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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思喜馬上就要上大二了,終於從整個學校年紀最小的人群進入了年紀不那麼小的人群。開學這天她拉著自己的行李箱,被幾個一看就是想搭訕新生學妹的男生熱情詢問是否需要幫忙,她高冷地甩了甩頭髮,吐出兩個字:「不用。」
然後她就把目光投向了路邊一個一臉迷茫拉著兩個行李箱的男生。
他長得真好看,從剛才林思喜就開始注意他了。他似乎想拉一個路人問路,但每次抬起手又放下,他不好意思攔住別人,顯得又害羞又著急,急得耳朵通紅。
她從未見過這麼容易害羞的男孩子,看他著急的模樣,林思喜決定助人為樂。
這麼想著,林思喜拉著行李箱走到他面前,抬起頭仰視這個足足比她高出一個頭的男孩子:「同學,你是新生嗎?是找不到宿舍樓嗎?我也是新生,不過我剛才已經在學校裡轉了一會兒了,不如我們一起找宿舍吧。」
男生愣了一愣,然後點點頭,「你好,我叫杭畝。」
「噗——」林思喜沒忍住自己的笑聲,瞬間破功,眼睛都要笑成一條縫,「航母?你叫航母?」
「嗯。」杭畝任她笑,耳朵變得更紅了,那抹紅甚至還有蔓延到臉上的趨勢,林思喜忙止住了笑聲,恢復了一臉矜持,「你好,我叫林思喜。」
林思喜和杭畝二人就一路說說笑笑走到了計算機專業的男生宿舍樓下,其實一直都是林思喜一個人在唧唧喳喳說個不停。
「到了,你快進去找你的宿舍吧。」林思喜在門口和杭畝道別,轉身走的時候卻故意走得很慢,心裡一直在喊著:快叫我快叫我……
「那個……」身後杭畝的聲音傳來。
「在!」林思喜心中竊喜,飛速跑回他身邊,忍住笑意,「怎麼了?杭畝同學,你還有什麼事嗎?」
「你不是還沒找到宿舍嗎?你等我一下,我把行李放到宿舍裡,就……陪你找你的宿舍樓。」杭畝說著頭越來越低,最後終於說完扭頭就拉著行李進了宿舍樓。
「等我啊!」已經進了門他還不忘回頭再跟林思喜強調一遍。
「好!」
林思喜在樓下找了個陰涼的地方坐在行李箱上等杭畝,眼睛盯著「計算機系男舍」那幾個字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她剛才貌似並沒問他是什麼專業的,怎麼就下意識地帶他走來了這裡呢?而且還真就被她誤打誤撞上了。
這個問題她還沒有思考明白,那邊杭畝已經跑下了樓,林思喜站在陰涼裡朝他招手,他向她跑過來。
「走吧,我們去找你的園林系宿舍。」杭畝十分自然地拿過她的箱子,走出幾步後發現林思喜愣在原地,問她:「怎麼了?」
林思喜秀眉微皺,「你怎麼知道我是園林系的?」
杭畝被問得張了張嘴,然後用手指了指她的胸前,「你帶著胸牌的呀,園林系,林思喜。」
「咦……」林思喜低頭,發現一直在行李箱裡她還沒拿出來的胸牌竟然真的在她身上,就好像她剛剛被更改了記憶。
這一天,林思喜遇見了杭畝。
學院開始給大二的學生安排溫室和大棚值班的工作,正值夏天,林思喜實在不想去溫室受罪,費勁才搶到去常溫大棚值班的機會。
大棚裡有立式電扇,只不過那電扇不知已經用了多少年,搖頭只能搖一半,而且噪音大到讓人懷疑它上輩子是不是一輛拖拉機。
就是在這樣艱苦的環境下,忙碌了半天的林思喜還是趴在大棚裡的桌子上睡著了。
她恍恍惚惚夢到自己到了一個什麼都沒有的地方,她不停地走啊走,腿都要走酸的時候,看見面前有一張病床,上面似乎躺著一個女人。
然而就在林思喜想要走上前去仔細看看的時候,那張床和床上的女人突然都沒了,她的眼前又恢復了一片空白。
她繼續走啊走,這次沒走幾步,就看到了一棵望不到盡頭的參天大樹。那棵樹十分茂盛,林思喜圍著它走了兩步,然後在她觸手可及的高度看到了一個果子。
一個比樹葉的顏色明顯淡很多的嫩綠色的果子。
「摘下它。」耳邊有空靈的聲音響起,林思喜被微微嚇了一跳,可是四周除了這棵樹什麼都沒有。
她伸手摘下它,然後只覺得天旋地轉,整個人仿佛被扔到了水裡,卻一點也不清涼,反而渾身燥熱。
然後林思喜就醒了。
那個老電扇不知什麼時候自己停了,林思喜只覺得這一覺睡得熱得喘不過氣來,她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不一會兒門口進來一個男生,長得很高,林思喜覺得他很是眼熟,卻又肯定並不認識他,就問他來幹什麼。
「你好,請問你是?」
那個男生眼裡明顯一暗,似乎產生了巨大的失落,但只是一瞬間,就笑著說:「我想買一盆多肉。聽同學說園林系的大棚裡有賣的。」
林思喜點了點頭,領著他走到一小盆一小盆的已經移栽出來的多肉那裡,耐心地回答他的每一個問題。
男生彎腰仔細挑選,他的睫毛生得很長,隨著眼睛的眨動一顫一顫,就像一對不安分的小翅膀。林思喜在一旁看著這一幕,吞了吞口水。
活了二十年,她很確定這種感覺叫心動。
「那個,同學,」她決定問問他的名字和聯繫方式,「你叫什麼啊?哪個系的啊?幾年級的啊?有沒有女……」
「你在查戶口嗎?」男生笑著打斷她,「我叫杭畝,計算機系,比你小一級,沒有女朋友。」
他說著還拿來桌上的便利貼和筆,寫下了這些信息,甚至還寫上了他的電話號碼,然後攤開她的手掌,直接給她貼到了她手心裡。
「我們見過的,林思喜。」杭畝將手掌附在她的手掌上面,稍微用了點力氣,就好像要把那張寫了他基本信息的紙印進她的皮膚裡,「就在開學那天,你還騙我說你是新生。」
「下次,能記住我嗎?」
林思喜愣愣地看著這個從剛才見面到現在不到十分鐘的男生,感受著倆人手心之間逐漸上升的溫度,只覺得這個大棚越來越熱了。
下次,能記住我嗎?
「好。」林思喜望著他。
林思喜有一個小愛好,就是有事沒事喜歡在一個巴掌大的小本子上寫故事,每個故事有長有短,那個本子每天都被她放在包裡。有時候靈感來了擋都擋不住,她就掏出來趕緊寫下來。
這天她剛遊完泳上來,坐在泳池邊,頂著溼漉漉的頭髮,看著遊泳池因人們的動作掀起藍色的漣漪,跳動的藍色突然打動了她的心。
腦海中突然閃現出一個愛情故事:遊完泳的女主人公似美人魚一般出水,再看到岸上一個藍色貝殼時歡喜地跑過去,卻撞到了迎面而來的男主人公……
林思喜因為這個突然的靈感而激動,立馬起身去泳池邊的椅子上拿自己包裡的本子和筆,正埋頭「唰唰」寫的時候,有人遞給她一杯果汁。
「又在寫故事?」杭畝穿著泳褲立在她面前,低頭微笑,「不會是在寫美人魚的故事吧?」
林思喜注意到他健碩的身材,沒想到他居然也是穿衣顯瘦、脫衣有肉型男,半天才挪開在他身上的視線,「喂,你遲到了,我都遊了一圈上來了。」
是了,之前杭畝去買多肉,她留了他的聯繫方式,然後在舍友的慫恿和自己的心甘情願下她約了杭畝今天出來遊泳。
「所以請你喝果汁,賠罪。」杭畝奪了她手裡的本子和筆,然後把果汁塞到她手裡,看了幾眼後就笑了,「原來你真的在寫美人魚的故事。」
「你怎麼猜到的?怎麼可能這麼神奇?」林思喜盯著他,一臉的神神秘秘,「之前也是,我明明記得我的胸牌在行李箱裡,可是你說完之後莫名其妙就跑到我身上去了。」
杭畝翻本子的手一愣,看她的時候眼睛裡映著泳池裡的波光粼粼,「你想起來我們第一次見面啦?」
「嗯,」林思喜點頭,然後一臉疑惑地看他,「不過你說,我之前怎麼會忘的呢?」
「該不會是我年紀大了吧?」她接著自言自語,扭過頭喝著果汁看別人遊泳,沒注意到身旁杭畝注視她的表情。
她沒有看到,他那時的悲傷。
杭畝的悲傷只是一瞬間的,他很快又笑起來,「怎麼會,你會永遠這麼年輕的。」
他笑的時候林思喜正好回過頭來又望向他,她只感覺在他笑的瞬間,她仿佛看見了眼前大片鮮花的盛開,耳邊有鳥語,鼻中有花香,世間萬物一切的美好都裝在一個巨大的被陽光擁抱著的玻璃球中,包括她自己。
意識到自己瘋狂的心跳,林思喜咳了一聲,猛吸了一口果汁。
「哎,」她用胳膊肘捅了捅身邊坐著的杭畝,狀似不經意地問,「我記得你上次說你沒有女朋友,是吧?」
「嗯。」
接著她把頭扭到一邊,裝作很自然地問了一句:「那你覺得我怎麼樣啊?」
「什麼怎麼樣?」杭畝的聲音帶著疑惑。
林思喜不知道杭畝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於是把頭扭過來,痛快地說了一大段:「就是,我,想做你女朋友,你,看行不行?」
她說完就發現杭畝剛才一直是忍著笑的,明明早就聽懂她的意思還要假裝不懂。
他笑著看她,把林思喜氣得放下果汁扭頭就走。
「哎——」身後的杭畝叫住她,可是林思喜沒有停下。
下一秒她就後悔了。
「林思喜!我喜歡你!」因為下一秒杭畝就面對著遊泳館裡這麼多人,雙手在嘴邊做喇叭狀,衝著她的背影大喊。
林思喜被他這一嗓子定在原地。
「你打開你的本子看看!」杭畝喊出了第二句。
林思喜打開她的本子,只見杭畝剛才在最後一頁上寫了一行字:
「報到那天你向我走來,藏著溫柔的善意,綻著甜美的笑臉,那天我們的每一步,都走進我的心裡,烙下印記。我們,在一起好嗎?」
署名是杭畝。向男神表白後我害羞想跑,卻發現他早把情書夾我日記裡。
林思喜有一個小愛好,就是有事沒事喜歡在一個巴掌大的小本子上寫故事,每個故事有長有短,那個本子每天都被她放在包裡。
可是也奇怪,她的每一個故事都沒有好的結局,總是百轉千回的悲痛,生生世世的哀戚。
所以她在故事中許願,寫她渴望遇見。遇見一個命中注定的人,讓她把故事中的悲痛換成海洋,把哀戚變作翅膀。
直到她遇見杭畝。
直到他們在一起。
她想,她的願望或許真的實現了。
林思喜戀愛了。和一個在蛋糕房一見鍾情的男生。
她曾經以為自己最不相信的就是一見鍾情這種荒唐的事情,可是她卻遇到了。
那天她正坐在校門口的蛋糕房裡靠近落地窗的位置看書,突然有人在外面敲了敲玻璃,她抬頭就看見一個長得很帥的男生正在玻璃前彎著腰衝她微笑。
她雖然不認識他,但是出於禮貌還是回了他一個笑容。
然後那個男孩就進來了,還坐到了她對面的位置。
林思喜幾乎是下意識地立馬對他說:「不好意思,那裡一會兒有人……」
杭畝的笑容是瞬間凝固的,他看著她十分禮貌地請他離開這個座位,心裡一陣痛楚。但他還是很快藏好情緒,問她:「請問,同學你在等什麼人?」
林思喜合上書,回答他:「我在等……」她說著突然沒了下文,因為她想不起來她在等誰。
她甚至想不起來她為什麼此時此刻坐在這個蛋糕房裡,就好像從亙古開始、從時間流轉她就坐在這裡。
林思喜愣在那裡,突然看到桌上有份報紙,上面的日期寫的「10月13日」,這一天是她的生日。
「6號的生日蛋糕做好了。」蛋糕房的老闆此時正好拿著一個大的蛋糕盒子放在櫃檯上,衝著坐著的幾位客人喊。可是喊了兩聲沒人應之後,老闆就把蛋糕留在了櫃檯上。
杭畝看著還在盯著報紙上的日期發愣的林思喜,終於忍不住開口提醒她:「6號蛋糕是你訂的嗎?」
「什麼?」
看她還是一臉呆愣,杭畝指了指她手中的書,「吶,你把你的序號單夾在書裡了。」
林思喜聞言翻了翻書,還真的翻出了一張寫著數字「6」的蛋糕訂單。
「哦,今天是我的生日,我來這裡訂個蛋糕。」她恍然大悟一般,然後尷尬地笑了笑,「我沒等什麼人,那個位子好像沒人,你可以坐。」
於是林思喜走到櫃檯拿了蛋糕,正要出門時看了剛才坐的那桌一眼,杭畝背對著她,一個人坐在那裡。
不知為何,林思喜看著他的背影,竟覺得有種奇妙的感覺,熟悉又心疼。
她看了看手裡的蛋糕,然後向他走過去,「同學,今天是我的生日,可是好像沒人陪我過。」
她狀似一臉受傷,小心翼翼地發出邀請:「如果你有時間的話,和我一起分享這個蛋糕好不好?」
杭畝聽著她的話,微微一愣,然後用力點了點頭,「有,有時間,我有時間。」
吹蠟燭的時候,林思喜閉著眼,喃喃地許願:「希望林思喜和……」她說著停下,問對面的杭畝,「對啦,你叫什麼?」
「我叫杭畝,杭州的杭,一畝地的畝。」
「我叫林思喜。」
林思喜重新閉上眼,重新許願:「希望林思喜和杭畝都能學業有成、愛情幸福、家人都平平安安,最後,祝林思喜生日快樂!」
她一口氣吹滅了蠟燭,然後心滿意足地咧嘴笑了,卻發現杭畝全程都在盯著她看。
他的眼神很沉,明明是在這祝福的時刻卻讓人看了很是難過。
「林思喜,」他突然拉住她的手,語氣深情,「你相信一見鍾情嗎?」
她看著被他握住的手,居然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林思喜就是這麼和杭畝在一起的。
以她之前從來都不相信的一見鍾情的方式。
那天那個蛋糕林思喜記得很清楚,因為它造型獨特,最上面居然是一隻粉色的海豚,就是大家經常在朋友圈轉發的那種粉色海豚。
據說粉色海豚代表著好運氣。
希望她的愛情也會如此。
杭畝和林思喜在一起整整一個月的時候,他找來了兩張學校陶藝工作室的體驗券,然後預約了時間,帶著她去做陶藝。
他之前是做過這種東西的,可是林思喜真的是從來沒有接觸過陶土這種東西。
一聽說是去做陶藝,林思喜就興奮地拉著他的胳膊,嘰嘰喳喳雀躍地問個不停:「有那個電視上見的那個轉的大轉盤嗎?就是按著一坨泥在上面的那個?」
杭畝一臉無奈,笑著告訴她:「那個叫電動拉胚機……」
「哦……反正就是個大轉盤嘛。」林思喜紅著臉吐著舌頭,拽著他快點走。
但凡是和手工沾上邊的東西,永遠是「看別人做容易,自己做很難」。這個道理,在林思喜坐在小板凳上,手裡按了一坨泥在電動拉胚機上後,她才深有體會。
林思喜原本是想轉出來一個碗,結果兩隻手不知道哪裡用力不對,那坨陶泥一開始還是好好的乖乖的,按照她預想的形狀發展,可是轉了幾圈後最上面突然開始變薄變形,竟然甩了出來,正好甩到旁邊的杭畝臉上。
「噗。」林思喜按停了拉胚機,看著他臉上那片陶泥沒忍住笑了出來,她伸手去給他拿掉,結果手上的泥又蹭了他一臉。
杭畝徹底成了大花臉。
他看著她盯著他的大花臉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條縫,找準時機,伸手抓了一把泥,也糊在了她的臉上。
之後兩人就在陶藝工作室裡玩起了泥巴大戰。
林思喜繞著圈地躲杭畝,不小心撞上了擺著陶藝作品的鐵架子,腦袋撞得嗡嗡作響。
她捂著腦袋蹲下來,想著緩一緩,腦海裡突然閃現了一個畫面:一灘黑色的,流動著的血液……
那個畫面一閃而過,根本不容她看清楚和想明白為什麼她知道那是黑色的血液。
「林思喜,林思喜?」杭畝扶著蹲下來的林思喜,一臉擔憂,「你沒事吧?」
腦袋逐漸清明,林思喜晃了晃腦袋,已經沒什麼感覺,「沒事兒,就是磕了一小下,沒事了。」
後來,杭畝和林思喜共同做了一個杯子,拉胚的時候,他扶著她的手,兩隻大手輕輕包著她的兩隻小手,給一坨陶泥壓低、提起、定型……
涼涼的陶泥在掌心旋轉,手背卻感受著杭畝手心的熱度。林思喜盯著兩個人的手看了許久,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她希望時間就在此刻停止。
她希望時間就在此刻停止,不向前,也不向後。
一個學期很快過去,假期來臨,林思喜準備在校外打一段時間的工再回家。杭畝聽說這件事後決定跟她一起打工。
二人花了幾天的時間終於找到一份待遇還不錯的工作,是在一棟婚紗攝影樓裡打雜。
2月14日情人節這天店裡還沒來客人的時候,林思喜欣賞起了店裡的婚紗,每每看到十分喜歡十分驚豔的款式的時候,就站在模特身邊,問杭畝如果是她穿上好不好看。
杭畝每次都是一個答案:「好看,你穿什麼都好看。」
典型的直男答案,林思喜翻了個小白眼,挽著他的胳膊,「你知道嗎,我昨天晚上又夢到那棵樹了,不過這回它結出的果子是白色的,你說,怎麼會有白色的果子呢?就像這雪白的婚紗顏色一樣。」
「是不是象徵著你也要嫁出去了?」杭畝手指颳了一下她的鼻子,「意味著你要當杭家少奶奶了?」
「流氓……」林思喜紅著臉推開他,然後看見門口進來了一對儼然新婚夫婦的客人,忙和杭畝一臉正經地開始工作。
杭畝跟著男士去一旁的小咖啡廳挑選婚紗照的樣式,林思喜就陪著女士在這邊挑選試穿婚紗。就在顧客在試衣間穿第三件婚紗的時候,林思喜剛掏出平時寫寫畫畫的本子,兜裡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是杭畝的手機,因為他的褲子沒有口袋才放到林思喜這裡的。
來電顯示「幸福蛋糕房」,正是林思喜和杭畝一見鍾情的地方。
林思喜接了電話。
「請問是杭畝先生嗎?我想問問您,您昨天訂的今天的蛋糕還要按照上次那個粉色海豚的樣式做嗎?因為您昨天沒特殊說明樣式,我來問一下。」蛋糕房老闆的聲音。
「他現在有事,不方便接電話,不過,」林思喜皺著眉,攥緊了手機,「我想問一下,杭畝他什麼時候訂過粉色海豚的蛋糕?」
「10月13號。」蛋糕房老闆翻了訂單記錄後回答。
10月13號,林思喜的生日。
林思喜掛了電話,耳邊一陣轟鳴。
她呆在那裡,手裡的本子、筆、手機都掉在地上。
她彎腰去撿,本子恰好攤開在最後一頁,上面熟悉的筆跡寫著一段話:「報到那天你向我走來,藏著溫柔的善意,綻著甜美的笑臉,那天我們的每一步,都走進我的心裡,烙下印記。我們,在一起好嗎?」
署名是杭畝。
林思喜的大腦一片混亂,原來那天蛋糕房的蛋糕是杭畝訂的,可是為什麼序號單會在她的書裡,又為什麼他知道而她什麼都不記得?那天他在窗戶外面應該是在跟她打招呼,可林思喜明明就不認識他……
她那天為什麼會去蛋糕房?她到底去那裡等誰?
還有杭畝在本子上說的「報到那天」,他報到那天就認識她了嗎?可她為什麼一點都不記得,他們明明就是才認識不久……
林思喜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慌亂,有一種既疑惑又恐懼的感覺在她心裡抓來抓去,毫無頭緒,卻又急待出口。
為什麼不記得?他在隱瞞什麼?她又忘了什麼?
這天下班後,杭畝拉著林思喜去吃燒烤,林思喜在大街上輕輕甩開了他的胳膊,「我生日那天的蛋糕,明明是你訂的,為什麼序號單會夾在我的書裡?」她瞪著杭畝,看著他每一個反應,「我們本來是認識的,對嗎?」
她始終還是不相信,她會對一個人一見鍾情。
他顯然毫無準備,張了張口不知說什麼。
林思喜咄咄逼人,杭畝上來想抱她,被她退後幾步躲過去,他依舊在笑,「今天是情人節,我還訂了蛋糕,那些重要嗎?我們好好的不好嗎?」
我們,好好的不好嗎?
林思喜搖頭,「我為什麼不記得我們之前認識,我到底怎麼了?」
氣氛是在一瞬間變得緊張的,仿佛有什麼杭畝辛苦維護的東西落在地上,碎了一地。
「林思喜,」他突然抱住她,語氣很疲憊,「有時候我感到我很累,我把自己困在這個圈裡,拼不完整,也走不出去。」
「什麼圈?」林思喜被他緊緊抱著,不知所措。
「如果有一天我不再出現在你面前了,你會不會想起我?」他的聲音竟然有些哽咽,「你又會不會……埋怨我?」
林思喜不知為什麼流出了眼淚,可能是因為她聽不懂他的話,也可能是因為她心疼他此刻的脆弱。
她小心翼翼地開口:「你是不是要和我分手了?」
杭畝,你是不是要和我分手了?
電視劇裡都是這麼演的,一個男人對愛人說他累了,就意味著他要和她分手了。
林思喜和杭畝的感情出現了問題。
那天晚上的談話很不愉快,杭畝脆弱又疲憊的樣子讓林思喜很是心疼,她沒等他回答是不是要和她分手就搶先說了。
她說:「我不問了,我不問了……」
「杭畝,我不問你了……你別這樣,如果我忘了什麼我會自己好好想,我會想起來以前的,你不要離開我……」
可是後來發生了什麼,林思喜不記得了,她只記得杭畝抱著她。
記憶就這麼又一次出現了斷檔,而且這次如此鮮明,仿佛被一隻背後操控的大手生生掐斷。
然後林思喜又見到了那個女人,那個躺在病床上的女人。可是任林思喜怎麼向前走都無法靠近那張病床,無法看清那個女人。
之後是那棵樹,那棵總是出現在她夢裡的神奇的樹,她再一次向樹走去,看見了上面的那個黑色果子。
她在這棵樹上已經見過各種顏色的果子,有紅的、綠的、黃的、藍的、粉的……
這個黑色果子讓她感到害怕,林思喜扭頭就跑,跑到精疲力竭,跑到淚流滿面。
最後林思喜一臉淚痕地醒來。
她在一個漆黑的巷子裡站著醒來,孤身一人。
巷口有光,可是照不到這裡巷子深處,林思喜衝著巷口的光走去,剛走了兩步,就被兩個一身酒氣的混混攔住。
他們對她動手動腳,言語粗俗。林思喜抵抗不過,掏出了包裡的那根筆。
「噗嗤。」筆捅進身體裡的聲音悶悶的,林思喜感到有些痛。
原來其中一個混混被她劃傷了之後動了怒,奪了她的筆反過來捅了她的肚子。
林思喜倒在地上,漸漸神智不清。她看見自己體內流出鮮血,可是那血竟然不是鮮紅,而是黑色,就像被人碰倒在地的黑色墨水。
因為太黑了,夜色太黑了,就會把血都染成黑色。
這個場景曾經在她腦海裡一閃而過,她那時不知為何,此刻她只感到絕望,就像這些滾燙的黑色血液帶給人的那種絕望。
有兩個人在一旁對話,一個聲音陌生,另一個聲音無比熟悉。
「她回不來了嗎?」
「太多次了……她不好受,你也折磨著你自己。」
「難道我,就這麼放棄嗎?」
誰在說話?他們要放棄誰?是她嗎?
她不要走。
她還要和杭畝在一起。
兩年前2月14日情人節這一天,林思喜和杭畝從兼職的婚紗攝影樓下班,二人在街上吵了架。
因為一個很小的原因,因為這一整天杭畝都沒有給林思喜送情人節禮物。
其實杭畝訂了蛋糕,只不過蛋糕房老闆送蛋糕的路上出了車禍,蛋糕一直沒有送到,杭畝不知道原因,說準備了禮物林思喜又不相信。
後來兩人在街上不歡而散,林思喜一個人走路回和別人合租的房子,杭畝也賭氣沒有追上去。
合租的房子在一條很老的巷子裡,沒什麼路燈,林思喜遇上了兩個喝了酒的混混。
她掏出包裡的筆自衛,卻被反刺了好幾下。
林思喜就這麼死了。
林思喜死後,杭畝痛不欲生,他無法接受失去她的事實,也無法原諒那天晚上因為賭氣沒有護送她回家的自己。
他找遍了世界所有前沿的醫學技術,最後找到了一個有可能與林思喜重新在一起的方法。
人的大腦某一區域的意識在死後仍會保留一段時間,在那段時間裡將那段意識取出放到某種機器裡,就有可能靠那段殘存的意識修補完成那個人完整的意識和記憶。
然後這個人,就可以在那臺機器裡永久地「活下去」,甚至可以連接其他活人的意識,在機器創造的世界裡一起生活。
可是這項技術還未完善,而且人的意識也極不穩定,所以還從未有成功的例子。
杭畝的願望,就是靠林思喜死後殘留的那段意識修補出一個「完整的林思喜」。
他這麼想,也的確這麼做了。
從林思喜死亡到之後整整二十四個月的時間,他都在擁有這項技術的研究機構做這件事情。
他每天醒來之後的事情,就是在那臺保留著林思喜殘存意識的機器旁邊躺下,然後接入自己的意識,在機器中見到林思喜,陪她無數次重複他們一起做過的事情,希望靠這樣修補出林思喜全部的意識。
可是他努力了二十四個月,毫無進展。
杭畝決定最後一次接入機器的時候,把時間調到了他們爭吵的那個夜晚。他準備告訴她真相,準備跟她道別。
他將她緊緊抱在懷裡。
「所有這些事情,都是我們的經歷。你只是一個意識,一個機器裡的意識,而且你很不穩定,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喚醒你所有的部分。可是嘗試了很多次,你有時記得一些,有時記得多一些,有時又完全不記得。」
實際上,在這整整兩年裡,林思喜記得他的次數用手都可以數出來,大部分的時候,他充滿期待地站在她的意識面前,她卻問「你是誰?」。
而且因為這些情節他重複了太多遍,有時候難免會犯一些下意識的錯誤讓她起疑,所以只能強行更改彌補,比如憑空冒出的胸牌、跑到書中的序號單、不用看就知道的美人魚故事……
「你是說,真正的我其實躺在冰冷的病床上?我是失憶了嗎?」林思喜抱著他哭,她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她只是突然想起來那個總在她夢裡出現的病床上的女人。
「不,你已經死了。死了兩年了,二十四個月。」
不,你已經死了,死了兩年了。
「我……已經死了嗎?」林思喜突然感到很慌張。
一切都是不存在的,就連那棵她總會夢到的樹,都只是進入這個機器裡的意識衍生出的和本人有關的副意識具象化的結果。」
之所以會結不同顏色的果子,是因為她的意識不穩定,總在不同的片段。
「醫生今天告訴我,說你僅存的這段意識因為在機器中多次嘗試,又加上我有時的修改,已經不可能靠它恢復你所有的意識了。」杭畝溫柔地擦著林思喜的眼淚,自己卻淚流滿面,「二十四個月了,我放過你,也放過我自己。」
他累了,他真的好累好累。
杭畝放開了懷抱中的林思喜,他的背後有一道強光,仿佛在指引他離去的方向。
「我以後都不會再見到你了對嗎?」林思喜伸手去抓他,卻抓不到。
他沒有回答。
最後,杭畝消失在盡頭刺眼的光芒中。
那一瞬間,林思喜流下了眼淚。
我種了一棵愛情樹。
它會每個月結出一個果子,我的心臟那麼大的果子,一個月只有一個。
二十三個月,每一個果子的顏色都不一樣,有紅的、綠的、藍的、黃的……
我上個月許了一個願望,我希望這次的果子顏色可以像彩虹一樣。
可是後來,樹枯萎了。
我也再也沒有,見到我的愛人。(原標題:《奇妙情書:我種了一棵愛情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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