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因為犯了一個「淫」字,秦可卿在薄命司的金陵十二釵正冊中,絕對不至於叼陪末座。
林黛玉和薛寶釵,二人並列薄命司正冊第一位,這兩位女兒,其才其貌,都難分伯仲,人們在談到兩人時,都是讚不絕口的姿態。小廝興兒就和尤二姐說過:「奶奶不知道,我們家的姑娘不算,另外有兩個姑娘,真是天上少有,地下無雙。」而元春省親時,見到了林黛玉和薛寶釵後,亦覺得「比別姊妹不同,真是姣花軟玉一般。」
所以,賈家裡的一眾姑娘,林黛玉和薛寶釵是人尖子,如此,那妙玉能獨獨對兩人青眼相待,邀其進入禪房吃茶,便不足為奇了。
而若單論才貌,林黛玉和薛寶釵還得讓一個人三分,那就是秦可卿。
秦可卿的姿容如何?在賈寶玉神遊太虛幻境中,與其成姻的女子就兼具林黛玉的風流嫋娜和薛寶釵的嫵媚鮮妍,而這女子便是秦可卿的化身。正因生得太美,所以賈府中人見到漂亮的女孩,都會第一時間想要將其與秦可卿對比,如周瑞家的見到香菱時,就說了她「倒像東府小蓉奶奶的品格。」
而除了姿色過人,秦可卿的才智更碾壓賈府眾人。賈府自寧榮二公起家後,至賈蓉一輩,已經歷經了五代富貴,而賈家一代不如一代,只有安富尊榮者,無一個想著運籌謀劃。所以故事開始時,賈家已經出現了頹勢。可是,這種糟糕的情勢卻只有兩個人看到,一個是旁觀者冷子興,另一個便是秦可卿。其死後託夢王熙鳳一節,目光如炬,未雨綢繆,足見其遠見卓識。
可是,才智姿容碾壓一眾女兒的秦可卿,為何只能屈居金陵十二釵之末?連毫不出彩的迎春和年幼的巧姐都不如?無非是因為犯了一個「淫」字。
凡略諳《紅樓夢》者,皆知秦可卿和賈珍有一段不能說的秘密,這對公媳,雖文中為直接言明二人有私情,但種種蛛絲馬跡已昭然若揭。如秦可卿病中賈珍的心急如焚,已經超過一個正常公公的表現;如秦可卿去世後賈珍如喪考妣,不惜傾盡所有只為葬禮好看,幾乎等同於將二人的私情昭告天下。
那麼這份不倫之戀,賈家的人知道嗎?絕對是知道,因為第七回,醉鬼焦大已經當眾罵了出來:「爬灰的爬灰,養小叔子的養小叔子」。焦大罵的是寧府的主子,而寧府只有賈珍和秦可卿這對公媳,明眼人一聽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隨著焦大這麼一罵,秦可卿的醜聞也被旁人所知了,可是,雖然醜事暴露,但秦可卿的形象似乎毫不受影響,婆婆尤氏對其關懷依舊不說,連王熙鳳、賈母這些人都對她關懷備至。而在其死後,合族人反應更令人驚奇:
那長一輩的想他素日孝順;平一輩的,想他平日和睦親密,下一輩的想他素日慈愛,以及家中僕從老小想他素日憐貧惜賤、慈老愛幼之恩,莫不悲嚎痛哭者。
「莫不悲嚎痛哭者」!一個賈氏家族,自上而下,主子奴才,都因為秦可卿的去世感到悲傷難過,這是怎樣的人緣?可是,縱然秦可卿素日裡待人接物親和大方,和睦親密,但在舊時,這樣一個醜聞纏身的女子一般要被踩在地上摩擦摩擦的,為何沒人去疏遠她、唾棄她、排斥她,反而還這麼待見她呢?
在第六十三回,賈蓉在和尤二姐打情罵俏時,一旁的丫頭看不下去,提醒了一句,稱這麼做不僅冒犯了尤氏,連那邊府裡知道了也要嚼舌根的。賈蓉聽後嬉皮笑臉道:
「各門另戶,誰管誰的事。都夠使的了。從古至今,連漢朝和唐朝,人還說髒唐臭漢,何況咱們這宗人家。誰家沒風流事?」
由此可知,在舊時,不僅是皇家貴胄,一般高門大戶,都是風流豔事屢見不鮮,寧榮二府亦不例外了。正因見得多了,聽到秦可卿和賈珍這種事,也能見怪不怪了。就像賈璉偷吃鮑二家的被抓後,賈母還安慰王熙鳳,稱「世人打小這麼過來的」,可知賈母歷經的幾代人,這樣的亂事時常發生。
一來是「見多識廣」,二來是自身也不一定乾淨,所以賈家人即便知道秦可卿的醜事,也能做到置若罔聞。
此外,便是賈母說過的「這府中上下都是一雙富貴眼睛。」賈府那些奴才,一向是欺軟怕硬的主,誰得勢了,誰與主子親近了,誰受寵了,都能讓他們一臉諂媚。秦可卿是誰?寧府長房長孫媳,被賈母喜愛,公婆疼愛,這已經足夠令他們巴結談好了,何況秦可卿本人又憐貧惜賤的?對於許多人來說,他們要的是看得見的實惠,扯什麼是非觀,人生價值觀就是笑話。秦可卿不管幹了啥,橫豎礙不著他們,反而還與他們親近,時常給他們實惠,這已經夠了。
綜述,上到主子長輩,下到晚輩奴才,都不會因為秦可卿的醜事而對其嗤之以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