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凡西
玉田離唐山就幾十裡地,這是我們老紀家的根兒。
據說,我爺是在解放前到唐山的,學徒修自行車,三年學徒生涯很苦,農村來的孩子在城市立足都實屬不易,更別奢望在這兒成家立業娶媳婦了,他是回老家玉田娶得我奶。
娶我奶這裡面還有一段不堪的故事,是我奶說給我媽的,可見老太太心裏面有多憋屈。
事情是這樣的,我爺年輕時,除了在唐山有工作這一優勢外,其他真的乏善可陳,人黑不說還滿臉麻子,個子一般,可以說其貌不揚吧,但我爺他有個哥哥,長的不錯,據我媽回憶,她曾經見過這個大伯子哥,英俊雖談不上,但看著就是一好小夥兒!個子比我爺高,臉還白淨,當時我媽心裡還嘀咕:這哥倆看著不像一家人啊!一黑一白,一高一矮的!
一般來說,一家人多少都有長的像的地方,可他們哥倆完全沒有這種感覺,之後呢,是我爺的哥替弟去相親,這事,中間人只告訴了我奶她媽,沒告訴她爸,老丈人一直蒙在鼓裡,巧就巧在老丈人一眼就相中這女婿了,並很快定下這門親事,當時,我奶瞧見了人,內心也很滿意。
可誰知娶親時,我奶和她爸一瞧,來娶親的和相親的根本就不是一個人,這是怎麼回事?我奶的親媽此時才把事情真相和盤託出,礙於情面,老丈人也只忍了,先把閨女嫁了。但,從此心裡卻沉下了積怨,一股怒氣總在渾身亂竄,此時沒轍只能如此,以後的事誰也說不準。
自己的親媽鐵了心要嫁你出門,我奶奶明白,鬧也沒用,只有認命。
據我奶奶說,事後她爸知道她媽故意隱瞞實情、明知不報,生生的把閨女嫁了出去,想起這事就氣不打一處來,因此她媽也沒少挨他爸的揍!
這事要不是我奶親口說給我媽,我媽壓根兒就不會相信,天底下真有這檔子事!也不知我奶奶講這些爛事,是怎麼一個意思?!
娶我奶以後的日子裡,估計我爺心中有愧吧,所以在家凡事都讓著我奶,臉上總是總掛著笑容,以前,我還以為舊社會過來的人,比較人情世故,有種市井的油滑,所以,我總覺著和他親近不起來,現在看來,那時的直覺不對,要說根源,還是因為這!
剛解放那陣子,戶口管制最嚴了,以至於我大爺、大姑和我爸的戶口都在玉田老家農村,那時我爺,時不時的還得回農村老家,奶奶也在玉田老宅,但不知最後我的兩個姑姑,是如何到唐山的,是城市戶口。
父親十幾歲之前都在農村長大的,之後才把戶口弄到唐山,從這一點來講,他是幸運的,這不亞於小鯉魚跳龍門的故事,他的人生,從此開始有所不同。
父親8歲時,由於營養不良,身體虛虛弱弱的,個頭也不高,我爺看著直犯愁。一次,我爺從唐山回玉田老家,問他想吃點什麼?父親說:驢肉!不知何人說了一句:天上的龍肉地上的驢肉,可讓他記下啦,既然真有人問想吃啥,那還不驢肉!
還別說,我父親自從吃了驢肉以後,他就像換了個人似的,個頭在幾年內,蹭蹭的長了不老少,以至於十五六歲以後,個頭超過我爺一截兒,18歲以後,父親在兄弟中,是最高最壯的。
一塊驢肉解千愁!
各位,有驢肉吃的時候一定得吃,因為它和龍肉齊名!你琢磨琢磨?更何況它的美味,絕非虛傳,誰吃誰知道!
中醫講:驢肉補中氣。我看,驢肉豎著補個兒、橫著補肉,連驢皮熬巴熬巴都成了貢品,這說明驢子全身都是寶!
看《大宅門》才知道,驢皮熬的膠,皇親貴族們視為補品,現雖已成平常之物,價格卻有點小貴,不過,一般人也能消費得起。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我在想啊,那時老爸僅僅吃了幾頓驢肉,就長得如此高大,如果能吃上帶皮的驢肉豈不是更好?可惜的是,還沒有連皮帶肉一起這麼做驢肉的。我突發奇想連皮一起吃驢肉,靈感來自於南方人吃羊肉,都是連皮帶肉一起滷煮,在此我要多說一句,昆明的黑山羊真的做的不錯!
父親雖已77了,還是喜歡吃驢肉驢腸,出差趕上有賣驢肉的,我一定會順便給他捎帶些。我記得有一次,還特意去烏魯木齊八樓的巴州賓館後面,一家叫山東老張驢肉館的,買過驢肉驢腸。
父親好(hao四聲)吃驢肉這一口,可能遺傳,我也喜歡吃驢肉,不論是出差還是旅遊,但凡見著有做驢肉的館子,不管驢肉火燒還是驢肉大餅,我一定都會捧場!
在記憶中,我還真沒碰到做的不好吃的驢肉館,可能是因為我愛吃,所以不挑剔,只要是真驢肉,咋做我都愛吃!
在西門子時,我經常出差去獨山子,那裡有一家驢肉館,每天生意火爆。
老闆告訴我,他們有人在南疆專門收活驢拉到獨山子來,平均兩三天宰一頭,就這,有時自己的驢肉館還時不時的沒肉可賣,可見的生意有多好!
他家的驢肉可點的菜品就那幾樣,我是雷打不動的只點大餅卷驢肉,驢肉是滷製的,配上蔥絲和兩種口味的蘸醬,另外還有兩小盤自製的辣椒醬,而大餅要比北京烤鴨的薄餅稍厚一些,但整個的吃法,和北京烤鴨一模一樣。
我不知道,各位看官有沒有這樣的感覺,你吃正宗的北京烤鴨,在吃的形式上,是不是很有一種儀式感?一種愉悅的儀式感。
儀式本身會讓人有種莊重的感覺,從而會使你內心,升騰起一種興奮、一種價值,其實,也就是某種認同,甚至是一種臣服!
這裡面還隱含著一種樂趣,不光是動手的樂趣,還有對食物調配的樂趣,這是吃的藝術!
先把大餅攤開驢肉鋪底,蔥絲鋪肉上,再淋上蘸醬和辣椒醬,然後把餅像趕氈子一樣捲起來,一頭折起用左手捏住在下,右手在上拿起,如上香狀送入口中,連餅帶肉使勁一咬,那嚼起來,絕對美味無比,香氣四溢,賽過神仙,想必人間好吃不過如此!最後,再來一杯玉米糊糊下肚填縫,是為絕配。
我離開西門子多年,內心並無多少遺憾,外企的職業生涯,在一般人看來光鮮亮麗,其實,內心也很苦逼。你們只見賊吃肉,沒見賊挨打!
老外也不是救世主,更不是什麼神仙皇帝,箇中滋味,只有自己心裡瞭然。
倒是現在的悠閒日子,讓我自得其樂,深愛不已。也算是順其自然吧!
有時候,偶爾想起驢肉大餅,還是滿懷念的,想要再吃一口,恐怕要開車去一趟嘍!
不知那些和我有共同愛好的客戶,現在還好嗎?我想念你們!
扯吧,是想吃驢肉了吧?額哈!?
扯的太遠,說老家!
老家的老宅是青磚黑瓦,屋頂長滿了雜草,還有幾十株瓦松,有幾顆蒿草兀自的矗立在那兒,特別顯眼。我猜想,蒿草的草種可能是蓋房上瓦時隨泥一起上來的,來年,在雨水的澆灌下,自然生發,才有房頂稀疏長草的景觀。
新疆尤其是南疆,乾旱少雨,所以,房子都是泥頂,沒有鋪瓦的必要,我頭次見房子上有瓦,還長著草和瓦松,就新奇的不行,房脊兩頭的蠍子翹,遠看像老牛的犄角彎向天空,而且一個村子都是這個模樣,我望著感嘆不已,我真是少見多怪。
老家前院不大,有三間正房在北邊,院裡東西各有兩溜廂房,圍成一個反扣的U字,這是北方農村標準院落的樣式。
正房東屋前,栽有兩顆柿子樹,七月我們去時,樹上掛滿了青澀的磨盤柿,樣子已足夠大,但摸起來卻很硬,表面還有一層細細的白霜,我在樹底下看著稀奇,非要摘一個嘗嘗,大爺說這柿子沒熟,澀的很!我就是不信,最後,讓三哥摘了一個給我,我一口咬下去,澀的我滿口麻木,這才再不要柿子吃了。
新疆號稱水果之鄉,但唯獨沒有北方的柿子,過年的時候,只是吃過柿餅子,新鮮柿子從沒嘗過,所以,這才鬧著生的也要嘗一嘗。
男孩子沒有幾個不喜歡耍槍弄棒的,可能這是骨子裡的東西,是天性!
我小的時候,父親由於工作原因,他隨身配槍,那時沒有現在管的嚴,一般他都把槍帶回家,到家就把槍卸下來,放在他床的枕頭底下。
他是把駁殼槍,有快慢機的那種,具體是德國的毛瑟還是國內仿造的,這我不清楚,只知道那是《平原遊擊隊》李向陽端的那種二十響駁殼槍,威風的很。
每天父親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把槍裡的子彈退乾淨,然後把彈匣和子彈收好,這主要是防著我,讓我找不見,也是為了安全起見。
不過,他不在家時,有機會我就會去擺弄他的槍,即便是父親看見了,也沒怎麼責怪過我,因為,沒子彈的槍頂多也就是一把鐵玩具。
他平時沒事時也喜歡保養槍,這時,我會很仔細的看他如何拆卸槍的,一邊看還一邊問,主要是看拆的先後順序,還要搞清楚為什麼這樣拆,我在旁邊不停的問,父親也不停的教,在對待孩子這一點上,父親的確很優秀。
父親對機械上的事兒,屬於一點就通的主兒,他是一個很內秀的人,喜歡琢磨,也喜歡搗鼓,這一點我遺傳了他的基因,甚至更甚,何況這是鼓搗槍呢,我們爺倆在這上面,有共同的愛好。不過,那個男孩子不喜歡槍呢?
看了兩次,我就會拆槍了,更溜的是組裝。槍械本身就不怎麼複雜。
在我玩的一群孩子中,只有我爸配槍,我說我們家有槍,一群孩子非要看看,我就得意的告訴他們,等我爸媽不在家的時候,還得槍沒帶走才有機會給你們看看,小夥伴們都興奮的等我通知。
有一段時間,我在孩子群裡威信特別高,幾乎說一不二,有些孩子生怕我把他開除在看的人群之外了,幾乎放學就圍著我轉,都眼巴巴的等我招呼!
終於一天機會來了,我一個人進屋,讓他們在屋外的窗戶處等著,我把駁殼槍拿到窗戶前,讓他們隔著玻璃看我手中的槍,我壓下機頭,空槍擊發,發出金屬的撞擊聲,啪!啪!外面的小夥伴,看的興奮異常,大呼小叫的,我在屋裡喊他們:別咋(zha一聲)呼,注意看著點我爸媽別回來了!
本來是想顯擺一下我拆槍、裝槍的本事,但他們這一嚷嚷,真的怕家長這時候突然回家,於是,趕緊把傢伙放回原處,出來鎖好門,帶著這群孩子一起撤離,到別處去玩。
玉田老家,我還有一大姑,她家有一兒子和我年齡相仿,在玉田整天玩在一起,一天去他家,我突然在牆角發現一寶貝---一支氣步槍,這可把我高興壞了,口徑是五點五的(我只知道,氣槍有四點五和五點五兩種口徑)。
這把氣槍是那種撅把子壓氣式的,就是推開槍管和槍膛分界處的鎖扣,使勁撅槍管壓氣,然後填裝鉛彈,復位槍管後,槍就處於上膛狀態。
我倆和大爺家的三哥,去村外找樹林打鳥,當走到鐵路時,見六、七十米外有一小男孩叫我三哥,我問三哥:那是誰?三哥說:論輩分,你得叫他叔,他是「宗」字輩兒的,我們是「天」字輩兒,就得叫叔!我望了望那小男孩,和我差不多歲數,怎麼就成我叔了呢?
我從小就會背老紀家的家譜:明遠宏程大,永為恩宗天。
我本是「天」字輩兒的,如果按家譜起名,我應該叫紀天什麼的,而不是現在的名,那時,我父母沒有遵循按家譜起名,至於為什麼我不清楚。
在老家都是按家譜起名的,家譜起名有一個好處,那就是你報上名來,我就知道你比我輩份大還是和我平輩兒。
氣槍一般都打不遠,射程頂多也就五十米,當時,我看小孩絕對在六十米以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把槍口往上抬高了一點,隨手就放了一槍。
沒成想對方「啊」了一聲,我一聽就知道壞了,肯定打著了,急忙飛奔過去一看,不偏不倚正中小腿前面,雖然傷的不厲害,只是擦破點皮,那也是傷著了。
我當時看了,也不是太著急,安慰他說:沒事的,兩天就長好了!我槍口抬的挺高的,本想打不著呢,沒成想,這破槍打的還挺遠,對不起!你看怎麼辦吧?我那叔也沒啥主意,看著我也一直不言語。
我三哥在旁邊說話了:他是從新疆回老家來的,論輩分還是你侄兒呢!
這位叔哭喪著臉,一手提著褲子,看看我再看看自己小腿的傷,嘴角抽搐了一下說:你說吧!
我立馬說:要不這樣,我賠你錢行不?說著隨手就遞給他五毛錢,他接過錢嘴裡咕囔著個:中(行,可以)!就招呼也不打的沿著鐵道走遠了。
我一看沒事了,立馬樂的不行。這時三哥卻說:給兩毛就中(行),五毛給多了!我說:沒事,不就五毛錢嗎,這還有兩毛呢!
剛才出來時,在村頭供銷社買了一盒鉛彈,五十粒裝的才賣三毛,給一塊找了七毛零錢,沒成想,這會兒派上用場了,真巧! (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