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犯焉識》：「寡味」的女人，如何贏浪子回頭？

作者|婉銘 編輯|蕭蕭

哪個女人，能抗拒浪子？

被稱作「浪子」的男人，像是不羈的風。銀幕上的浪子如馬龍·白蘭度、克林特·伊斯特伍德，如《阿飛正傳》裡的張國榮——他們遺世獨立，有著迷人的微笑，眼神深沉又帶有一絲挑釁。

浪子，就是《阿飛正傳》裡那沒有腳的鳥，要麼在路上，要么正準備離開，並不願為誰停留，折斷自由的羽翼。

出類拔萃的男人，或多或少都帶有「浪子」的隨性不羈。是否有秘訣留住他的心，讓他甘願只沉溺於一個人，一段情？

細讀嚴歌苓的小說《陸犯焉識》，秘訣，就在其中。

像總裁文中的男主一樣，陸焉識出身於上海名門世家，天資聰穎，才華橫溢。

本就外形俊朗、倜儻風流的陸焉識在國外留學期間，與一個義大利姑娘望達戀愛，分分合合的同時，他還有一支「紅粉預備隊」；戰時在重慶，陸焉識又和一個美麗女子韓念痕同居在一起。

浪子眼中，家庭是牢籠，妻子是桎梏；更何況，妻子馮婉喻又是包辦婚姻的結果。所以，除了肩負養家的義務，陸焉識想盡辦法減少在家中的時間。他和妻子的交流少得有限，似乎將她看成生活中塵煙氣息的底色，令他同情，卻「寡味」無感。

然而，1954 年春，試圖保持知識分子的清醒與獨立的陸焉識被扣上了「反革命」帽子，在幾個監獄之間輾轉後，最終被轉移到了青海西寧，度過了幾乎整個後半生。

誰又能想到，在這樣一場滅頂之災降臨後，一份後知後覺的愛竟然漸漸甦醒，那個曾經幾無愧疚的浪子，踏上了追尋真愛的回歸之路。

浪子之醒，原因幾何？

一片真心，在黑暗世界，熠熠有光

何時何地，才能真正辨出世人真心？

收穫真心，從不在那些萬眾矚目的高光時刻。

環境險惡的流放之地，殘忍無情、血腥暴力的日常使一眾囚犯徹底異化，在他人面對痛苦的「加工」時，囚犯們都抱著看熱鬧的心態，在別人的苦痛裡尋找「樂子」。

儘管陸焉識被貼上了「政治犯」的標籤，但他本質善良而淳厚。可勞改的經歷卻使陸焉識漸漸認識到，身邊的任何人都是不可信的，都是危險的。

在噩夢般的囚籠裡，陸焉識深深體味著痛苦和不幸，但苦難中他發現自己又是幸運的，至少還有一個人，從沒拋棄他——那個他很少認真對待，也從來沒有對其表達過歉疚的妻子馮婉喻。

陸焉識的入獄使馮婉喻成了「敵屬」，不僅要靠微薄的收入維持一家老小的生存，還要在磨難中飽受白眼和欺辱；另一方面，她更要想盡一切辦法讓獄裡的焉識過得好些。

陸焉識轉囚西寧前，每月一次的探監日，馮婉喻都會帶去節衣縮食、千方百計尋來的「焉識少爺」曾吃慣的風雞、腐乳、鹹肉、糟魚；她為焉識收集蟹黃蟹肉，「十根手指尖都被蟹蟄爛了，皮膚被微鹹的汁水醃泡得死白而多皺……」

對比其他囚犯的眾叛親離無人理會，馮婉喻從不言說的一片真心，為陸焉識黑暗的世界點燃了希望和溫暖的燭光。

綿長堅守，任時光淘洗，永不褪色

現實中，多少愛情始於轟轟烈烈，卻轉瞬灰飛煙滅，只留一地雞毛。

沒人否認，吃瓜群眾眼中的愛情鬧劇也始於真心；但是，柴米油鹽稀釋了甜蜜，日夜交替黯淡了激情——愛，一瞬間開始容易，一輩子堅守太難。

陸焉識被囚後，作為政治犯的「家屬」，馮婉喻的生活從沒有一天過得容易。

起初為了生計，馮婉喻在學校裡謀了勤雜工的差事。監獄離上海要四五天的路程，學校不允許請假，但她千方百計把假攢在一起，每個季度去看焉識一次。

拉扯三個孩子的時光勞累清苦，學校裡有幾個男老師時不時就寫來「書信」，可馮婉喻從未動搖。她本可選擇「離婚」，使自己日子好過些，但她寧願忍辱負重艱難度日，撫育子女。

陸焉識流放西北後，馮婉喻每月給陸焉識寫信，從不曾間斷。正是信中那些看似平淡的對家庭生活子女情況的「碎碎念」，給了他生的希望和愛的撫慰。

是婉喻，用從不言說的深愛激發了陸焉識生存的勇氣；也是婉喻，和戴同志肉體交易換取被判死刑的陸焉識一線生機，給了陸焉識活下去的可能。

而這種綿長的愛，不是一時，是一世。

在她身上，有著十年如一日的堅守。這讓陸焉識漸漸體悟了人性與良知在抵擋極權主義時所表現出的堅韌與不屈，儘管猶如螳臂當車，但依然充滿了無上的勇氣、信念和力量。

「好大膽子」，完美的愛人，剛柔相濟

男人眼中完美的愛人，是怎樣的？秀外慧中？善良溫柔？體貼寬容？

不，這些都還不夠。

完美的愛人，絕不像一則朗朗上口的廣告一樣清淺簡單一目了然。完美的愛人，應該有豐富的內心，有讓人止不住探尋的靈魂。

曾經，馮婉喻是封建家庭強壓給陸焉識的婚姻包袱，剝奪了他婚姻的自主；因此，他沒能自由地欣賞與愛戀這個「命定」的伴侶。

他曾一度認為兩人的婚姻是無愛的，婉喻象徵著舊家庭的束縛。而在他的人身自由失去之後，他的心靈卻恰恰獲得了無限自由。他神奇的記憶力此時插上了翅膀，穿梭於舊時光，流連於婉喻曾有的一顰一笑，一行一止。

他憶起馮婉喻的眼神，「她偶然的那些小水妖般的風情流盼才珍奇，才宛若神鬼附體。她其實是摸不著底的。」

「藏在深閨裡的女子把所有的能量都濃縮凝聚在這一瞥目光裡了。長年累月被壓制被禁錮的，是變本加厲的釋放。那一瞥目光裡有個好大膽子的馮婉喻。」

馮婉喻接受的教育是傳統的，家庭地位又長期弱勢，這使她愛與性的本能一直處於壓抑的狀態。因此，她具有的第二人格完全是其第一人格的對立面，是火熱、風情、開放、大膽的，是對壓抑欲望的強烈反叛。

是的，她絕不只是一個柔弱的舊式女子而已，而是和陸焉識一樣，有著對自由的渴望，對現實不計後果的強烈反抗。這種內心強大的堅韌與獨立，是對陸焉識的呼應和支持，在滄海桑田後，贏得了他的真心。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心門重鎖處

解讀了馮婉喻複雜多面的靈魂，感動於她一片真心和矢志不渝，陸焉識真正的愛戀浴火重生：他反省自己在曾經的風流韻事中如何持一種尋歡作樂的人生態度，自私而淺薄；更懊悔曾經的共同生活裡，自己非盲於目，竟盲於心。

為了當面坦承他的過錯，求得婉喻的原諒，陸焉識選擇了不計後果地逃亡。哪怕冒著生命危險，他都想要回到婉喻身邊，當面向她表達這份後知後覺的愛。他太怕，怕這苦難人生的重重變數，讓他再沒機會捧出自己滾燙的真心。

雖然，千辛萬苦逃回到上海的陸焉識為了保護婉喻的安全，沒有真正站在她面前，最終為保全她僅存的正常生活而自首。但是，愛人就潛藏在自己身邊，深愛著陸焉識的馮婉喻感覺到了。

這是心靈相通的愛人之間的心靈感應，還有什麼比摯愛之人用生命來表達的愛意更為珍貴呢？她的愛戀此刻有了回應：浪子，終於回頭；一切，於她而言已經圓滿。

寫在最後

有誰不想擁有這樣一份愛呢？不需證明，無需回報，滋養兩個人明淨的精神天地，感人至深，令人動容。

在愛情上，現代人很難理解舊式包辦婚姻的方式，絕不相信捆綁而來的家庭能產生愛情。現代的愛情，追求精神的平等，靈魂的契合。

但荒唐的是，許多人已習慣窩在沙發上，用手機管理自己的「愛情」；更多的人，隨時準備著「很愛很愛一個人」，卻也同時做好準備，隨時換掉那個人……

現代人的愛情，太過速食和輕飄。殊不知，真正的愛戀，需要攜手走過長長的路，需要時光的沉澱；需要真誠，需要付出，需要感恩，也需要等待……

像一個幼小的孩子逐漸走出蒙昧，一份深摯的感情，同樣需要兩顆靈魂共同撫育，共同成長；需要在陽光明媚時親密相擁，更需要在黑暗寒冷裡不離不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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稿件來源：秋葉寫作特訓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