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鬼之後,鳳姐對趙姨娘等人在不平之下的抱怨打小報告的態度是堅決不妥協,你欺我一分我回敬你十分。如此強勢極端的態度使得表面上無人敢反抗或者得罪她,然而在私底下,仇恨的種子,或者說熱毒的種子卻在蔓延。這種仇恨首先就體現在五鬼之後賈璉對她愛意減失這件事上,雖然鳳姐未必做過什麼對不起賈璉的事情,然而作為一個人類,賈璉本質上也是希望有個知情解趣的一心人作妻子,可是鳳姐在受挫之後,無情反擊的作風也確實讓人愛不起來。於是賈璉進一步轉向情人,可他被發現偷腥之後鳳姐的殘酷報復更不可能讓賈璉對她重生情意,相反,暴虐只能進一步激起人的恐懼和貪婪來。其實如果都是人的話,用真心換取理解和真情,團結一致面對現實合作共贏,賈璉也不用東一個情人西一個二奶到處花錢,王熙鳳也不用為了鬥倒丈夫而賄賂上下各層指揮他人來控告賈府了。當然,在《紅樓夢》世界裡這美好的希望永遠不可能成真,因為鳳姐她——不是人而是夜叉,她的性格只能是按照夜叉的設定一條路走到黑了,永遠不可能溫柔多情,做小伏低,只是苦了賈璉這個不幸娶了夜叉的好男人。
夜叉老婆往往善妒的說法,在中國古代傳說中也頗為流行:
《夷堅志》中,也有關於夜叉的另一篇故事。
從前有個人叫張子能,他夫人鄭氏相貌美麗而妖豔。後來鄭氏得了嚴重的疾病無法治癒。臨終時,鄭氏與張子能訣別道:「夫君你肯定還會另娶她人,就把我忘了。」張子能流著淚回答:「我怎麼能忍心再娶呢!」鄭氏說:「人說的話哪裡能靠得住啊」張子能對天發誓:「我若是辜負了約定,就變成太監!不得好死!」
鄭氏說:「我死之後,外貌也會很嚇人。最好把我放在空房裡,一個人也不要來看,等過一天再入棺下葬就好。」鄭氏把這句話一而再再而三囑咐了好幾次,過了會才氣絕去世。
張子能不忍心照辦,還是派了一個老婦人睡在旁邊守靈。到半夜時分,鄭氏的屍體忽然長嘆,竟然還自己揭開蓋臉的白布,猛然坐了起來。老婦人嚇壞了,用被子蒙住頭,聽到屍體在屋內時奔走跳躍,十分詭異。便偷偷向外窺視,居然是個夜叉。
經變圖中的夜叉形象
老婦人不敢出去,嚇得渾身戰慄,也說不出完整的話了,只能大聲喊叫求救。張家僕人從牆上挖洞瞧見裡面的情形,連忙把幾個值班巡夜的士兵都叫來,士兵們拿著棍杖武器圍在屋外,以防止夜叉跑出來。那夜叉在屋內走了百多圈方才停下,回到了原處,自己把被子蓋到身上躺下。
過了很久,外面的張家人才敢開門進去查看,發現那鄭氏的屍身又變得和生前一樣了。
過了三年,張子能升官做了大司成。當時的四品大員看中了他,想把女兒嫁給他。張子能並不願意,拼命推辭。但當時鄧洵仁正受皇帝的寵信,通過皇帝下聖旨,命令張子能和他女兒成婚。
婚禮那晚徽宗親自賜予新人珍珠帳,價值五億文錢。但張子能還是悶悶不樂愁眉不展。
一天,張子能在家中午睡。恍惚間,看見鄭氏從窗戶進來罵道:「我們之間的約定呢?你怎麼忍心辜負我?我好不容易生下兩個女兒,雖然沒有兒子,你為什麼不買個小妾,非要去明媒正娶?災禍就要臨頭了!」
說話間,鄭氏上到床榻,用手猛掐張子能的下體。張子能當即疼痛難忍,連忙呼叫僕人。張家僕人趕到後,卻什麼也沒看到。從此以後,張子能下身失去了功能,和太監沒有兩樣,真的如他自己的誓言所說的一樣。
這篇關於夜叉的故事裡,雖然是丈夫張子能違背誓約在先,但夜叉夫人強烈的嫉妒心和兇狠的報復能力也是好色男人的噩夢了,頗有西方故事中美狄亞女神的風範,而破壞生育功能的暗示更加說明了這個傳說故事其實表達了男性對「悍婦「有控制欲和強烈嫉妒心的婦女的畏懼心之強,以至於他們在這樣的女性前面失去了性能力的集體潛意識。而賈璉在鳳姐兇相漸露以後對她也明顯失去了愛意和性趣呢,對連平兒都不讓他碰一碰的夜叉婆,賈璉逐漸感覺索然無味。而且在鳳姐的殘酷鎮壓下,賈璉的情人和二房一個個被迫自殺。
先是鮑二媳婦的死去,鮑二媳婦顯然並沒有和鳳姐搶名分的資格,她只是一個有點風流放蕩的婦人,丈夫鮑二是她的皮條客,但是在和賈璉偷情的時候因為鮑二媳婦讓賈璉休妻把平兒扶正的建議讓鳳姐聽到,鳳姐大動肝火,鮑二媳婦就在羞懼氣交加下自縊身亡了,賈璉多少也有點慚愧,只好背著鳳姐偷偷塞給鮑二銀子。再之後是尤二姐之死,尤二姐是個溫柔和藹,心地良善,對男人百依百順的美嬌娘, 賈璉偷偷瞞著鳳姐把尤二姐娶為側室,不過最終還是被鳳姐發現,並施展手段把尤二姐接進了大觀園。之後,鳳姐通過種種策略,先是給尤二姐小鞋穿,讓她吃不好穿不好,再引入秋桐挑動群眾鬥群眾,最後利用庸醫借刀殺人打掉了二姐的孩子,尤二姐走投無路最終選擇了自盡。於是在遇到鳳姐之後,尤二姐也最終成了她無情戾氣之下的亡魂。這次,賈璉不再是和往日鮑二媳婦死時那樣畏縮了,他和尤氏一起傷心地大哭一場,賈璉對尤二姐是真動了感情的,也因為這個情字,鳳姐的淫威再嚇不住他了。賈璉開始表面上對鳳姐客客氣氣的,可他內心卻在醞釀一個新的計劃。
賈璉笑道:「你們太也狠了!你們這會子別說一千兩的當頭,就是現銀子,要三五千,只怕也難不倒。我不和你們借就罷了;這會子,煩你說一句話,還要個利錢,難為你們和我--」鳳姐不等說完,翻身起來說道:「我三千五千,不是賺的你的!如今裡外上下,背著嚼說我的不少了,就短了你來說我了。可知『沒家親引不出外鬼來』。我們看著你家什麼石崇鄧通?把我王家的縫子掃一掃,就夠你們一輩子過的了。說出來的話也不害臊!現有對證:把太太和我的嫁妝細看看,比一比,我們那一樣是配不上你們的?」賈璉笑道:「說句玩話兒就急了。這有什麼的呢?你要使一二百兩銀子值什麼?多的沒有,這還能夠。先拿進來,你使了,再說去,如何?」鳳姐道:「我又不等著『銜口墊背』,忙什麼呢?」賈璉道:「何苦來?犯不著這麼肝火盛!」
這時,賈璉已經完全隱藏起了自己的愛恨,表面上對鳳姐陪笑服軟,實際上呢,他明顯在暗暗地收集證據,準備一舉扳倒鳳姐。而寧國府的主母尤氏在妹子被鳳姐害死以後也開始對鳳姐冷麵以對,話裡帶刺。可見鳳姐為賈府操心一輩子,到頭來眾叛親離,牆倒眾人推的下場已經可以預見了,正所謂一從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