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二奎死了,死在村裡的大院裡,就像那個人說的,脖子被啃去了半邊兒。不過這個不是最殘忍的,最殘忍的是沈二奎當時並沒有馬上死去,而是掙扎了一段時間才死的。
沈建勇查看了現場,跟鄉裡來的民兵團長說道,你看,沈二奎被咬斷脖子的地方應該是在臥室,從牆上到地面全是噴灑的血跡。
根據沈建勇的檢查,沈二奎被咬了脖子之後掙扎著從床上爬下來。因為血跡是從床一直延伸到辦公室地面,又從辦公室地面到了辦公室的門口。根據沈建勇的說法,沈二奎並非是被咬斷了脖子致命的。事實上沈二奎也沒有被咬斷脖子,只是被咬去了一半。
不過這個也非常致命,民兵團長高度重視,跟沈建勇下達了重要的命令,一定要嚴防死守,抓住這個殺人兇手。
沈建勇仔細地研究了沈二奎被殺的現場,並且經過走訪調查,把目標放在了鯉魚精身上。
沈建勇在沈二奎被殺的現場發現了明顯的腳印,這個腳印看上去就跟鴨子腳印似的。只不過比鴨子腳印那可大了很多倍,甚至比一個人的腳還要大許多。沈建勇得出結論,這個腳印肯定不是人的,那麼是誰的就不言而喻了。
結合他自己在人民群眾中間走訪得出的結論,這個殺人兇手必定是鯉魚精無疑了。
可是要怎麼抓鯉魚精,沈建勇陷入了為難之中。
夏天的時候,沈建勇作為三組的組長,同時也是工作組的一員,親眼見識到了鯉魚精被抓的經過。不過沈建勇並不打算沿用沈二奎抓捕鯉魚精的經驗和手段。並不是沈建勇覺得這個方法沒有效,也並不是沈建勇覺得這個不人道。沈建勇只是覺得,這樣抓捕鯉魚精彰顯不出來他的睿智和悟性。
最主要的,夏天抓捕鯉魚精的時候,那個親手把我三姑綁在樹上,並拿著楊樹枝抽打我三姑的組員,和沈二奎一樣,也被咬死了。
沈二奎死的時候,是因為被咬斷了脖子失血過多。而那個人,渾身上下滿是傷痕,身上的肉都被撕扯去不少,死得更為悽慘。而其他參與抓捕的組員,雖然沒有受到明顯的侵害,但是家裡養的牲畜也都死得乾乾淨淨。
沈建勇覺得,既然要抓捕鯉魚精,那就要一次到位,並且抓捕到鯉魚精之後,直接一擊斃命。而且沈建勇下了死命令,這一次抓捕鯉魚精和之前不同,這一次是不論生死。
沈建勇開展工作的同時,村裡面也是人心惶惶。首先害怕的就是我三姑的爸爸,他得知沈二奎死了,得知打我三姑的那個人死了,惶惶不可終日。三天兩頭來找沈建勇,問沈建勇抓捕的情況。
沈建勇比沈二奎更不待見他,每次我三姑的爸爸來問,沈建勇正眼都不看他一下,更不用說回答他問題了。我三姑的爸爸經歷這樣的事情多了,所以對於沈建勇的態度,他也不以為意。套用一句簡單的話,看不起我的人多了,你算老幾。
對於沈建勇不待見他的事情,我三姑的爸爸有辦法,他要給沈建勇出謀劃策。當然我三姑的爸爸計謀有限,唯一的方法可能就是我三姑,所以他跟沈建勇說,可以把我三姑弄回來,放在一個明顯的地方來引誘鯉魚精上鉤。
沈建勇根本就沒打算用這種方法,剛才咱們說過了,沈建勇怕抓過不成鯉魚精報復他,這種事可太嚇人了。沈二奎慘死的情形還歷歷在目呢,他可不想重蹈沈二奎的覆轍。另外一個,沈建勇打心裡看不上我三姑爸爸這個人,他覺得這個人就是垃圾,這種人生出來就是一種悲劇。所以我三姑的爸爸無論出什麼主意,沈建勇就是一兩個字,不聽。
到最後我三姑的爸爸沒辦法,跟沈建勇說,現在寒冬臘月,你想抓鯉魚精你也抓不著。我打聽過了,鄉裡面限你十天破案,你要是破不了案,麻煩就大了。我的辦法你可以不聽,但是你得有更好的辦法才行,現在語琛身懷有孕,你要是放出消息去,說這孩子是鯉魚精的,說不定還真能把這鯉魚精抓著。
沈建勇聽我三姑的爸爸說的煞有其事,忍不住冷笑道,你真以為那條鯉魚精是個傻子,你閨女懷孕了,你去散布消息,說你閨女肚子裡的孩子是鯉魚精的,說出來我都不信,那個鯉魚精能信嗎?
我三姑的爸爸看沈建勇回應他了,嘿嘿一笑,跟沈建勇說,我這個方法非常的簡單,你別管成不成,你就找兩個人坐在沂河邊上,一天到晚的念叨,就說語琛肚子裡的孩子是一條鯉魚,你信不信,保管三天之內這鯉魚精就得到張小喜那去。
一開始,沈建勇聽我三姑的爸爸說的這個辦法,怎麼聽怎麼都覺得在胡扯,可後來細細琢磨,自己確實也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不妨一試。
那時候已經進入了嚴冬,天氣冷的厲害,不要說在沂河邊兒了,就算在村裡,你穿個棉襖棉褲,那風吹的真的就跟刀割似的。沂河邊又沒有什麼擋風的地方,那風吹起來比村子裡要猛烈好幾倍,要沒個禦寒的方法在沂河邊,根本待不住人。
所以沈建勇找人之前就想到了這個問題,別的事他還沒幹,就在沂河邊先搭了一個棚。這個棚搭好之後,又讓人拉了一垛柴火在這個棚邊上。做完這些,這才開始物色人,讓人去沂河邊兒散播這個消息。
可是當大傢伙聽到沈建勇這個想法,紛紛嗤之以鼻,都覺得這實在是太不靠譜了,全是扯淡。另外也有覺得這個法子確實可行的,但是都覺得這麼冷的天,在河邊一坐就是一天,那人能待得住嗎?再加上沈建勇比較年輕,沒有什麼威信,所以找來找去,也沒有人願意幹這個活兒。
沒人願意幹就自己幹,本來我三姑的爸爸要自告奮勇的,可是被沈建勇拒絕了。沈建勇拒絕我三姑的爸爸理由很簡單,鯉魚精認識你,早就跟你結了仇了,沒殺你可能是因為你是語琛的爸爸。我三姑的爸爸去不成,但是我們村有個小夥叫二牛,他自告奮勇跟沈建勇去了,這個散播流言的小隊就形成了。
雖然有了草棚,雖然有了篝火,雖然每天都有苦酒禦寒。可是這倆人依舊凍得哆哆嗦嗦。二牛是個十五六歲的熊孩子,火力旺著呢,天寒地凍的,這熊孩子還敢敞著懷烤火喝酒。沈建勇體質弱,還感冒了,一個勁兒的流鼻涕,那鼻子都擦破皮了。
可是這兩個人堅持了下來,從早到晚這倆人對話就這兩句,你聽說了嗎?啥事?嫁給張小喜的那個大姑娘懷孕了,聽說是條鯉魚。哎喲,怎麼會是條鯉魚呢?你可不知道,這姑娘以前跟鯉魚精好過。
一開始的時候,這兩人對話還有點不好意思。不光沈二牛覺得不好意思,沈建勇也覺得不好意思。沒說兩句這沈二牛就哈哈笑上了,特別是說到這姑娘跟鯉魚精好過的時候,沈二牛笑得前仰後俯,沈建勇也跟著笑。後來說多了這兩個人才好,你來我往,你一句我一句,這才說的順溜。
順溜之後兩個人覺得還挺有意思,嘻嘻哈哈的跟開玩笑似的。可是這話是口水話,說多了就沒了滋味兒,到後來兩個人都不想說了。兩人都沒有堅持一天,就想就此放棄。而且這環境也確實太太嚴苛了,雖然兩個人都戴著狗皮帽子,但是腦瓜子給吹的生疼。寒風之中,因為兩個人翻來覆去的說這一句話,還烤著火,沒怎么喝水,兩個人嘴皮都爆皮了。
到了入夜的時候,兩個人大眼對小眼,看了一會兒。各自都尋思著,原來說話是這麼累的一件事。
沈建勇未雨綢繆,草棚裡準備了鋪蓋。兩個人都累得半死,一人喝了二兩酒,簡單吃了點東西,鑽進草棚裡倒頭睡了過去。
大冬天呢,外面寒風呼嘯,雖然烤著火呢,但是在野外露宿也不是那麼好忍受的。睡到半夜,沈二牛輾轉反側,被凍醒了。沈二牛爬起來一看,怪不得冷,原來被子被沈建勇給裹了個嚴嚴實實。
被子都被沈建勇搶跑了,沈二牛一點蓋的都沒有,能不冷嗎?沈二牛看了看外面的天,還是一片漆黑,草棚前面的火堆就快熄滅了。沈二牛披上棉襖鑽出去,撿了一些柴火扔進火堆裡,等柴火燒起來,沈二牛烤了一會兒,身上暖和了,正要鑽回草棚睡覺,這時候他看見黑暗之中一雙亮閃閃的大眼睛,正盯著他呢。
看到這雙大眼睛,沈二牛頓時覺得後背發涼,一下子就不敢動了。
沈二牛害怕極了,喘著粗氣,本來他想找個傢伙事兒來防身,可是兩個人下來的時候什麼都沒有拿。另外一個來說就算有傢伙事兒,沈二牛也不敢動。他害怕自己一動,那黑暗中的東西就向他撲過來。
沈二牛雖然沒有動,但是他手悄悄的伸到被窩裡,推了沈建勇好幾下。也可能是沈建勇白天比較勞累,也可能是沈建勇感冒的原因,沈二牛推了無數下,這沈建勇竟然沒醒。這把沈二牛著急的,心裡罵了沈建勇無數次娘。
罵娘也沒用啊,這沈建勇不醒,沈二牛有什麼辦法,總不能趴到沈建勇耳朵邊兒大喊,這黑暗裡有個東西正看著我呢吧。
放在沈二牛和那個傢伙僵持了一會兒,也不知道咽了多少口水,那傢伙默默的退回到黑暗當中走了。
那黑暗中的傢伙走了之後,沈二牛才連忙鑽進草棚,把沈建勇推醒了。
沈建勇這時候還沒醒呢,睡眼惺忪的看著沈二牛,問他幹嘛?沈二牛指著草棚,外面硬了一口唾沫說,外頭有人。
沈建勇一聽沈二牛這麼說,也噌的一下爬了起來。手腳麻利地穿上棉襖棉褲,從枕頭後面拿出來一把鐵鍁,起身就向外走。還沒走呢,沈二牛就拉住了沈建勇。
沈建勇看著沈二牛問道,你拉我幹嘛?
沈二牛跟沈建勇說,走了,他走了。
沈建勇鬆了一口氣,又撿了幾塊柴火扔進火堆裡。柴火在火堆裡噼裡啪啦的燃燒起來,火勢變得更大了。
沈建勇跟沈二牛確認了好幾遍,確認沈二牛沒有看錯,兩個人相對默默無語。沈建勇點上一鍋煙問沈二牛,你看清楚了嗎?那究竟是個人還是個妖怪?
沈二牛搖搖頭說,我只看到他的眼睛很大,但是天確實是太黑了,我沒有看清楚。
沈建勇聽沈二牛這麼一說,心中猶豫起來,因為他不確定來的究竟是鯉魚精還是別人,或者說是別的什麼東西。要來的是個人,沈建勇倒是不怕。要來的是個別的什麼東西,沈建勇就得斟酌了。但是要來的是鯉魚精,那只能說明一個問題,就是這鯉魚精聽到了他們倆在這沂河邊的對話。
但是沈二牛既然沒看清楚,這個事就難辦了。
兩個人又烤了一會兒火,天快蒙蒙亮的時候,倆人又鑽進草棚裡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已經天光大亮,沈建勇跟沈二牛說,你去隔壁村裡打聽一下,張小喜家出什麼事兒沒有。
沈二牛出發之前,沈建勇還給了沈二牛一塊錢,讓他買瓶酒,買點花生米回來。要是剩了錢,留給他買糖吃。
沈二牛屁顛屁顛的去了,沈建勇看著緩緩流淌的河水陷入了沉思。
那時候雖然天氣寒冷,但是沂河水還沒到結冰的時候。如果昨天夜裡來的是鯉魚精,那麼今天鯉魚精肯定會到張小喜家裡去,如果昨天不是鯉魚精,那麼今天兩個人的工作還得繼續。
沈建勇抽著煙鍋等著沈二牛的到來,越等越心焦,眼看到中午了,沈二牛還沒有回來。沈二牛還沒回來,那麼就只有一個解釋,就是張小喜家出事了。
沈建勇又抽了一袋煙,琢磨著是不是自己要回到村裡去看一看。
就在沈建勇猶豫不決的時候,沈二牛從沂河堰上跑了下來。沈二牛跑的氣喘籲籲,手裡拿了一瓶酒,提著一袋花生米。
沈二牛跑到沈建勇跟前,跑的上氣不接下氣,嘴裡呼呼的冒著白煙,跟沈建勇說,張小喜家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