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殷萬民 圖/殷萬民&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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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豫西伏牛山和桐柏山系相連的淺山丘陵地帶,有一個居住著二十幾戶人家的小山村——小徐莊,村子裡多數人家姓徐。
鐵蛋哥是前院大伯家唯一的兒子,加上是老來得子,鐵蛋在家中的地位可想而知,儘管當時條件都不好,可大伯是村子裡為數不多的文化人,人不僅精明也會來事,所以家裡過得比較殷實。
五間海青房、土胚圈起的大院子、整齊的門樓,家裡車子、手錶、縫紉機樣樣齊全,大匣子收音機整天被大娘擦拭的一塵不染,擺放在條幾正中間,《朝陽溝》、《紅燈記》幾處樣板戲整天能響半個村子,外面世界的大部分信息是從這個匣子裡傳進這個偏僻的小山村裡的。
儘管鐵蛋個子低矮、黝黑木訥,可初中剛畢業說媒的就踏破了門檻。鐵蛋雖不咋愛說話,可心裡啥都清楚,一眼相中了人高馬大、開朗活潑的鄰村姑娘菊花,菊花自然也相中了鐵蛋這個富足的家庭。
可好景不長,自從大伯大娘離世後,再加上分田到戶,鐵蛋又不是操持農活的行家裡手,日子每況愈下。
鐵蛋最大的愛好是看一些「三綱五常」的老書,木人時扯著破喉嚨吼幾嗓子豫劇。幹起活來慢條斯理,一晌能幹完的活沒有菊花嫂子的監督他能幹三天。一向開朗潑辣的菊花也被他快逼瘋了,細心開導、打罵威逼各種招式用盡也沒有改變鐵蛋好吃懶做的毛病。
眼看村子裡大部分人家都拆掉了土胚房建起了大瓦房,菊花嫂子著實坐不住了,看來靠自己男人想改變生活是沒有一點希望了。聽說倒賣大牲口比較掙錢,無奈菊花回到娘家東拼西借二百多元,跟著村裡幾個牲口販子學起了倒賣牲口。
她像男人一樣去漯河大牲口市場上買,然後步行二百多裡把牛趕回來在附近集市賣,從中掙一些差價。做這一行當生意全憑經驗和眼力,看對眼了掙上三十二十的,看走眼了算倒黴,不僅搭了功夫還要賠錢。
菊花嫂子由於聰明加上能吃苦、肯幹,所以學的也挺快,半年多就掌握了看牲口膘像、牙口、估價、摸碼子、討價還價的技巧,一趟下來能掙上十元二十的。
鐵蛋在家裡照看和餵養買回來的牛,那時耕牛可是一家最值錢的大物件,一到冬季偷盜耕牛現象泛濫。這一年冬季,天特別的冷,菊花嫂子從漯河趕回一頭油光泛亮的大老腱子,菊花看好了這頭牛,如果能好好餵養上一段時間,趕上好的行情掙個好價錢是一定的。
但是交給鐵蛋伺候感覺心裡又不踏實,臨出門她交給丈夫夜裡看管牛的一個狠招,正常用牛繩繫著牛的同時,又用一根細細的尼龍繩系在牛的睪丸上,結果這招還真管用。
這天晚上,老北風颳得震天響,外面天寒地凍,鐵蛋怕牛有個閃失,無法給老婆交差,就把床鋪搬到牛圈裡。前半夜這貨興奮的睡不著,跟著收音機哼唧朝陽溝,後半夜就鼾聲如雷的睡過去了。
五更股裡,他被「牤牤」叫聲驚醒了。原來小偷早就盯上菊花買回來的這頭牛,趁著菊花不在家,半夜翻牆進院,撥開門插串,輕輕地解開牛繩,牽著牛就準備跑,可咋也牽不走,牛狂叫不止。嚇得毛賊拔腿就跑。
睡得迷迷糊糊的鐵蛋心裡暗自慶幸老婆的聰明,要不牛早就不翼而飛了。
鐵蛋餵罷牛把大老腱子牽到大門口的太陽底下,用鐵刷子細心地刮去牛身上脫落的雜毛,嘴裡哼著小曲,牛順從地眯著眼睛,嘴裡不停地咀嚼著。「大兄弟,你的大老腱餵養的可真好」。
一過路的老漢停下車子,羨慕地看著鐵蛋和牛,把一根白河橋香菸遞給鐵蛋,鐵蛋接過煙,得意地笑著,「哎,這年月養個好牲口可真不容易,丟牛丟的不敢再餵了,我家連著丟倆了,你是咋照看的,兄弟?」
鐵蛋心裡想這年月還有人羨慕俺的,他撇撇大嘴微微一笑,得意地說「我給你出個招,保準管用」,老漢急不可待地把耳朵伸了過去,聽了鐵蛋的話,老漢頭像堆堆搗蒜一樣點個不停。
幾天後,鐵蛋家的牛被盜了,後牆被挖了一個大窟窿,綁牛睪丸的尼龍繩也不見了。鐵蛋被老婆又吵又罵又扇耳光,他後悔死了,他咋也想不明白老婆的毒招咋不管用了呢?
吵鬧後,菊花不吃不喝已經睡三天了,這次鐵蛋可真急了,門口的嬸子大娘無論怎麼勸也無濟於事,鐵蛋無奈只好使出殺手鐧,「菊花,你再不起來,我就死給你看」,說罷邁開自己的小短腿,奔向村子中間的大水塘。
叔叔大伯緊跟其後叫喊著,「鐵蛋,別幹傻事」,天可真冷,可是事已至此,鐵蛋不跳也不行了,他縱身一躍跳進了刺骨的坑塘裡,可惜水太淺了,大家一看並沒有生命危險,沒有誰願意跳進水裡去營救,在岸邊一個勁地勸他快出來。
鐵蛋跳水尋死不成,可又無法收場,僵持一個時辰後,他彎腰捧起一捧捧黑臭的坑水放到嘴裡「我不活了,我飛喝撐死不可」。
幾天後,菊花嫂子終於起來了,可是她滿頭的秀髮一夜之間全部變白了,爽朗的笑聲再也聽不見了。一雙大大的眼睛顯得迷茫無助、黯淡無光。嘴裡不停地重複著「我的牛不見了,我的牛不見了」
一年後,菊花嫂子走了!
*作者︱殷萬民:河南省方城縣縣直某單位辦公室主任,「青眼有加qyyjtcq」專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