止步矣。
及看婦自出,
乃疑六郎語。
抵暮漁舊地,
少年復笑至:
今又與君聚,
再不相別矣!
許哥問其故,
少年而對曰:
女子來代了,
弟憐其有子,
代弟殘二命,
實實弟不能。
更代不知期,
亦緣不盡矣!
許哥感而嘆:
此之仁人心,
可通天帝焉!
由此聚如昨,
數日又來別。
許疑有新代,
六郎款款說:
前一念惻隱,
果達天帝心。
今授招遠縣,
鄔鎮土地官。
倘不忘故交,
兄且一往探,
莫怕路程遠!
許哥乃賀曰:
君正修為神,
甚慰許某心。
但我人和神,
恐怕難成真。
少年情切切:
但往勿慮深,
再三叮嚀準。
許哥回家歸,
即欲制裝會。
其妻笑勸曰:
此去數百裡,
即使有這地,
恐它土神像,
相見也難語。
許哥偏不聽,
執意招遠去。
問人果有鄔,
崎嶇尋其地。
息肩在館旅,
問是有何祠?
店主驚問許:
是否客姓許?
許哥答且疑。
是否客家淄?
是啊你怎知?
主人且不答,
急急出門去。
然則男抱子,
媳女窺門語,
雜沓而環聚。
許哥驚問之,
眾乃喜告許:
數夜土地言,
淄川許友至,
可助他生息,
早就等久矣!
許乃更疑之,
往祠而祝祭:
別君心難捨,
遠道而赴約。
又蒙君示夢,
居人照顧多。
愧我無好物,
但有薄酒一。
如君所不棄,
當往河上聚。
言畢焚錢紙,
座後忽風起,
旋旋轉多時。
是夜夢少年,
衣冠楚楚豔,
大不似從前。
躬身而謝焉:
遠勞兄顧憐,
喜淚交流面。
微職已多擔,
相會再不便。
咫尺成河山,
心中實愴然!
居民薄所贈,
聊酬我所願。
歸期定相告,
弟當相送還。
數日許欲歸,
眾人留殷勤。
朝請暮又邀,
一日更數人。
堅辭許要行,
眾人爭相送,
一晨囊裹盈!
老少皆出村,
送許上路程。
忽然羊角風,
十裡而隨行,
許哥再三拜:
六郎多珍重!
勿勞再遠送!
君心大仁愛,
自能造民事,
不用愚再叮。
那風盤旋久,
彳亍而乃寧。
村人亦驚悚,
嘖嘖而傳誦。
許歸家稍裕,
不復為漁翁。
後見招遠人,
問之特別靈。
有人說可能,
是章丘石坑。
異史氏松齡:
青雲不忘情,
此其為神風。
今日車中貴,
誰識戴笠農?
我鄉有樵夫,
往投童年伴,
整裝奔千裡,
大失所望還。
傾囊又賣馬,
其弟諧趣他:
這月哥回家,
貂帽不知哪,
華蓋也沒啦,
馬變成驢啊!
這再不去啦!
想此可笑啊!
馬衛東評:
王郎有情感神度,
自古相知骨和肉。
常勸世人快行好,
不知用時難相助。
多行不義必自斃,
多做善事多好處。
從來奉迎溜須多,
人生難得似梁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