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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米樂懶洋洋趴在飄窗上,窗外米黃色的陽光透過窗戶照進室內,灑在她身上,將那一身雪白的毛也暈染上一片暖黃。
剛吃過午飯,四月的天,冬天的寒意早已潰不成軍。
「樂樂,出去散步消食啊。」
客廳一道輕快的女聲,米樂動了動耳朵,慵懶地『喵』了一聲,算是回應。
「好吧好吧,就知道你不會去,看看你,都長胖啦!」
聲音越來越遠。
米樂打了個哈欠,心想她能胖到哪去,再胖她也是這方圓百裡最美的——貓。
——
米樂是一隻純白色的波斯貓,毛色潔白如雪,柔軟似羽,兩隻藍色的眸子美得不像話。
她在半年前被現任鏟屎官抱回家,恃美行兇,同一小區的貓都是她的手下敗將。
幹出這件英勇大事時,米樂剛一歲。
在收服了全小區的貓,成為貓霸後,米樂就不太樂意跟它們一起玩了。
因為它們太笨了,她覺得方圓百裡,也就只有她的智商能和人類媲美,因為偶爾,她覺得她家鏟屎官也蠢得不行。
春光正好,米樂眯著眸子,一點都沒有出去的欲望,樓下兩隻橘黃色的貓叫聲不斷,米樂置若罔聞。
萬物復甦的季節,小區裡的貓們蠢蠢欲動。如果不是那天晚上米樂被吵醒,她還不知道她的小弟們竟都膽大包天,打上了她的主意。
那天晚上月光淺淡,米樂睡得正酣,兩聲悽厲的貓叫將米樂的美夢撕得粉碎。
米樂一臉懵地看向窗外,那棵歪歪扭扭的大樹上正站著兩隻毛色雜亂的貓,她的小弟一、二號。
兩貓拱著脊背,發現米樂在看,叫聲愈加悽厲。
米樂只覺得天雷滾滾,耳邊一道炸雷。
「米樂,我的,生崽!」
小區另一邊也傳來隱隱的貓叫,意思大同小異,米樂記得那邊住著一隻比她還臭美的狸花貓。
真是又醜又蠢!
米樂舔了舔爪子,冷漠地掃了一眼樹上那兩隻貓。這才忽地想起,這群小弟應該是進入發情期了。
但米樂內心毫無波動。前幾天出門時一隻花貓撲上來蹭她,被她一頓胖揍,之後她就閉門不出了。
米樂跳下窗臺,走到穿衣鏡前,歪頭打量著鏡子裡那隻貓,隨後特別人性化地嘆了嘆氣。
「喵。」誒,她覺得她要單身一輩子了。
2
遇到尚易那天是陰天,那會勞動節剛過不久。小區裡的貓被她教訓了一番後,再也沒有敢來纏著她的。
米樂宅了一個月,覺得肺裡都是濁氣,遂施施然出了門。
小區挺大,米樂照著往常的散步路線溜達了一圈,剛準備找個地方躺一躺,風裡就送來一聲貓叫。
米樂一激靈,眼裡滿是欣喜,精神抖擻的順著聲音找過去。
那聲音極有磁性,但更讓她驚喜的是,那是一句完整的話,「把他手裡的東西搶回來!」
米樂一路追著,到了小區門口,她望了望自家窩的方向,猶豫了幾秒,小跑著出了小區。
叫聲越來越雜,米樂估計著有五六隻貓,但剛才聽到的那道聲音倒是再也沒響起過。
這麼想著,米樂溜過圍牆轉角,恰好聽到那聲熟悉的叫聲,威嚴,有力。
「別追了,撤退。」
聲音清晰入耳。
轉過一個電箱,一群貓映入眼帘,耳邊是此起彼伏鬧人的叫聲,米樂眼裡卻只有那一道黑色的身影。
毛色黑得發亮,一雙碧綠的眼睛像最頂級的寶石,線條流暢的身形,有力的四肢和長尾。
米樂腦海裡只有六個字,帥得慘絕人寰。
她情不自禁向他靠近,全程花痴臉,耳邊吵鬧的聲音一瞬間都銷聲匿跡,眼裡是他,耳裡也只能聽見他的聲音。
米樂覺得,她的春天終於到了。
商易餘光裡竄進一抹雪白,轉頭就對上一雙水藍的眸子,那眼裡熾熱的情緒濃得快溢出來。
商易認得她,只淡淡地掃了一眼,轉頭就領著一群小弟消失在灌木叢裡。
地上只剩下一隻玫紅色的錢包,不遠處正有人趕來。
米樂跟著一頭扎進灌木叢,雪白的毛髮被樹枝划過,東一綹西一綹的炸著,毫無形象可言。
四處張望,卻連那群貓的影子都沒看見。
她還沒問他叫什麼名字,還沒問他住哪有沒有女朋友。
她還沒介紹自己呢!
不是她自戀,這方圓百裡,不會再有一隻母貓比她更漂亮更聰明的了!
一連好幾天,米樂都去同一個地方蹲守,可再也沒看見過那道黑色的身影。
她很失落,連最喜歡的陽光也不曬了,整天趴在穿衣鏡前,無精打採,飯都比平時吃得少。
綁著馬尾的少女摸了摸她的腦袋,「樂樂,怎麼啦?是不是生病了啊。」
米樂頭也沒回,有氣無力地『喵』了一聲。
她說:『鏟屎官,你家主子失戀了……』
五月末天氣已經很熱了,陽光灼人,窗外那棵樹枝繁葉茂,似乎也做好了迎接盛夏的準備。
米樂還是沒精神,心裡空落得難受。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就認定了那隻黑貓不可,明明就見過一次。
3
這天是鏟屎官的生日,臨近正午,鏟屎官的媽媽做了一大桌菜,鏟屎官戴著金色的皇冠,笑得一臉燦爛。
她抱起米樂蹭了蹭,米樂給面子的『喵了一聲』,祝她生日快樂。
不經意間轉頭,就對上窗外那棵樹幹間端坐的黑貓那雙碧綠的眸子。
黑貓依舊淡淡掃了她一眼,就準備起身離開。
米樂瞪大眼睛,『喵』地叫了一聲,掙開鏟屎官從陽臺竄了出去。
「站住!」
黑貓走得不緊不慢,姿態悠閒。米樂很快追上他,蹭到他身邊和他並排,邊走邊看他。
只一會,米樂就憋不住了,繞到前面攔住他,「你是來找我的嗎?」
商易眼神淡漠,「不是。」
「這樣啊……」米樂有些失落,但又打起精神問他:「沒關係,你家在哪啊,上次都沒來得及問你,後來在那等了你好久你都沒去。」
一席話通順流暢邏輯分明,商易這才有些驚訝,腦海裡閃現某個念頭,「你等我做什麼?」
「想認識你啊!順便問問你有沒有女朋友,沒有的話你看我怎麼樣?」
米樂有些害羞,但格外坦誠,一臉期待地等著商易的回答。
商易看了她一眼,卻問了另一個問題,「女朋友?這不是人類的用詞嗎?」
「是啊,我家鏟屎官說的,兩個人覺得彼此合適就可以做男女朋友,感情再深一點就可以結婚。」米樂歪著頭,一臉純真,「我覺得我們貓也是一樣的啊!」
你們貓都是隨便找的配偶好伐!商易眼裡划過一絲笑意,已經確定這隻頂著雪白波斯貓的殼子的應該是他的『同類』。
他有些激動,問她:「你叫什麼?」
只聽白貓清脆地答了一聲,「米樂!我叫米樂!」
米樂……
商易瞳孔微縮,腦海裡浮現一張青春靚麗滿是笑意的臉來。
「米樂……你是米樂?」
「對呀!你呢?你叫什麼?」
「我是商易。」
商易眼眶溫熱,一張貓臉上滿是人性化的激動欣喜,各種情緒交織在臉上心底,他幾乎快掉下淚來。
沒有哪一刻像這樣虔誠地感謝過上蒼,感謝他的仁慈和博愛,把米樂送回他身邊來。
商易激動地抬起一隻爪搭住米樂的肩,片刻後,才後知後覺地發現,米樂臉上並沒有他意料中的驚喜激動。
「商易……,名字真好聽!」米樂很開心,卻不是他預料的那種開心。
他皺了皺眉,遲疑地開口:「你不記得我了?」
「記得呀!」米樂歪頭,「你是商易!一個月前我在路邊看到你,對你一見鍾情!」
「你呢?喜歡我嗎?我做你女朋友好不好?」米樂湊近商易,蹭了蹭他的頸項,語氣害羞,表情卻大方直白。
好一會沒聽見回答,米樂抬頭看商易,見他眼裡亮晶晶的,明明是笑著的,米樂卻覺得他在難過。
他不喜歡她嗎?米樂愣愣地想,覺得自己也有點難過,心有一點、一點點揪著疼。
「啊,沒關係,不喜歡也……」
不喜歡也沒關係,你別難過。
話還沒說出口,商易的臉就在眼前無限放大,他蹭了蹭她的臉頰,溫柔地說:「有關係,我也喜歡你。」
「我對你一見鍾情,做你女朋友好不好」男神一口答應「好」。
4
商易以前是一個地道的唯物主義者,俗話說:子不語怪力亂神。他深以為然。
直到他死後一年,重新恢復意識,發現自己變成了一隻黑貓。
他以為這已經是上天仁慈。過了幾個月,他又遇到了一個『同類』。
這隻漂亮的同類說她叫米樂,大米的米,快樂的樂。
真巧,他有一個喜歡的女孩,也叫米樂。
商易和米樂是大學同學,不同系,機緣巧合下認識,又得知彼此家隔得十分近,遂相約每次放假一起回家。
這個約定兩人風雨不動地履行了三年,眨眼兩人就大四了。
那會是國慶前一天,兩人都沒課,就提前回了家。
米樂一如往常跟商易說著話,眉眼彎彎,講著班裡的趣事。商易唇角帶笑,偶爾應一聲,氣氛卻無比溫馨和諧。
其實都是一些瑣碎的事,但因為聽的人是商易,米樂總是精神十足,不好笑的事也能變成一個笑話段子講出來。
嘴裡說著話,餘光卻一直黏在商易臉上。他笑得真好看。米樂想,過不久就是商易生日了,她這次一定要向他表白。
過了馬路向前走一截就是一個施工現場,一樓商鋪照開,只樓上幾層似乎在翻新貼瓷磚刷塗料什麼的。
這街道是兩人回家的必經之路,米樂閉著眼都能走。旁邊是零星的路人,或行色匆匆,或三兩一起說著話。
一切看起來都再平常不過。
商易漫不經心聽著米樂抱怨,「啊,我們寢室那幾個見天的擱我面前秀恩愛,太不仗義了!」
他輕笑了一聲,剛想說話,耳邊鑽進些嘈雜驚呼聲,猝不及防被一股力推開,隨後便是鋼管和水泥地接觸後發出的『乓』的聲音。
幾根鋼管在地上滾開來,還沾著幾滴刺眼的紅色。
商易腳像是被釘住了,臉上是愣愣的迷茫,他看著躺在地上皺著眉朝他笑的女孩,輕輕地疑問地喊:「米樂?」
狹窄的街道被人群擠得水洩不通,中間卻像是真空帶,嘈雜的人聲像煮沸的水,蔓延開來,商易卻置若罔聞。
他跌跌撞撞上前幾步,蹲下身伸手去碰米樂,手指不受控制的顫抖,「米樂?米樂!」
眼淚後知後覺的砸下來,商易掏出手機,,顫抖著撥出120,反反覆覆幾句話,透著撕心裂肺的恐慌。
米樂皺著眉,血從嘴裡湧出來,嗆得她咳了好幾次。
商易滿臉驚惶,握著米樂的手青筋暴起,可米樂卻努力露出一個笑來。
她張了張嘴,急促呼吸好幾次才說出話來。
「商易,我好疼。」
「商易,我好喜歡你,你呢?喜不喜歡我啊?」
「商易,你別看我,不好看,很醜。」
後來商易總反覆夢見那個場景,女孩皺著眉,滿臉痛苦,卻努力擠出一個比陽光還燦爛的笑來。
她眼裡是釋然,可他卻被套在了原地,即使她最後說:「你,你還是別喜歡我,等遇到你喜歡的人,好好對她。」
5
醫護人員擠進人群時,米樂已經停止了呼吸和心跳。商易拿著自己的外套替她擦著臉上的血,露出那張白淨的臉來。
他也在笑,可眼眶裡不停聚積著眼淚,滴在米樂唇邊。
後來米樂的父母來了,撕心裂肺喊著女兒,商易被擠到了一邊。
再之後米樂家拿到了一大筆賠償,可失去女兒的米家父母仿佛一瞬間就老了,白髮顯眼,脊背再也沒直起來。
商易去參加了米樂的葬禮,米樂交好的同學朋友也來了。
陌生的熟悉的面孔在商易面前來來往往,他看著靈堂中央,那張米樂笑著的黑白照片,覺得米樂死了這件事是那麼不真實。
米樂的弟弟叫米艾,比米樂小五歲。商易看到他時他正偷偷抹眼淚,抹完抿著唇又轉身陪在父母身邊。
等人少一點了,他看見商易,走到他身邊。商易拍了拍他的肩,安慰的話卻怎麼都說不出口。
他也難過,心底空蕩蕩的那種難過。
米艾紅著眼睛,只跟他說了兩句話。他說:「易哥,我姐一直喜歡你,比喜歡我還喜歡。」
「我姐一直跟我說,人事無常,如果有一天她沒了,好歹還有我。我會照顧好爸媽。」
那個十五歲的少年也一瞬間長大了,孱弱的肩膀逐漸變得寬厚,變得足以撐起那個家。
葬禮結束後沒多久,米樂家就搬走了,臨走前米艾給了商易一個日記本。
商易渾渾噩噩過了半年,那本日記本上添了許多指印和水漬。他總陷在過去走不出來,被噩夢驚醒時就拿出日記本翻看。
時間久了,上面的內容他都能一字不差背出來。
畢業後商易沒再考研。
人都是這樣,想著來日方長,卻總是在失去後才痛徹心扉地悔恨。
米樂不在了他才明白,她的那種喜歡有多濃厚。三年來的陪伴早成了潤物細無聲的雨,他被她的喜歡包圍,樂在其中,毫不知足。
商易總想著,再等等,看米樂什麼時候會坦誠一點。等到畢業,他和米樂考進一個學校,米樂不說,他也是要表白的。
他一直以為,米樂喜歡他,他也是對她有好感的。
可那天米樂笑著在他面前閉上眼,那種整顆心臟由恐慌到尖銳疼痛至麻痺的感覺,像是在嘲諷他。
什麼一點好感,自欺欺人。
商易以為,他這一生都將在遺憾和悔恨中度過。然後一年後,他這短暫的一生戛然而止。
過不久是他妹妹商雲的生日,那天他去逛街提前挑禮物。
等到綠燈,他過了馬路,聽見身後一聲慌亂絕望的喊叫。
那一瞬間他仿佛回到了米樂去世那天,身體比意識更快一步的折了回去,推開了那個撿氣球的小男孩。
躺在柏油路中間,商易望著潔白的藍天,腦海突然浮現米樂的臉。
腦袋疼到麻木,失去意識時他還在想,商雲的心臟問題越來越嚴重,他如果死了的話,就可以把心臟移植給她了。
商易覺得他只是睡了一覺,再醒來時就發現自己成了一隻毛髮黝黑眸色碧綠的貓。
6
「你不用回家的嗎?」商易無奈地看著一個勁兒往他身邊蹭的米樂,伸出爪子拍了拍她的腦袋。
「沒事兒,我跟我家鏟屎官打過招呼了!」米樂瞄準機會一個虎撲,就把商易壓在了身下,抱著他打了個滾。
商易額頭掉下幾根黑線,特別人性化的抽了抽嘴角。打招呼?商雲能聽懂一隻貓的招呼就怪了。
「誰讓你不跟我回家!我跟你說,我家鏟屎官人老好了,她父母也特別好!我還有單獨的房間,你跟我回家,咱們結婚,那就是我倆的婚房!」
米樂越說越興奮,兩隻爪子並用,將商易頭上的毛髮揉成了雞窩。
商易忍無可忍給了她一爪子,轉身就走。
他有九分的把握這就是他心愛的女孩,可忘記了一切的米樂真的把自己當成了一隻貓。
性格活潑跳脫,還直白坦蕩,時而語出驚人,他忍功再厲害,偶爾也會招架不住。
至於回家……商易微眯著眼,掩去眼裡的情緒。
自他醒來發現自己變成一隻貓後,適應了幾天,他便去看了商雲和他爸媽。
過了一陣子商易就弄清楚了自己死後的事。
他再睜眼已經是一年後,當時的車禍傷到了大腦,被確診為腦死亡,萬幸的是心臟沒傷到。
商父商母悲痛了一陣,咬著牙決定將兒子的心臟移植給女兒,幸運的是配型很成功,只有輕微的排斥反應。
商易去看商雲時,商雲看上去已經和正常人無異,抱著一隻白色的波斯貓笑得開懷,偷看的商.黑貓.易也不自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笑來。
他有想過要不要回到商家,畢竟以她妹妹對貓的喜愛,也不會不養他。
但從商易醒來時,每每看著自己黑色的爪子,心裡就有一種預感,他始終是人,而不是一隻貓。
這種預感在一次偶然幫一個單身女孩揍尾隨的色狼時,達到了頂峰。
後來他試了好幾次,才確定是真的,佛家所說的功德也許是真的存在的。
那之後他就把回家的念頭暫時放下了。街頭巷尾逐漸流傳著一隻率領眾多貓小弟懲惡揚善的,黑貓老大的傳說。
只是沒想到,那隻他常常見到的,被商雲抱在懷裡的白色波斯貓,會是米樂。
「既然不回去,那就好好跟著我修功德。」商易睨了一眼忽左忽右自娛自樂的米樂一眼。
「喵,功德?」米樂眨了眨那雙水藍的大眼,歪著腦袋一副無辜可愛的模樣。
「嗯,可以儘快變成人類。之後我就跟你回家。」
跟她回家!米樂蹭地豎起耳朵,忙不迭答應,「好!說好了!」
7
聖誕節那天下了點小雪,米樂前幾天剛回了家,把商雲給她織的小圍巾帶了出來。
大街小巷都是聖誕的氛圍,各個公園都成了約會聖地,除了小區不遠的北湖公園,因為公園裡燈壞了,一片漆黑。
街邊一對小情侶,女生讓男生低下頭,從包裡拿出圍巾,給男生戴上,而後呵了呵手,將手塞進了男生兜裡。
米樂睜著大眼睛在灌木叢裡看了一會,歪了歪頭,悄無聲息後退,幾步竄回了北湖公園。
她叼著自己帶出來的小圍巾,藏得好,沒被雪打溼。米樂滿意的『喵』的一聲。
不就是聖誕節嘛,貓也會過的!
米樂美滋滋的想,快速定位到商易的位置,輕鬆一蹬就跳上了公園的長椅。
商易趴在那小憩,聞聲毫無反應。直到脖子上被圍上一個軟乎乎的東西,才睜開眼。
米樂笨拙的用兩隻爪子扒拉著圍巾,把它搭在商易頸項上。
商易配合地抬了抬頭,讓她繞了一圈。而後看著米樂抬起爪子認真的呵了一口氣,將兩隻爪子塞進了他肚子底下。
商易:「……」
米樂一臉認真,「別的情侶都是這樣做的!」她頓了頓,「我認真看了,沒騙你!」
小樹林裡有窸窸窣窣的聲音,米樂好奇地朝那邊望了一眼,被商易用爪子把頭扒拉了回來。
「別看,會長針眼。」一本正經的語氣。
「哦。」米樂乖乖聽話,轉了轉眼珠,一點點蹭到商易旁邊,滿足的趴在了他身上。
真舒服,暖乎乎的,比小圍巾還暖和。米樂眯著眼,『喵』了一聲,貓臉上是愉快自得的小表情。
空氣安靜下來,耳邊是似有若無的蟲鳴。商易看著米樂一點一點的腦袋,眼裡裝著溫柔的笑意。
太舒服了,米樂不自覺就眯了過去,半夢半醒,耳朵裡炸開一道聲音,「救命啊!」
她猛地睜開眼,站直身體,耳朵挺立,那聲音不遠,下一秒商易已經找準方向跑了過去。
米樂緊隨其後,一顆貓心緊張急切,那是她家鏟屎官的聲音!
北湖公園後面是一條不寬的泥巴路,燈光昏暗,人跡罕至。
米樂和商易趕到時正好看到商雲掙扎著被扔上車,來不及思考,商易和米樂飛快地助跑幾步,跳上了剛啟動的白色麵包車車頂。
麵包車開出公園竄進了車流,車速不慢,米樂略長的毛髮在風中凌亂,爪子死死抓住車頂一根突出的杆子,發出刺耳的聲響。
車裡的人似乎發現了車頂有東西,商易費力睜開眼,發現麵包車離開了主幹道,開進了偏僻的小路。
米樂暈乎乎的,感覺到車停下來,才軟成一攤貓餅。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她還是一隻會暈車的貓。
車門打開,下來了兩個人高馬大的壯漢。在他們準備找東西處理兩隻貓時,商易從車上跳下,出其不意地給了最近的男人一爪子。
那人『嗷』地慘叫了一聲,臉上一條血痕,猙獰恐怖。
體型差距太大,商易身形再敏捷靈活,還是被旁邊的兇神惡煞的男人踢了一腳,嘴裡抑制不住逸出一聲痛苦的叫聲。
暈車的米樂聞聲一激靈,站直身體就看到商易躺在雪地上,毛髮上沾著雪和泥,一動不動,生死不明。
「商易!」米樂急了,向來可愛軟糯的叫聲悽厲而滲人,弓著脊背蠢蠢欲動,蓄勢待發想衝下車去商易身邊。
車下兩個壯漢虎視眈眈,米樂急得不行,叫聲越來越急。
「商易,你怎麼樣?壞蛋!怎麼辦怎麼辦,商易……」
一動不動的商易被米樂喚回了一點意識,他覺得自己五臟六腑都攪成了一團,每一次呼吸都在尖銳地疼。
「快走!去報警!」商易費力地出聲,「我跟你說過的,快走!」
米樂張了張嘴,急促地『喵』一聲,後退兩步,飛快地竄下車,竄進樹林不見了蹤影。
兩個壯漢在樹林裡找了找,沒發現米樂的影子。吐了吐口水,罵罵咧咧的一把拎起商易的尾巴,甩進了車裡。
商易被扔到了商雲身上,那一腳太狠,他覺得自己痛得快要死掉了,耳邊卻一直縈繞著商雲嗚嗚的哭聲。
他睜開眼,看著商雲簌簌流淚的模樣,扯了扯嘴角,虛弱地叫了一聲。
『別哭了,不會有事的,哥哥在這呢。』
車內漆黑一片,商雲被綁住的雙手摸到黑貓的爪子,緊緊拽住,像是抓住一根浮木。
8
米樂邊哭邊跑,腦海裡全是商易奄奄一息的模樣,心痛如刀割,
報警,報警,她死死記著商易的話,往警局的方向跑。
腳掌因為奔跑過度被磨破了,還摔了一跤,全身混著雪和泥,都看不出原來的模樣。
可是這片天地對一隻貓來說太大了,米樂跑了好久,連主幹道都沒看到。
她越來越絕望,眼淚被甩進泥裡,商易和鏟屎官還等著她去救他們呢,可是怎麼辦,她找不到警局。
肺裡都是刺骨的冷空氣,米樂急促地喘息,飛快地奔跑著,被一根樹枝絆倒,重重地摔了出去,震掉了樹枝上的雪。
她覺得自己也快要死掉了,身體裡的熱量一點點流失,意識模糊間聽見了說話聲。
腦袋清明了一點,米樂撐著身體站起來,步履蹣跚地往樹林裡走。
她感覺自己骨頭在不斷拉伸,那疼比四肢磨破沁進泥雪要疼千萬倍。
但心裡卻激動無比,商易和鏟屎官有救了,她能救他們了。
——
凌晨一點,警方接到報警電話,根據報警人提供的線索,成功搗毀了一處拐賣婦女的窩點,解救了八名女性。
商易迷迷糊糊中聽見槍聲,掙扎著醒來時對上一張淚流滿面的花臉,那張臉上混著眼淚泥巴,異常滑稽可笑。
渾身髒兮兮,鼻涕眼淚糊了一臉的女生對著一隻黑貓,哭得悽慘,時不時還『喵』一聲。
只有黑貓聽懂了她的話。她說:「商易,你不要死啊,你死了我怎麼辦啊,我不要守寡……」
雖然很不合時宜,但商易沒憋住還是笑出了聲,「我還活著呢,別哭了。」
米樂聞聲,愣了愣,隨即便是狂喜,那類似絕處逢生的喜悅快要淹沒了她,以至於她蹦起來,抱著商雪又哭又笑。
軟糯的嗓音斷斷續續吐出幾個單詞,「沒死……易……哈哈。」
商易看著那張幾分熟悉的臉,心裡倏然安定下來,直到此刻,他才敢真的確定,他心愛的女孩回到他身邊了。
商易傷到了內臟,米樂帶他去了寵物醫院,養了一個月才養好。
期間米樂控制不住變回了白髮藍眼的波斯貓,索性以貓型偷偷溜進醫院陪著商易。
直到醫生宣布商易徹底好了,米樂一高興,身體傳來熟悉的痛感,迅速鑽進廁所變成了人。剛好接到醫生電話,於是順利地將商易帶出了醫院。
商易問她,「看病的錢哪來的?」
米樂一昂頭,「人家有零花錢的好伐?我回家拿的!存了好久呢,這次都花完啦!」
商易噙著笑,仰頭碰了碰她的臉,「沒關係,以後我養家。」
9
米樂本想直接帶商易回家,可是她變成了人,鏟屎官就不認識她了。
商易也說不能被別人發現她能變成人,米樂抱著商易,委屈巴巴,「那我們去哪啊?」
寒風刺骨,米樂身上只有一件變身附帶的白色長裙,外面是那天警察叔叔給的一件黑色長棉襖。
露在外的小腿和腳丫冰冰涼,米樂被凍得打了個哆嗦。
「去我住的地方。」
商易的固定據點在北湖公園深處的灌木林裡,靠近森林,沒有路,沒有人去過那。
原來的窩米樂也能進去滾幾圈,羽毛鋪的,特別暖和。可她現在也成了粗壯的人類,那個窩她鑽不進去了。
商易回頭看見米樂盯著洞口委屈又苦惱的表情,樂了,「傻瓜。」
米樂憤憤地看向他,癟著的嘴一下變成『O』型。
商易活動了下手腳,扭了扭脖子,喟嘆道,「都有些不習慣了……」
樹葉沙沙作響,空氣裡是冬天特有的寒意,樹木和泥土混合出一種清新的味道。
米樂圓圓的眼睛裡映出一個倒影,黑髮黑衣的男孩,眸間一閃而過的碧色,俊秀的五官,挺拔的身軀。
商易輕笑一聲,摸了摸米樂柔軟的頭髮,「怎麼,看呆了?」
話裡摻著戲謔,表情是毫不掩飾的溫柔和寵溺。
「商易……」米樂呆呆喊了一聲,「商易!」
她嘴角向上,弧度越來越大,眼睛裡的喜悅混著細碎的倏然而逝的水藍,比人間的煙火、天上的星辰更讓人驚豔。
下一秒,米樂大笑一聲,雙腿一蹦就掛在了商易身上,毛茸茸的腦袋不停在商易頸邊蹭來蹭去。
「哈哈,商易……易……」
商易穩穩把住米樂的腿彎,米樂泉水般清脆乾淨的笑聲就在他耳邊。
真好,鮮活的會哭會笑的米樂。
他放下米樂,讓她踩在他腳上。
米樂一臉驚奇,戳戳商易的臉和手臂,腳下還磨了兩下,「哇,感覺好奇怪,滑滑的……」
商易輕輕捏著米樂的下巴讓她抬頭,在她眼睛上印下一個虔誠的吻。
米樂反射地閉了一下眼,隨後伸手摸了摸眼皮,習慣性歪了一下頭。
踮著腳湊近商易,在他臉上啾了一口,眼睛亮亮的,「這叫……」她思索了一下,咧開嘴角,「禮尚往來!」
「不過你太高啦!只能碰到臉。」
商易眸色深邃,「沒關係,可以親這裡。」
他低頭吻住米樂微張的唇,舌尖在唇上碾了一圈,舔過牙齒,輕輕吮吸著她的軟舌。
米樂覺得自己的小心臟都快要蹦出來了,舌尖酥麻,商易溫熱的呼吸灑在她臉上,變得滾燙。
直到商易放開她,她還捏著商易胸前的衣服,一副驚訝懵懂的模樣。
時間也只停止了這一瞬,下一秒紅霞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爬上米樂的臉,耳朵都紅得滴血。
米樂捂著唇,一副被蹂躪的良家婦女的模樣,眼珠浮現一層水藍,她『你』了好幾遍,在商易哭笑不得的神情下,狠狠湊上去,咬了他嘴巴一口。
隨即『砰』的一聲,變成了一隻雪白的貓咪,委屈巴巴的縮在商易腳背上,水藍的眸子水波瀲灩。
10
這天久違的陰雲終於散開,陽光穿破雲層,投下一束束光,在高樓建築的玻璃窗上跳躍。
商家的門鈴被摁響了。沙發上神色憂鬱的商雲站起來透過貓眼望了一眼,什麼人也沒有。
她心下奇怪,剛想著轉身,貓眼處閃過一抹白色,門鈴又響了一聲。
商雲小心翼翼打開門,視線中一隻雪白藍眸的波斯貓高傲的端坐在地上,朝她歪了歪頭。
「喵!」鏟屎官,我回來啦!
那天的援救結束,商易身體裡就湧入了很多不知名的能量,要不是身體支撐不住,在那個小倉庫裡他就變成人類了。
商易變成人類後只維持了一天。米樂陪著他,兩人研究了一陣子變身的規律。終於能自由控制變身後,米樂才想起好久沒回家了。
商雲一把抱起米樂,眼裡閃著淚光,翻來覆去看了米樂好幾遍,才帶著淚笑著說,「樂樂,我還以為你走丟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說著抱著米樂親了兩口,剛準備關門,耳邊兩聲貓叫同時響起。
商雲回頭,就見一隻黑色的貓緩緩從門後走出來,她還記得他,救命黑貓!
只見那隻黑色的貓兩隻碧綠的眸子幽幽的盯著她,商雲一激靈,剛想說話,兩隻貓又同時叫了一聲。
莫名的,商雲覺得自己似乎聽懂了兩隻喵的意思,雖然不太準確。
米樂:「喵!」這是我男朋友!
商易:「喵。」放開你嫂子。(原標題:《貓男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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