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圖門橋的橋洞住了二個晚上,水生也就知道了老大爺的一些大概情況。老大爺姓蔣,今年65歲,原先是住在閘北的棚戶區。1937年日本轟炸上海時,兒子媳婦和孫子不幸都被炸死了。後來一個人輾轉到了這裡,雖然居無定所,但附近棚戶區的人對他都很好,時不時的都會照顧他一下,於是就在這橋洞裡安下了身。老人的不幸遭遇令水生唏噓不已。
水生打算先試著在碼頭找一份活幹。那天一大早水生就趕到了定海橋碼頭,只見碼頭外面人頭攢動,數百名衣不遮體的臨時工早已等候在了那裡了。約半個時辰後,看到一個包工頭帶著二個隨從過來了,只見他朝一旁的高處一站。
"扛運!扛運!20個槓運!"包工頭大聲吆喝開了。
呼啦一下子,旁邊就圍上了數十個人,個個高高的舉起了手,很快20個被選中的就跟隨包工頭進了碼頭。一會又來了二個包工頭,一個包工頭站在高處高聲喊道:
"肩運!肩運!30個肩運!"
水生跟隨眾人也舉起手來,但沒被選上。那邊一個包工頭也揮舞著手大聲的吆喝著:
"輪船肩運!輪船肩運!30個輪船肩運!"
奇怪的是原本圍著包工頭的數十人呼啦的散去了一半,只剩下了10幾個舉手的站在那裡。水生感覺奇怪,於是趕上前去也舉起了手,旁邊幾個搬運工奇怪的朝水生看了看,一個中年搬運工好奇的問水生:
"你行嗎?"
"就搬搬東西有什麼不行的?"水生挺了挺身子說道。
因為搬運工人數不夠,包工頭只能站在那裡繼續吆喝。水生覺的好奇就向旁邊人問起了是怎麼一回事?這才知道了碼頭搬運工的一些情況和規矩。
原來碼頭裝卸大致分成三個大類:輪船、汽車、倉庫。貨物搬運工大體也分成三個行當:杆棒、肩運、堆裝。各人可以根據自己的能力選擇不同的搬運行當。
三個搬運行當中最危險的是輪船裝卸的肩運工,有些沒有經驗的肩運工在走"過山跳"時(搭在輪船和地面上約一尺寬的木跳板)從跳板上摔下來當場摔死了。水生心裡暗暗嘀咕:"不就是肩上扛個東西到船上,還不至於摔死吧。"
等了好一會,包工頭總算是招到了30名肩運工,於是大家跟隨他進了碼頭,在碼頭登記處的地方每人領了一塊厚厚的搭肩布,然後來到了搬運貨物的碼頭旁。
江邊停靠了一艘很大的貨運船,沿岸數百米堆放著一排排的木箱,每個箱子長寬約有一米見方,高度約半米,箱子上用黑漆標著重量為65公斤。
包工頭指著這些貨物大聲喊道:"把這些箱子全部搬運到輪船上,每個箱子在輪船上領取一個牌子,搬完了到登記的地方用牌子換錢!"
輪到水生扛箱子了,水生披上搭肩布蹲下身子,正等著箱子壓上肩,忽然聽得搬箱子的那兩位工人大聲嚷嚷道:
"你活的不耐煩了,走開,下一個!"
水生一聽,明顯的是把他看扁了,於是,很不高興的說道:"誰說我不行,試試就知道了!"
"孩子,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你走過'過山跳'嗎?從這麼高的地方摔下來會沒命的。"他指著從地上搭在輪船上的長長窄窄的木跳板說道。
那包工頭也趕過來看看是怎麼回事,看著身材矮小的水生,再看看旁邊蹲著的黑子,揮了揮手:"算了,還是回去耍你的猴吧,別到時候摔死了找麻煩!"
"我說行就行,摔死了是我自找的!"水生說完二腿一蹲。
"大叔你就放心吧。"
大家見狀紛紛搖著頭也就不作聲了。
水生從沒有用肩膀扛東西的經驗,100多斤的木箱,肩膀上分量感覺倒是不怎麼重,走在平地也沒什麼,但扛著箱子走在晃悠悠的跳板上,水生一瞬間有點後悔了,開始有點擔心腳步不穩從跳板上跌落下去。但水生異乎尋常的鎮定和下盤的紮實功底,硬是漸漸的穩住了腳步。
幾個來回下來,水生扛著箱子走跳板的步子竟然勝過了許多老肩運工,把大家和那個包工頭看的一愣一愣的。到了下午一點鐘的時候,岸邊上的貨物全部搬完了,水生數了一下手裡的牌子總共86個,在碼頭登記處用牌子換到了四元三角。
出了碼頭,看到黑子只朝著馬路對面的水果攤看著,於是又給它買了一串香蕉,把黑子高興的"吱吱呀呀"直叫喚。水生自己則在旁邊的排擋吃了一碗蓋澆飯。
時間還早,水生他們二個沿著江邊慢慢的朝趙家巷走去,途中沒有忘記給黑子打了幾隻麻雀,黑子肚子似乎不餓,把麻雀當零食似的放在了嘴裡慢慢的咀嚼品嘗著。
此刻水生的心情非常好,因為今天他依靠了自己的能力賺到第一份工錢,雖然錢很少,但證明了他是能夠靠自己的本事養活自己和黑子的。
秋日陽光下的黃浦江江面,波光粼粼,數十隻海鷗在江面上盤旋,江面上駛過的張著滿帆的一條條漁船,還有時不時傳來貨輪的鳴笛聲,組成了一副立體的美麗圖畫,令水生感覺到了一種久違的舒暢和興奮。
來到趙家巷圖門橋,看到蔣大爺在不遠處正在拾柴火,蔣大爺看到了水生,捧著一捆柴火就回到了橋洞。聽著水生興高採烈的敘說,蔣大爺高興的告訴水生,他用昨天賣魚的錢買了些菜,晚上要為水生好好高興一下。
時間還早,於是水生帶著黑子打算再去打些鳥什麼的。
行走在河堤邊,第一次才發現河岸二旁景色其實一點也不亞於鄉下。河堤二旁綠意蔥蔥,柳樹成蔭,樹上的鳥鳴聲不絕於耳。正值黃浦江漲潮時候,河水正靜靜的朝北邊緩緩流淌著,河邊草叢中時不時可聽到魚兒戲水發出的濺水聲。
忽然聽得身後岸上有個小孩子在喊道:"鎖子哥,看啊,是那個鄉下人和猴子又來了。"
隨著一聲喊,岸上很快來了一群孩子,領頭的那個叫鎖子哥的手一揮,孩子們都跟隨他從堤岸上奔了下來。孩子們小心的在旁邊饒有興趣的圍觀黑子,黑子也表示友好的朝著孩子們搖頭晃腦"吱吱嗚嗚"哼叫著。水生看他們都是比自己小的孩子,除了那個叫鎖子的大一些,估計在13歲的年齡,其他都是十歲左右的孩子,一個個髒兮兮的穿著破破的衣服,露出腳趾的布鞋。
一個孩子嚷嚷著:"大哥哥,你能幫我打一隻鳥嗎?"
一個孩子說:"我還想看你用彈弓打魚,你能教我嗎?"
水生被孩子們的熱情感染了,他拿出了彈弓,從袋子裡拿出幾粒石子,孩子們見狀都高興的在一旁拍著手直叫喊。孩子們這一叫喊不要緊,只是把原本停在旁邊樹上嘰嘰喳喳的鳥兒,一下子全給驚走了。好在河對岸的鳥叫聲依舊,於是水生就只能隔岸打鳥了。好在河面不寬,也就十幾米左右。只見水生拉開彈弓,朝著對岸樹上的鳥打去,隨著三顆石子先後從水生手裡快速飛出,對岸樹上的三隻鳥應聲落了下來。樹上其他的鳥則一鬨而散了。
水生從拉弓到三隻鳥被打下來,這一連串的動作都是在快速的瞬間完成,把孩子們都看的呆住了。在對岸相隔的另幾棵樹上,水生如法炮製,又打下了10餘只鳥,於是水生朝著黑子擺了擺手,之見黑子"噗通"就跳入了河裡向對岸遊去,不一會,黑子手裡抓著,嘴裡咬著把十幾隻鳥全帶了回來了。
很快已近傍晚了,孩子們個個手裡拿著幾隻鳥,有的鳥還是活的,興高採烈的回家去了。
2020年11月11日
未完待
作者簡介
實名:許國忠退休。
退休前上海阿自倍爾控制儀表有限公司任中方總經理。喜歡用文字記錄身邊事和自己的故事。